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愈發冷冽的遼東寒風,一支隊伍飛速的行進在,百人隊伍盔明甲亮,蕭殺彪悍,高頭大馬行進在水泥路面上,馬蹄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隊伍前面,兩片大幡也是獵獵飛舞着,一面上畫着弓馬交疊的圖騰,另一面則是古樸的長孫二字,兩百多人的騎兵隊人人揹着大弓,行雲流水般的護衛在幾架四輪馬車周圍,護衛着長孫家當代最威嚴的家主。
不過坐在車裡,長孫無忌可一點兒都沒高興起來,連續兩個多月,他都在爲後勤操勞,先是因爲李世民突然策封遼東都督府,把李捷佈置下來的遼東道補給線弄得亂七八糟,駐驊山一戰後,唯一一條水運路線,登州金州線的運量又是突然降低,亂七八糟的後勤弄得長孫無忌腦袋都大了兩圈兒。
如今安市城苦苦抵禦着,唐軍的境況也不是太好,寒冬臨近,這個季節說不上滴水成冰也是寒風刺骨,唐軍原本預定的棉質甲冑裡衣如今還不到三層,存量更是捉襟見肘,照這個態勢,如果現在不退兵,不出半個月軍隊就得陷入困境。
偏偏這個時候,李世民卻如同着了魔一般,執拗無比,長孫無忌最後一次到安市城下時候,剛剛趕上攻城的土山崩塌,被高句麗人佔領,如此大挫折下整個唐軍都是士氣萎靡,可不管大臣們如何勸阻,李世民非但沒有退兵,反而斬殺了守衛土山的右驍衛將軍傅伏愛,勒令增兵,繼續強攻安市城。
急的嘴裡起泡了,一路匆匆,長孫無忌就直奔金州,去找他女婿李捷的麻煩。
哪怕四輪馬車,行走在高句麗土路上都是顛簸無比,直到距離金州港口二十里範圍內,這才走上了水泥大路,禁不住更加重了長孫無忌的怒氣,一面搖晃着,一面還在心頭計劃如何訓斥這個混賬,想着想着,車隊卻猛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長孫無忌無比惱怒的探出頭,老管家長孫福趕忙慌慌張張打馬趕了過來。
“老爺,前方五原軍說是軍事演習,封路不讓過啊!”點頭哈腰的,長孫福小心翼翼的稟告着,氣的長孫無忌鼻子差點兒沒冒煙了。
“老夫倒要看看,他李捷還敢阻攔本僕射?”怒吼着,長孫無忌推開側門蹦下了車,卻爲眼前這一幕看的呆了片刻。
“殺啊!!!”
呼喊聲中,道路兩面山包上下,分成兩個陣營數千軍士咆哮着對攻起來,雖然是木刀木槍,這個架勢也絕對做不得假,長長的槊杆捅在盔甲上咣咣作響,有的都被捅的直吐白沫,刀來劍往也是力道十足,愣愣的眼神中,長孫無忌眼睜睜看着一個大鬍子兵痞被打的滿臉是血,依舊嗷嗷叫着往上衝。
“變陣!”
山坡上,披着明光甲,長着一張醜臉的大鬍子長孫無忌倒是認識,李捷身邊親信,四品明威將軍刀疤劉,扯着嗓子,這傢伙難聽的對着一個一頭細一頭粗大喇叭喊着,隨着指揮旗的變化,小山坡上守衛一方左右軍也是齊出,頗有聲勢的夾擊而去。
“好!”
就算文官,頗具氣勢的一幕依舊讓經歷不少崆峒歲月的長孫無忌拍着大腿交好,不過剛喊到一半,他的笑臉又是僵硬了起來,呼啦一下,左右兩廂竟然整個崩潰了。
說是崩潰也不對,三千多人陣形一下子散亂開,拿着木刀大棒子嗷嗷叫着散落在攻擊敵陣兩邊,打的倒是熱鬧,不過全無章法,就跟村夫野人幹仗一般,媽媽罵咧咧的喊聲,慘叫聲,拳打腳踢聲弄得一片烏煙瘴氣。
就跟看世界盃,本來精彩的巴西對德國突然換成國足對泰國一般,大倒人胃口,另一頭,一百多個金州城方向出來的士子倒是不明所以看着熱鬧跟着大聲叫好,長孫無忌卻是感覺鼻子差點又氣歪了,七竅生煙的跳着腳罵着。
“李捷這小子是怎麼治軍的,如此軍紀匱乏,上了戰場不是送死嗎?”
山上,刀疤劉比他還火大,怒火沖天的喝罵着:“該死的靺鞨蠻子,契丹蠻人,回去統統軍法處置,老子要打爛他們的腚!”
“老爺?要不要小的驅散軍兵?”一旁,長孫福小心翼翼的湊合過來詢問着,沉默中長孫無忌卻是搖了搖頭,頗爲深思的想了會兒,乾脆的揮了揮手:“就在這兒等着他們軍演結束吧!”
長孫無忌算是想明白了,這些很有可能是李捷故意擺出來的,駐驊山一戰五原軍陣亡過半,就連親信大將都死了幾個,聽說朔王妃都在戰場上受了重傷,一軍統帥李捷自己渾身浴血,可見戰況慘烈到了什麼程度?
“他這是有怨氣啊!”佇立在車邊,長孫無忌無奈的搖着頭。
金州城港口,淵蓋蘇文剛剛結束了親子活動,旋即被李捷兄弟拉着展開了不平等條約,在接下來的商貿談判中,堂堂大對盧,西部大人,大莫離支都被李捷軟刀子看的面色發黑,臉皮子抽搐,離去時候手都是哆嗦的。
“淵公,再回,有空來玩啊!”
下午時分,剛剛停泊半天的海船就匆匆再次踏上征途,依依不捨得送到港口,李佑還滿是熱情揮着手,聽的淵蓋蘇文卻是老臉發綠,忙不迭的鑽回了船艙,弄得李佑直鬱悶。
“老九,本王如此的玉樹臨風,大莫離支怎麼像怕本王似得?莫不是被本王王霸之氣震到了?”挺着胸脯,李佑奇怪的問着,弄得李捷滿是無語晃了晃頭:“得了,這會算是把讓李泰搶去的利潤補回來了。”
“哼,那一想着賺錢讓綠胖子給花去了,本王依舊憋氣,憋氣!”依舊氣鼓鼓,李佑惱火的嚷嚷着,不想李捷也是同仇敵愾點了點頭:“那一會竹槓敲的就要更狠一些!”
長孫無忌的車隊到金州港時候,已經是快到落日十分了,一路上長孫無忌乾脆棄車騎馬,左右觀望個不停,雖然是個不大的小港口,長孫無忌爲了軍需也曾經探驗過了,記憶中從建立起這裡就頗爲繁華,怎麼也想不到,兩月不見,蕭條如斯,街上行人都個個像鬼影子一般沉默不語。
還是那個三層小竹樓,剛剛忙於談判,上的菜誰都沒心思吃,這會兒乾脆連換都沒換,就是冷菜擺着,李捷與李佑也是一副哭爹死娘臉色,呆呆的行禮過後就是悶着坐了回去,就連陪宴的自己閨女長孫織都是沒有好臉色,讓坐上來的長孫無忌鬱悶不已。
“姑爺,老爺老遠好不容易來一趟,就這樣,是不是太……”長孫福都有些看不下去,小心的詢問着,不想長孫織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氣呼呼說道:“父親若是代表朝廷而來,陛下提倡勤儉,當然是如此招待了!”
這會長孫無忌是徹底沒電了,剛來時候他還一肚子理,但一路走來,看着沿途的損失與蕭條,以及五原軍系統濃郁的怨氣,能不能完成預定任務都是兩說,老狐狸如何還硬氣的起來,無奈的嘆了口氣,長孫無忌終於是鬱悶哼道:“那就先公後私,說完公的再換地方吧!”
“朔王,原本預定軍資一萬套棉服,爲何還遲遲不到安市城下,陛下爲此可是很震怒!”到底是長孫無忌,單刀直入,氣勢洶洶就逼問起來,嚇得李佑一哆嗦,李捷卻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司空大人,本王的彈劾摺子可是您親手批閱轉呈,陛下御筆傳回來的,您怎麼這個時候還問我呢?”
“彈劾?”疑惑的靠到了椅子後背上,捏着下巴想了半晌,長孫無忌這纔回想起來:“莫不是前些日子你彈劾遼王李泰縱兵如匪,私自扣留棉紡織行會貨物一事?”
“然也,那就是一萬套棉服,不光這一批,後來運送的傷藥,烈酒,止血繃帶,先後三批全在遼東城,總價值十萬餘貫,陛下說會處理,司空大人您是不是走錯位置了?”
聽着李捷懶洋洋的話語,長孫無忌差點兒沒氣吐血,暴怒的跳起來怒吼道:“既然是朝廷軍資,爲什麼不打官號,反而用棉紡織行會名義,你分明是故意的?”
“司空,這話您說的,本王願意自己物資被打劫啊?陛下何曾授於我轉運使名義,從一開始戰爭,就是遼東轉運使爲主,登州,棉紡織行會爲輔,長孫大人,你不去查盜匪,反倒來本王這兒問罪?”
李捷怪叫着的話當即讓長孫無忌無語,這話說得倒沒錯,不去抓強盜反倒來找苦主要,於情於理都說不通,不過時間上,長孫無忌卻沒有抓強盜的時間,不說李世民對李泰的袒護,單單從亂成一條線的遼東都督府把東西找回來,就需要月餘,到時候,安市城下大軍早就凍死餓死了。
“事情本司空會去追查,目前前線大軍困頓,朔王,齊王,本司空要你們迅速從登州調集糧草過冬物質,十日內送達安市城下,不得有誤。”生硬着,長孫無忌站起了身,卻不想李捷又是一攤手。“沒有!”
“你!”鬍子差點沒氣歪了,本來預料到辦事兒困難,何曾想李捷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長孫無忌氣的手指頭直顫抖。
“朔王,你可想好了,一旦攻遼失敗,大軍盡喪,你可就是衆矢之的!”
“本王是扶余道行軍總管,又不是軍需轉運大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司空大人可不要亂說!再說,本王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大不了就是雞飛蛋打一拍兩散,這場戰爭已經不屬於我了!我不會再讓我的部下爲別人流血!”
同樣紅着眼睛,李捷拍着桌子也是怒吼道,再次讓長孫無忌啞然,也的確,偏心如斯,換個人此時不回內地都怪了,眼看着自己閨女都是氣呼呼瞪着自己,無奈中長孫無忌再一次癱坐了回去。
“那你總不至於看着安市城下六萬多大軍凍死餓死吧?”
“物資不是沒有,但需要付錢購買。”也是坐回了椅子,李捷慢悠悠說着,可算讓長孫無忌鬆了口氣,只要李捷繼續轉運,那就什麼都好說。
不過片刻後,長孫無忌好心情就蕩然無存,拿着李佑笑嘻嘻給出的價目單,老傢伙火燒屁股一般跳了起來。
“一斗米三十文?一件棉甲兩貫?傷藥十貫一桶?朔王,你太過分了點吧!”
“這還是價格,本王還沒算運費呢!”捋着終於長出來一點的小鬍子,李捷三個,笑得很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