咣的一下,長孫無忌書房大門第二次被猛地推了開,正在扯着幾個官員緊密叮囑着的長孫無忌無奈的扭過頭,卻是太子李治無比興奮的闖進來。
“舅父,舅父,諸王全都被騙進太極宮了,什麼時候動手。”
雙目盈盈的散發着紅光,李治興奮的似乎有些病態了,亢奮的模樣看的幾個尚書省官員都忍不住側目啞然,長孫無忌自己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這才張口訓斥道:“太子不在陛下身旁陪伴,跑到老夫府上作甚?”
“可是……”李治還想說些什麼,長孫無忌已經不耐煩的扭過頭對這幾個官員叮囑了過去:“諸王的親信家眷也送進宮,省得這幫王爺亂叫囂,各司還按照往日管理運行,不得出現紊亂。”
“喏!”
聽着太子衝進來叫囂幾個官員已經是後背發涼了,此時更是不敢多看一眼,答應一聲,就急急匆匆溜出了長孫府,打發走了這些官員,李治立馬又是焦急的問道:“舅父,把這些藩王騙進長安,不就是爲了解決藩王之禍嗎?”
“那你打算如何對付你這羣哥哥舅父?殺了他們?”陰沉着一張臉,長孫無忌揹着手就站了起來:“別說你還沒登上帝位,就算登基了,也會招至天下人的討伐,藩王雖然麻煩,卻是大唐的國本,一把雙刃劍,一旦現在下手了,他們的門生故吏,親朋部下,乃至於暗地裡覬覦天下的世家豪傑們就有藉口蜂擁而起,這是取死之道。”
“本來就根基不穩,你想衆叛親離嗎?”指着目瞪口呆的李治,長孫無忌毫不留情的訓斥道,聽的李治愕然了好一會,這纔不甘心的低下頭嘀咕着:“那該如何處理?任由這些藩王們繼續作亂嗎?”
“這些老夫自會處理,太子還是趕緊回宮陪伴陛下吧。”又是一甩衣袖,長孫無忌一點兒也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聽的李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悻悻然低着頭出了門。
“老匹夫!”
沒有去太極宮,李治先回了自己的東宮,剛一進自己的寢殿,李治已經再也忍耐不住,無比狂躁的狠狠一拳頭砸在了木柱上,幫的一下,結實的木柱都被砸出個印來,殷紅的血順着紅漆木柱一下子就流淌了下來。
“十郎!”
關切的聲音猛地讓李治一僵,片刻之後,他流着血的手已經被一雙柔軟的柔荑抓了過來,毫不顧忌的在宮羣白沙上扯下一塊,麗人慌張的爲李治包紮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滿腔怒火突然散去,順從的被包紮着手,李治的聲音出奇的溫柔,皺着黛眉忙碌着,麗人卻是低着頭沉悶的哼着:“一羣嘈嘈鬧鬧的傢伙住進了宜春殿,我自己呆着害怕,你又不在。”
“孤在,孤永遠都在!”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在手上打好後,李治順勢就把女人摟在懷裡,滿滿的柔情中,一抹深深的殺意卻是忽然閃現在眼底。
“嗯,妾知道的,妾的十郎是大唐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未來的大唐皇帝,妾永遠都知道的……”
輕輕的呢喃中,終於漸漸撫平了李治的暴怒,不過送走了麗人後,冷靜下來的李治臉色卻陰沉的更加可怕,獨自一人回了書房後,不一會,幾個東宮衛士卻是悄然潛了進去,一番密談中有滿含殺機的出了東宮。
漫步在月光下,李治原本仁孝仁慈在外的一張臉完全被撕了下去,凝望着遠處的太極宮,李治笑的無比猙獰陰鬱,這一切卻都看在了一雙秀氣的鳳眸中。
小心臟狂跳,捂着胸口宮紗,太子妃王嬙小心翼翼的從角落中縮回了身子,步履輕盈的躲會到她的房間,這才劇烈喘息着坐在了梳妝檯前,閩國產的大鏡子中,一張尖細靚麗的俏麗臉龐蒼白的可怕,滿滿的都是擔憂。
另一頭,宜春殿中,攙扶着李世民起來,李捷同樣滿滿的都是擔憂。
記憶中,這個大父總是嚴厲的,不苟言笑,但卻從來都是精力充沛,精神奕奕的彷彿永遠不會倒下一般,哪怕經歷了貶謫,高句麗戰爭等一系列的勾心鬥角,這個後填進李捷心頭,嚴厲的父親卻永遠都是強悍不倒的父親。
像如今這樣臉頰消瘦,頭髮乾枯發白,這樣衰弱的李世民,李捷簡直從來都沒有想過。
“稚奴!稚奴!”
似乎意識還沒有清醒,剛一爬起來,對着攙扶他的李捷,李世民還一直呼喚着李治的小名,這時候,傻在一旁的李泰,李承乾,立刻,李佑等人這才連滾帶爬跪伏了過來。
“拜見大父,大父,我是青雀啊!”
“大父,我是高明,高明回來了,大父。”
“承乾?青雀?”可算意識恢復了一些,李世民眯着眼睛終於大睜開,一一辨認了出來:“還有恪兒,還有老五,老六,你們那都回來了。”
“呵呵,老四,青雀,在遼東那麼苦寒之地,你都沒有瘦下來倒是老大你瘦多了。”點點溫馨浮現在了李世民乾枯的臉上,盪漾着溫暖的笑意,李世民指着自己這些兒子一一點着:“老五,倭國那面好嗎?聽說倭國遍地火山荒蠻,倒真苦了你了,還有老六你,孤,孤可是聽到御史又彈劾你了,你總是,到處闖禍,從來沒讓我這個大父放心過。”
“對,還有老九,老九比你更能闖禍,老九他沒來嗎?”
似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再沒了往日的威嚴與父親的嚴厲,此時李世民滿滿的都是慈祥,聽的立刻,李愔幾個卻是眼眶含淚,抽泣着低下了頭,攙扶着李世民的李捷也是忍不住低下了頭,顫聲說着:“大,大父,老九在呢。”
“老九,朕,爲父又對不住你一次啊。”蒙地抓住李捷的手,李世民卻忽然略微激動起來,顫抖着說着:“你是朕最驕傲的兒子,朕卻也是最對不起你,讓你年紀輕輕就去了草原與那幫蠻夷周旋,又接二連三的打壓你,最後,朕也沒聽你的話,你恨朕嗎?”
“大父,那都過去了,沒事的。”眼角閃爍過一絲晶瑩,李捷的腦袋壓得更低,嘶啞着回答着,卻可算讓李世民露出了一絲欣慰。
“老九,大父知道,大父要不行了,這一輩子,大父安撫好了帝國,卻沒有做一個好父親,答應我,大父百年之後,善待你的兄弟姐妹,輔佐好稚奴,好不好?”
眼神中露出了希望的目光,用力扯着李捷的手,李世民滿是期盼的問着,如此之用力,就連庫老的手上青筋都是暴起了來,可惜這一次,李捷催着頭沉默了。
“答應大父!”
“答應我!”
“答應我吧老九!”
希望的眼神漸漸弱了下來,堂堂天可汗的聲音中竟然都帶了些哀求,剛剛還精神洋溢的眼神也漸漸衰敗下來,聯繫問了幾聲後,帶着遺憾,李世民再一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
“大父,大父,孫神醫,快傳孫神醫!”眼看着李世民似乎一下子再次枯老了幾十歲,李恪一下子慌亂,趕忙撲上來擠開了李捷,李承乾與李泰也急了,同樣擠上來拉着李世民的手哭訴道:“大父你睜開眼看看啊,你現在還關心的老十,卻要殺我們!”
“太子,要殺他的兄弟們,大父你睜開眼睛看看啊!”
兩個皇子的哭鬧很快被緊張趕來的孫思邈連打帶踹擠了開,老傢伙五禽戲沒白練,親自上過幾次陣的李泰居然都沒擠過他,眼看着孫思邈把湯藥給李世民灌下,幾個皇子這才眼巴巴的在一旁恢復了安靜。
“咦,老九呢?”這功夫,李佑纔回過神,引得李泰李承乾也是慌忙轉身,可不,剛剛還被擠在一旁的李捷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去找他?”李愔趕忙站起了身,卻不想李恪在後面拉住了他的手:“算了,老六,九弟他心裡也很不好受,就讓他靜一靜吧!”
幾個皇子再一次回過神,全神貫注的關注起了孫思邈的搶救。
出了大殿,已經入夜很深的關中天氣這才帶來了些許涼爽,深深吸了一口涼氣,迎着月光,李捷用力揉了揉他發紅發脹的眼睛,旋即長長吐出一口氣,一伸手,掛在他手指上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卻是倒映在月光中。
一塊魚符,一塊純黑色的魚符!那是剛剛李世民用力握住他的手時候,掩藏着滑進他衣袖的,隨着魚符還有一張小紙條,上面簡陋的畫了路線圖。
喃喃搖了搖頭,握着冰涼涼的魚符,李捷又是深深嘆了口氣,滿懷複雜的感嘆着:“大父,我只能答應你,我不會首先出手!畢竟,和你一樣,我也有些不能割捨的東西,需要守護!”
宜春殿外的院牆中,一隊隊禁衛來回的巡視着,,但若大的皇宮總有看不見的角落,其中一隊總是要經過一棟黑漆漆的門洞前,這一次,又是剛剛要路過,冷不防一道銀色的影子卻忽然攔在他們面前。
下意識就要拔刀,不過片刻,十個侍衛全都渾身一僵,對着黑漆漆的魚符單膝跪地,明亮的月光下,他們的肩甲上,同樣一道黑色的魚形狀紋路隱約透着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