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菁清越的嘯聲,猶如九天玄鳳的鳴叫,迴旋在天山雪峰之上,瑤池畔的彈劍閣內,天山衆長老面如土色。
“真沒想到,不愧是祖家人,這麼年輕就能夠參透青霄之境,這下子……”天山掌門馮臨川站起身,推開窗戶,朝北面的雪峰眺望着。
“這丫頭這一回真是下定決心要下山了。雖然她領悟了青霄之境,但是憑她的心計武功,一旦踏入江湖,等同一隻自帶香料的烤鴨,穿行於餓鬼之中,早晚出事兒。”魏不平焦急地說,“掌門,咱們決不能讓她下山。”
“你們這些大男人根本不懂女孩子心事!”追月閣主事容倩微微一笑,“你們以爲菁兒爲什麼要下山?”
“爲什麼?”衆人齊聲問道。
“少女懷春,菁兒已經十八歲了,天天在山上不是對着你們這幾個老不死,就是對着一羣毛孩子,悶也悶死她了,所以纔要下山。”容倩娓娓道來。
“噢,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衆長老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這樣,讓她去找風洛陽,我們給他寫一封密信,囑咐他幫着菁兒找一個如意郎君,一找到伴兒,立刻護送他們迴天山。”容倩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小風,他……他忙得過來嗎?”馮臨川遲疑着問道。
“他當年到天山來學藝,要不是咱們代師收徒,傳授給他那麼多天山劍法,他能得到天下第一劍?他欠咱們的人情,這一回正好用上。放心,這個小子尊師重道,也知道祖菁在天山的矜貴身份,輕重緩急,他還分得清。”容倩雙手抱臂,得意地說。
“好主意,有了這個天下第一劍在她身邊做保鏢,她還安全一些。如果能夠在爲她找個如意郎君,那我們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我這就寫信!”馮臨川用力一拍手,興奮地說。
“我還有個補充,如果小風替菁兒找到如意郎君,咱們三媒六聘的臭規矩就不要了,直接讓他做主完婚,然後帶他們迴天山,以免夜長夢多!”魏不平道。
“對,小風好歹是她的師叔,輩分也夠,就這麼着!”馮臨川點頭同意。
當太陽再次照耀在天山雪峰之巔,一向靜寂安詳的天山解劍池破天荒地熱鬧了起來。天山兩閣兩軒一居的所有正副主事,天山掌門,所有天山弟子都聚集在瞭解劍池畔的山門前,大家衆星捧月一般圍在將要下山的祖菁周圍。
“菁兒,”天山掌門馮臨川將興奮得滿臉紅光的祖菁叫到自己身邊,將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鄭重地交給她,嚴肅地說,“這一封是我寫給小風的信,你務必要親手交給他,此事關係重大,萬萬不可疏忽!”
“什麼信這麼神秘?”祖菁接過信,擡手對着清亮的陽光照了照,看到信封裡面厚厚的紙張,頓時好奇心大炙。
“菁兒,你可知道,現在的江湖,羣魔亂舞,正道難存,江湖子弟,壯志消沉,必須有一個人登高一呼,喚醒世人。此人必當有着萬夫不擋之勇,舉世崇敬之尊,如此才能夠聚合有志之士,共襄義舉。撥亂反正,整肅武林,方爲可能。”
“但是這樣的人又要到哪裡去找呢?”祖菁皺緊了眉頭,若有所思,忽然間雙眼一亮,用力一拍手,興奮地說,“有了,小師叔不是天下第一劍嗎?他也許正是我們要找的人!”
“胡鬧,輩分可不對了!”魏不平再次衝口而出,話音未落左右兩隻腳分別被馮臨川、容倩同時重重踩了一下。
“我們覺得這個人必須年少有爲,武功高強,意氣風發,家世顯赫,品格正直,樣貌非凡,乃是人中白玉郎。”馮臨川適時說道。
“爲什麼要年少有爲?年紀大一點不行嗎?”祖菁疑惑地問道。
“哼哼,年紀太大,又怎能夠領悟我天山派至尊無上的劍法——傾城劍法!”容倩仰起頭,一臉得意地說。
“傾……傾城劍法!”聽到這四個字,祖菁只感到頭腦一漲,雙腳一輕,眼前出現了一片紅藍相間的斑駁圖案,身子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容師叔……是說,這封信裡面竟然有天山派第一神劍傾城劍法的口訣?”
“不錯,這也是我們必須找一個年少有爲的青年來做這件大事的原因,只有這樣的人才有機會掌握傾城劍法。菁兒……”容倩一把從祖菁手中抓過那封信,小心翼翼地塞入她懷中,“你對劍道的領悟未到極致,傾城劍法對你來說太過艱深,也許你一生都無法掌握,看了只會妨礙你在劍法上的進一步修煉,這一點,我們已經反覆和你說過。”
“嗯!”祖菁心知肚明自己的本事,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這麼一想,小師叔也從來無法領悟傾城劍法的玄機,看來我找的人絕不是他。”
“所以你必須把信交給小師叔,他在江湖闖蕩十年,識人無數,更曾經和有志成爲天下第一劍的豪傑交手,定然能夠爲你找到這個人。這樣,你們二人攜手同心,比翼雙飛,自然無往而不利,心想事成。”馮臨川說到這裡,已經不可遏止地開始搖頭晃腦。
“掌門師伯……我是爲天下江湖找一個救星,又不是找夫婿,什麼比翼雙飛,真不怕醜!”祖菁聽到這裡,皺了皺鼻子,笑着嗔道。
“呃,有些忘形了。”馮臨川連忙一仰頭,退後一步,揉了揉眼睛,“就這樣吧,菁兒,一路上你千萬小心謹慎,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行錯一步路,要知道你身上擔負着濟世救人的重要使命,絕對不容許有絲毫損傷。”
“是!掌門師伯,弟子記下了。”祖菁嚴肅地說。
這個時候,一衆天山小弟子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掌門訓完了話,頓時蜂擁涌到祖菁的周圍。祖菁疼惜地雙手一張,將一衆師弟師妹攬到身旁,一個一個地摸着他們的頭髮,“大家要記着,大師姐不在的時候,也要勤修早課,苦練武功,早日領會青霄之境。大師姐答應你們,一定帶你們去最繁華最精彩的地方痛痛快快地玩一番,好不好?”
“好!”衆師弟師妹興奮地齊聲道。
“好,我要走了!”祖菁依依不捨地用力看着眼前的衆人,彷彿要將他們深深印在自己心中,“大家……大家還記得咱們天山的行者歌嗎?”
“嗯!”衆弟子紛紛點頭。
“好,師姐希望你們唱着這首行者歌爲我送行好嗎?”
“嗯!”天山小弟子們仰着臉看着她,用力點了點頭。
“好,你們用心地唱,大聲地唱,師姐希望直到走到天山腳下,仍然能聽到你們的歌聲,好嗎?”祖菁語帶顫音地柔聲道。
“好!”小龍走出行列,挺起胸膛帶頭大聲地唱了起來,“初一雁鳴風滿發,想起長安蕭阿大。漏夜乘風下天山,初三醉臥老蕭家!”
隨着小龍清朗高亢的歌聲,所有天山小弟子都應和着歌謠的旋律,加入了合唱。
“初四想起洛陽花,擡腳已到東都下,夜闖南市三千店,買盡牡丹滿頭插。”
祖菁悄悄地站起身,將包裹牢牢背在身後,靜靜轉過身,在滿山清脆悅耳的童音之中,大步走下山道,娟秀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青翠的羣山之間。而那優美的歌謠聲,仍然在山嵐之間悠然傳送着。
“揚州佳人眉如畫,最愛白衣天山俠,初五相思方入夢,初六江都見到她。”
“嶺南荔枝拳頭大,香嫩多汁入口滑,山重水複崎嶇路,採到已經是初八!”
“初九滿空鋪月華,想起故鄉哈密瓜,追雲逐月奔如電,十五回山到我家!”
“青山不改峰如黛,綠水長流入夢來,他朝相見花如舊,後會有期香滿懷……”隱隱約約的天山行者歌彷彿天山春季的雪山融水,透着一絲芬芳,一絲清涼,千迴百轉,滲入風洛陽昏暗渾濁的夢境。
夢中仍然瀰漫着青冥色的濃霧,就彷彿十年來千百個夢境一樣。但是今天一切顯得有些不同,隨着那清澈的天山行者歌,濃霧開始朝視野的兩旁退散,在他眼前出現了一條直通山嶺之間的道路。歌謠的迴響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天山腳下牧童明亮的短笛聲。笛聲溫暖而親切,彷彿在催促他前行。
他沿着隱隱約約的黃土小徑,緩緩向前走着,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到在一片光禿禿的山崗之上,昂然屹立着一道一身灰衣,倒提長劍的偉岸身影。亂髮隨風,灰衣如霧,昂藏七尺,有劍如霜。那是有唐以來,江湖上第一個得到天下第一劍稱號的英雄。人們給了他很多繁雜的稱號,劍王,劍神,摘星居士。自從郭重九續寫天下第一錄,隆重推出天下第一劍的稱號之後,江湖中人沒什麼爭議,直接將這個稱號安到了他的頭上。因爲人們給他的頭銜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幾十年來,人們幾乎將他的本名都給忘記了。至少,從小到大,風洛陽從來沒有聽人提到過這位英雄的本名。他只知道,他是姓鄭的,因爲雄踞天下第一劍之名二十年,所以人們總用第一劍這個簡稱叫他。
“風洛陽?”那位灰衣人的聲音洪亮而深沉,令他感到精神一振。
“鄭前輩?”風洛陽挺直胸膛,不敢在氣勢上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灰衣人似乎怔了怔,隨即無奈地呵呵一笑,轉了話題,“劍歌唱得不錯,天山人?”
“劍歌?”風洛陽微微一愣,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如何才能最終振作勇氣,來到這片決死之地,難道在迷迷茫茫中,他又唱起了天山的歌謠?
灰衣人似乎不欲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又開口道:“聽說你是歷史上第一個能夠自由使用十分不捨劍而不被其心法反噬的人?”
“呃,”風洛陽感到自己的舌尖無緣無故地打了個結,猶豫了片刻,終於老老實實地說,“其實……我是在天山彈劍閣學到了一種奇怪的內功吐納法,名作小無相功。用此法催動十分不捨劍式,雖然劍法不能似本門心法一般的快捷,但卻不會有八脈焚身的反噬。”
“十分不捨劍……當年風華雙絕生死離別之際心生眷戀,只望一見,劍法得其不捨之名。又因爲它出一劍所需的時間是平常劍法的十分之一,劍法得其十分之名。合在一處,便是十分不捨,實在是意境深遠的好名字。鄭某對其真正的威力早就心生嚮往……”灰衣人說到這裡,語氣激盪,似乎很爲此而激動。
“前輩,你聽我說……”不知爲什麼,風洛陽生怕眼前這位灰衣人對自己期待過高,“小無相功配合本門劍式只能讓晚輩的出劍速度達到平常劍法的三倍,所以……晚輩練的這路劍法不方便再叫十分不捨劍。”
“噢,”灰衣人微微點頭,“有道理,這是你根據本門劍法和天山秘藏領悟出的新功夫,應該有它自己的名字,告訴我,它叫什麼?”
“叫……咳咳,叫三分不捨劍。”風洛陽說完這句話,只感到脖頸子一陣發燙。
“啊?三分不捨?這豈非根本就是捨得?”灰衣人聽到這裡,連連搖頭。
“在下慚愧!”風洛陽頭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
“聽起來,你這路劍法似乎仍然不足以和我對抗,你剛入江湖,才十八出頭,大把時間歷練,再過十年來找我,到時候說不定能和我一較高下。爲何這麼急着約戰於我?”灰衣人撓了撓頭,沉聲問道。
“箇中原委,不足爲外人道也!”風洛陽沉聲道。
“哈哈哈哈,你不說,難道我猜不出來?”灰衣人仰天大笑,“姓風,名洛陽。你家祖上怕是到死都忘不了當年的洛陽擂,讓我想想,莫非你的父親已不久於人世?”
“……”風洛陽緊緊閉起嘴脣,不肯說是,卻也無法否認。
“得子如此,夫復何求?”灰衣人感慨地長嘆一聲,猛然轉過頭來。
風洛陽擡起頭,試圖想要看到灰衣人的面容,但是入眼的卻是青霧之中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像。
“天下第一劍之名,今日我讓於你如何?”灰衣人踏前一步,朗聲道。
“這如何使得?!”風洛陽失聲道。
“莫非你要讓自己的父親含恨而終嗎?”灰衣人毫不放鬆。
“話雖如此,但如此得名,我心何安?”風洛陽抗聲道。
“不是你心何安!反倒是我心何安纔是。”灰衣人的語氣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這些年來,我也累了,想要休息休息。這幅天下第一劍的牌坊,不如你替我扛了,就當幫我個忙?”
“幫忙?這是天下第一等的榮耀,怎會……?”風洛陽感到摸不着頭腦。
“就這麼定了。”灰衣人不再去理會風洛陽,轉身大步走到山崗懸崖上的一盞孔明燈前,從孔明燈旁準備好的文房四寶中抓起一隻毛筆,沾滿了墨,在孔明燈雪白的燈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三個大字“風洛陽”。接着,他丟開毛筆,左手一把抓起燈,右手一探,一股炙熱的氣流奔涌而出,頓時將孔明燈點燃。他雙手一放,半人高的孔明燈飄飄悠悠輾轉升起,轉眼隨着山風飄到遠方。
“從今以後,天下第一劍就是你風洛陽了!”灰衣人說到這裡,歡快地大笑三聲,騰空而去。
“前輩!前輩!前輩請回來!”望着灰衣人遠去的背影,風洛陽感到渾身的熱氣都似乎隨着那個人一起遠去,他扯開喉嚨,拼命地嘶吼着,不顧一切想要讓他回來,但是那龍騰虎躍的身影,越去越遠,越來越遙不可及。
“前輩……”風洛陽張嘴喚了一聲,猛然一驚,從夢中醒了過來。他閉緊了嘴脣,朝四周掃了一眼。在他的寢房之內,空無一人,只餘四壁。他閉目凝聽窗外,除了四下住客此起彼伏的鼾聲,幾隻夏蟬的哀鳴,還有房檐上一窩乳燕的咕咕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響。窗外的月色朦朧,永遠有幾片流紗般的輕雲遮擋住明月幾分神采,令此刻的夜色更加深沉。
感到周圍沒有威脅存在,風洛陽吊在胸前的一口氣終於舒了出來。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長的覺,尤其是在決戰之前。雖然每次做夢,他都會夢到當日和前第一劍會面的場景,但只是零星的片斷,支離破碎的隻言片語,從未像今日這樣完整,彷彿他重新回到了十年之前。還有那首行者歌!突如其來,闖入夢中,令他不可扼制地思念起了天山,他的第二故鄉。
“難道……這意味着明日的決戰是我人生在世的最後一戰?”風洛陽感到心底一陣溫熱涌過,令他渾身一顫。察覺到自己此刻的軟弱,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振作起全部的精神,來到牀頭案前,點燃了油燈。
燈光照亮了寢房四壁,也照亮了四壁密密麻麻的劍式圖。那是一種大開大闔的劍式,充滿了塞上刀法的強悍,又有着關中劍法的圓潤通透。自從幾十年前關中名劍關思羽創立了亦刀亦劍的功夫,不少江湖人沿着他的思路尋求突破常規的劍法。
二十年前,西南出了一派孟姓高手,將崑崙魔功縹緲斬,混合關中劍派的落日劍法,創出了一種獨闢蹊徑的劍法——無常劍法。僅憑劍法而言,這路神劍在江湖上已經有了開宗立派的本錢。但是,這路劍法是基於崑崙魔功而成,練劍者在練成這路劍法三年之後,往往狂性發作,性情大變,從此沉溺於好勇鬥狠,征伐殺戮,再也沒有了潛心鑽研劍法的心性。所以這路劍法直到現在仍然充滿了這樣那樣的缺陷,無緣登堂入室,和其他大派劍法比肩。
但是,事情的發展往往出人意料。近日來,西南孟氏突然出了一位聲名大噪的高手——孟斷魂。孟家無常劍法在他手裡糟粕盡去,大放異彩。越女宮外閣第一名劍,領悟了超海劍法神髓的超海公子柳青原竟然敗在他的劍下,沒了一條右臂。少林羅漢堂,達摩堂兩堂主事孤膽僧道悲大師,被他一劍轟入少林正院照壁,粉身碎骨。年幫秋壇第一高手,總攬秋壇六堂事務的大管事雙月金環布西來被他殺死在總壇之內,陪着他一起喪命的還有秋壇六堂十二名正副堂主。
本來已經沙塵滾滾的江湖,因爲孟斷魂的活躍而腥風四起,彷彿到了人間末日。如今,一封戰書下到他風洛陽的手中,明朝卯時,孟斷魂即將和他一決天下第一劍的歸屬。
他到底對無常劍法作了什麼樣的變化?是什麼讓這路缺點處處的劍法忽然間完美無缺。這三日來,他從風媒手中他買到了所有市面上關於孟家劍法的資料,畫滿了寢房的四壁,試圖尋找出無常劍法的不凡之處,但是收穫甚微。
距離卯時還有兩個時辰,反正已經無法入睡,風洛陽決定繼續他未完成的工作。他舉起油燈,來到寢房牆壁前,再次仔細觀看着這些孟家劍法的殘招斷式,並不斷用炭筆勾勒出他想象中這些招式可以發展出的變化。
風洛陽伸指爲劍,使出他苦心鑽研的三分不捨劍,一招招拆解着牆壁上的無常劍法。隨着他身子在房中越舞越快,眼前牆壁上十幾招劍法彷彿活了一般,在他眼前紛飛亂舞,驚心動魄。
他如遭雷擊,猛然收住身形,渾身一陣發麻。
“我一直在想劍法中的破綻,如果……如果這些破綻都不是破綻,或者無法破解,那麼這十幾招無常劍法的威力……”
他想象着自己如何施展身法,劈擋,招架,躲閃這十幾招劍法,卻發現無常劍法的劍式乍看簡潔明快,實則大巧不工,劍走渾圓,包羅天地,似是直來直去,實則在天地間畫下一張大網,讓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若是不能正面擊破這套劍法,等待着他的,將是死亡。
冷汗順着風洛陽兩鬢的頭髮滾滾而下,令他渾身一陣燥熱。他猛然竄到屋子東南的角落,蹲下身,睜大眼睛盯着一幅貼在牆壁上的人物畫像仔細觀看。
這是乘風會從少林一位雅善丹青的和尚手裡買來的孟斷魂畫像。畫像上孟斷魂的樣子,正是他一劍殺死孤膽僧道悲大師之時的模樣。孟斷魂長着一張平平無奇的橢圓臉,眼眶深陷,滿臉胡茬,額頭上爬着數條橫紋,雖然只有三十歲的年紀,卻有着四十歲的滄桑。最讓人心驚膽戰的是他的眼睛,那個見過他的少林僧人並沒有爲他畫出任何眼白,而是簡簡單單將他的眼睛全部塗成了黑色,令他看起來彷彿一隻從夜色中掙脫而出的惡魔。
“開始,我一直以爲那個和尚只不過是圖省事,但如果他只是據實所畫,那麼這全黑的眼珠,不正是常人入魔之時瞳孔放大的徵兆嗎?”風洛陽想到這裡,右拳對着左掌狠狠一拍,只感到困擾自己多時的疑惑一時盡解。
他來到牀頭案前,翻開抽屜,取出厚厚一疊乘風會卷宗,地翻動着,直至看到一份西南吐蕃一處村落髮生的屠村慘禍消息。消息上記載:這處村落因爲地處南疆鬼蜮邊緣,五年前一位獵人誤入鬼蜮狩獵,回村之時狂性大發,以一人之力屠盡一村老少一百餘口。當風媒發現他時,此人已經脫力而死,雙眼黑血長流,瞳孔放大,恍如中魔。南疆鬼蜮……!
“西南孟氏家族也位於南疆鬼蜮左近,難道孟斷魂竟然也中了魔?”風洛陽扯下牆上孟斷魂的畫像,和手中的卷宗放到一起,喃喃地說。
一聲清脆的金雞啼鳴響徹天際,不知不覺間,卯時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