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烏沙,紅官袍,下朝之後,一大羣華夏衣冠的閩國大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就剛剛朝堂之事一律議論不休。
閩國雖然歷經美索不達米亞大敗,國力倒沒有太過動搖,只不過閩王失蹤一事牽扯到國本,權利的中樞,不由得朝臣們不小心翼翼,歷史上因爲站錯隊被滅族的家族比比皆是,閩國雖然還沒開這個先河,但誰想做第一個犧牲者?
不過朝官最多的還是圍攏在吏部左侍郎蕭成身邊,恭維拍馬的說個沒完,李捷在泰西封稱制接受萬國朝賀時候,光祿卿蕭婁竟被招到前線,在京師的蕭家就以蕭成爲主。
倒是剛剛在朝堂上一鳴驚人的警察都督,內將軍薛之觀一席黑衣官服孤零零的走在一旁,平時他管情報督察,就很少有人靠攏在身邊,如今更是人人繞着走。
也難怪,不說如今閩王能不能回來,單單監國王妃是蕭家人,如今京師附近政權也是多爲蕭家把持,衝上午蕭王妃的態度,對迎立福郡王就不感冒,也許薛之觀就是惹火上身了,誰不怕牽連啊?
“哼,趨炎附勢之徒!”
出了王宮,眼看着數十個官員卑躬屈膝的圍攏在蕭成馬車前,甚至蕭成擡腿要上車時候,還有個傢伙殷勤的上前幫他一捋官袍下襬,這一幕看的薛之觀頭一次『露』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冷哼了一聲,這才轉頭上了自己的馬車。
就算閩國在中東打了敗戰,卻依舊沒有影響京師的熱鬧與繁華繁華的朱雀大街車來車往,兩邊還有百姓冒出來擺個小攤,賣着香噴噴的胡餅羊肉或者豬肉滷煮,閩國倒沒有大唐那麼嚴格的禮節,就算宰相停下來買個餅解饞,也不會有巡城御史故意找蠻煩,當然,吃壞肚子也得自己解決。
不過這倒也不是京師的常態,就如同現在,就當薛之觀馬車拐過朱雀大街與明德坊交匯處時候,一大羣披着黑『色』輕皮甲,挎着腰刀的警察府兵突然冒了出來,附近擺攤的小販當即做了鳥獸散,一個個抱着大鍋爐子顧不得被燙的哇哇直叫一溜煙兒消失在各個衚衕中。
這要是被逮到了,出售的豬肉羊肉被沒收了不說,還得交一大筆罰款,小販兒哪個不是窮的叮噹響,抓住了,一兩年就白乾了。
京師繼承了唐長安城的格局,一個個市坊佈置的猶如棋盤一般,靠近城門的東西八個市猶如形成了超級批發市場,東方與西方最大宗的貨品貿易幾乎都發生在這裡,每天的市舶稅不計其數。
除了這裡,各個市坊中也有一小塊區域劃歸市場,京師城太大了,不比長安小,如果全去東西市購買日用品,根本買不起。
當然,這些地方也需要繳納昂貴的稅收,物價相對高不少,不少低收入的市民不得不去苦尋價格更低的食物,就有了這些小販的生活空間。
非市場交易區擺攤可屬於違法行爲,違反了市舶司《市場管理法》,但有需求,閩國也不可能控制如此大的低端消費,不得不也默認了這種局面,警察府兵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有三日一次的大朝會以及重要慶典時候,這纔會出動清繳。
當然,某一個官員吃壞肚子或者某些人去報案,警察府兵還是會出動。
“該死的阿拉伯大鬍子!”
一片罵聲中,不論顧客還是小販都四散而去,之所以罵阿拉伯人,無非這幫傢伙信教不吃豬肉,也看不慣別人吃豬肉,京師城中舉報的最多的莫過於他們,而且京師中最吝嗇的莫過於這些阿拉伯大鬍子,於是乎阿拉伯人的名聲很不好。
不過這一次,倒黴的小販們怪錯了人,警察府兵出現時候,一片混『亂』中,一個披着黑披風冒冒失失的路人猛地撞在了薛之觀馬車上,撞得車都是一晃。
“官老爺恕罪,小的不是故意的!”
這年頭可沒有碰瓷,而且乘坐四輪馬車的非富即貴,估計沒等訛人呢,先被丟進監獄了,黑披風人點頭哈腰,誠惶誠恐的道歉了半天,這才灰溜溜的在車伕喝罵下向旁邊溜去。
不經意的一個碰撞,薛之觀手頭卻已經多出了黑封皮包裹的竹筒,上面還用蠟丸嚴密的緊封着,上面蓋着一個私戳。
長孫!
一面扭開蠟丸,一面薛之觀確是不無嘲諷地搖頭冷笑着:“長安的混蛋,要佔便宜還這般小心翼翼,生怕惹上麻煩,見小利而忘命,見大利而惜身,這幫人也配叫做朝廷,稱爲帝國?”
就在薛之觀的嘲諷中,一張信箋被他抖平,上面長孫無忌用無比恭敬的語言寫的擡頭當即映入眼簾。
薛弟親啓,愚兄揖手..
薛之觀的馬車還向平常那樣疾馳向內將軍府,道路上馬車還停在了一處薛之觀常來的小酒館中,靠窗的位置飲下了一杯熱酒,薛之觀瘦的跟竹竿一般的身影這才紅着臉晃『蕩』着回了馬車,回府後就閉門不出。
興隆坊的內將軍府,左右兩個衚衕中幾乎同時幾個黑影幾乎同時探了探頭,發現沒人注意後這才縮了回來。
“十二個時辰見識內將軍府,一旦有異狀,立刻上報!”
“喏!”
穿着布衣,猶如周圍豪府奴僕般牆角下的黑影卻是官派十足,隨着他的喝令,十數個同樣百姓打扮,有唐人有天竺人的密探立馬答應一聲,四散而去,滿意的點了點頭,密探頭竟然如同鷂子一般,輕盈的踩踏上牆翻進了內將軍府高大的槐樹上。
“哼哼,燕子頭田伯光,老子在江湖上漂時候你還是勾欄小混混呢,怎麼也改不了那股暴發戶做派!”
街邊的小酒館牆邊,換了一身酒館夥計裝扮,薛之觀不屑的從牆角探出了頭。略微在臉上塗抹了些髒污,低着頭,活脫脫的一個小夥計挑着菜擔子從酒館後廚走了出去。
京師北方,通化門附近的酒館裡,披着尖頂頭盔,披着一身威武的盔甲,坐在滿座美酒佳餚面前,胖大的唐軍將軍卻是滿頭冷汗,猶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結實的巴掌捏的酒杯都攥出汗來。
反倒是一身破衣濫衫的中年夥計氣度非凡的來回踱步,突然間,薛之觀滿是冷笑的猛地向前貼在了武將耳邊。
“吳將軍,你可想好了,貪墨軍餉,吃空餉,發配婆羅洲之罪!那兒到處都是食人生番,他們可最喜歡吃有點油腥的!”
手拍在了吳將軍肥嘟嘟的臉上,薛之觀笑的很『奸』邪,隱藏在陰影中那張臉陰鬱的猶如夜梟,啪啪的聲音中,吳龐的冷汗更是夾雜着肥油涌了出來,結巴的說着。
“可,可,薛大人,私開城門可是死罪啊!”
“我是警察都督,我不說,你不說,誰能知道?”
猶如魔鬼那樣,薛之觀貼在吳龐耳邊,誘『惑』的聲音繼續盤旋在吳龐腦海中:“僅僅是一點私貨,警察部隊人吃馬嚼,開銷也很大,閩王爺又一向御下森嚴,不少兄弟家都揭不開鍋了,如果吳將軍幫了我們部隊一次,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手拍在肩膀上,吳龐腫起來的魚泡眼幾乎閃爍出了金光,與警察都督做朋友,以後只要不犯到御史手裡,幾乎可以說一帆風順了,做點什麼都是人不知鬼不覺。
可,這個驟雨未來風滿樓的時段,薛之觀真可能僅僅偷運點私貨嗎?
糾結的臉劇烈變化着神態,一會變得貪婪,一會兒變得恐懼,在一旁,薛之觀慢條斯理的捧起了一杯茶,也不去催促,好半天,吳龐終於是哭喪着臉垂下頭,討好的『舔』臉過來。
“薛,薛大人,真,真就運點私貨?”
一剎那,笑容在薛之觀的臉上綻放出來,頗爲和藹的站起身,薛之觀又是輕輕拍了拍他肩膀。
“當然,我們是朋友嗎!”
幾刻鐘後,吳龐紅光滿面出了春紅樓的包間,肥嘟嘟的手還晃着對老闆說着:“掌櫃的,你這兒酒越來越純了,今天爺高興,賞你十貫錢!”
“哎呦,承蒙將軍您擡愛了!”八字鬍的老臉都笑成一朵花了,過來作揖的掌櫃的臉上諂媚的猶如要滴下水來。
另一頭,酒樓的後院,換了一身行商袍子,甚至還貼上了波斯人的頭髮與鬍子,薛之觀搖身一變成了個胖子,『舔』着肚子大搖大擺出了門。
不過這時候,街上一隊巡邏的警察巡邏隊忽然整齊的慢跑來,宛若漫不經心那樣,薛之觀忽然垂下了頭,解開腰上栓的錢袋,細細的數起錢來。
等待警察部隊巡邏過去後,薛之觀這才收起了錢袋,對着身後的幾個小夥計歪了歪腦袋。
“城西巡街御史楊秋,他不一貫冥頑不靈嗎?今個就讓他見閻王!”
隨着薛之觀的哼聲,三個小夥計連應答都沒應答,僅僅是沉默的推起了車子。
一里外,在幾個衙役的跟隨下,披着綠『色』官服一個公人正等着和煦陽光,巡視在街頭,忽然間從街角鑽出了一輛車,猛地撞在了官員大腿上。
“你瞎了眼了,敢衝撞大人!”幾個衙役暴怒的圍了上來,推車的小夥計當即驚嚇的跪伏在了地上,磕頭連連。
“大人饒命,小的真不是故意的!”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那個推車小子驚慌的跪在地上,磕頭不已,還好,中年巡街御史很和藹,『揉』了『揉』大腿,隨意的擺了擺手。
“好了,誰沒有個犯錯的時候,不必苛責!”
“哼,大人仁慈,不然打斷你的狗腿!”怒吼着,衙役這才猛地甩開推車小子衣領,推着車,窮小子屁滾『尿』流的奔出了。
“你乾的不錯。”
另一處的街角,薛之觀隨手拋過了一個銀幣,天竺窮小子立馬感恩戴德的跪下接過,口中唸叨着謝謝恩公,屁顛屁顛滾了出去,等他走後,薛之觀化妝後的胖眼睛忽然閃過了一陣戾芒,隨手從手推車頭上拔下來一根鋼針,綠『色』的針頭上掛着些許血絲。
另一頭的街道上,噗通的一聲忽然傳來,旋即響起了幾個衙役驚慌的大喊聲。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