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人,現在開始復健吧。”
長孫皇后領着孩子們走後,承乾太子略帶侷促的道。衛螭笑笑,道:“殿下,今天時間晚了,休息一天吧,出去走走吧,成天關在屋裡,挺鬱悶的。殿下請。”
衛螭站起身,把承乾太子的柺杖遞過去。承乾太子愣了愣,接過柺杖,呆呆的跟着衛螭出去。倆人沒走遠,就逛逛東宮的花園。
大冬天,又下過雪,其實,真沒啥可逛的,雪什麼的,早有宮人剷掉掃好,地上一絲積雪都沒有,乾淨平整的青石地面,花園裡的枯枝雜草,也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衛螭不說話,承乾太子張嘴說了兩句,衛螭也只是簡單的迎了幾個字,明顯沒什麼說話的興致,只是不緩不急的走着,有意無意的催着承乾太子走路,看架勢,大有把花園繞上一圈的打算。走着走着,有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無。衛螭隨性走過去一看,吸了口氣,是梅花。
“衛大人喜歡梅花嗎?孤叫人送一壺酒來賞梅。”
承乾太子見衛螭停下來,連忙道,說着就要吩咐內侍去拿酒,衛螭笑着阻止,道:“謝謝殿下,不用麻煩了,站着看看就好。滿院子的枯黃雪白,了無生氣,突然看到梅花,挺好。這梅花吧,是我家夫人喜歡,我倒不是很喜歡。大冬天的,連狗尾巴花兒都不開了,就它獨傲枝頭,也不知孤獨不。呵呵,臣這人吧,小家子氣,喜歡熱鬧,這梅花。和咱格格不入,欣賞不來。”
承乾太子突然笑了,笑得很開朗,很明亮,十七歲的青春風采,耀眼刺目。承乾道:“雖然聽了覺得奇怪,不過,這纔是衛大人會說的話。”
“真的?”
“嗯!”
衛螭和承乾同聲大笑。經過這麼一笑,倆人之間的氣氛倒是好了很多,自然了很多。再沒了剛纔地尷尬。
衛螭看看雪,蹲下身,抓起一把,團成團,瞅準一旁站崗的侍衛丟了過去,凍得那侍衛一抖,狠狠瞪衛螭一眼。蠢蠢欲動。
衛螭邪笑着勾勾手指,意思是讓他放馬過來,恨得那侍衛牙癢癢的,奈何因爲職責所在,無法離開,只能徒呼奈何。衛螭笑着問承乾太子:“殿下,玩一會兒,可以嗎?”
承乾太子估計還爲下午的頑劣愧疚,沒反對。積極道:“可以,你們,過來,好好陪衛大人。”
汗。這話,咋聽着這麼彆扭?!一羣五大三粗的漢子,又不是美女,陪啥!
衛螭偷偷擦擦額角的冷汗,看着聚過來的侍衛,嘿嘿壞笑,問道:“打雪仗,應該都玩兒過吧?”
侍衛們點點頭。衛螭撫掌笑道:“就打雪仗,來,分一下組。贏的小隊。我個人獎勵每人五貫銅錢,輸的人,抓着耳朵蹲着向贏家喊十聲。英雄哥哥,小的輸了,英雄哥哥厲害!明白沒?”
“明白!”
“很好,是男人地,就別敷衍了事啊,誰敷衍了事,誰就把臉裝褲襠裡,別出門了。”
衛螭鼓勵幾句,侍衛們雖然還有點拘謹,但個個都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打雪仗,誰不會啊!反正又打不死人,贏了還有獎賞,侍衛們積極性還不錯。
承乾太子因爲腳傷,只能在一旁看。衛螭倒是玩得盡興,指揮着自己的小隊,該埋伏埋伏,該偷襲偷襲,臨了還得意:“你們再拘束,輸了可要叫我們英雄哥哥的。”
當兵的,甭管是千牛衛軍,還是啥,都有點血性。被衛螭領着人壓着打了一會兒,都忍不住爆發了,再加上衛螭這廝過人的親和力,哪裡還有什麼拘禮的問題,先幹翻再說。
一場雪仗下來,衣亂冠斜,衛螭這廝體力跟不上人家當兵地,第一個陣亡,他的小隊,在少一個人的情況下,堅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輸了。
那廝玩得很開心,毫不吝嗇,給贏得小隊發了銅錢,爽快蹲下,抓着耳朵喊人家英雄哥哥,他是沒啥,倒是被他喊的人一陣臉紅。
承乾太子在一旁看着他們打鬧,時不時的跟着笑笑,也很快樂的樣子。衛螭過來,還能看到他咧着嘴傻樂,臉興奮得通紅,兀自扼腕:“衛大人體力不夠,不然,你們隊一定贏。”
衛螭笑笑,道:“謝謝殿下的吉言,咱回去會努力鍛鍊體力的,爭取下次雪恥!”
玩耍一陣,回屋子裡,找宮女來給衛螭整衣冠,這廝屬於四體不勤者,在大唐,連衣服都穿不好。
完了坐下休息,看衛螭興致高揚的樣子,承乾太子突然道:“今天,是孤任性了,耽誤了復健,孤有錯,衛大人……是否爲此不愉?”
衛螭淡淡笑笑,看了承乾太子一眼,道:“不,殿下請別誤會,臣不敢,也不會。就臣地角度來說,復健,主要是太子殿下您,臣,就是一個協助者,輔導者。這腿,是殿下的,不是臣的。殿下復健,是爲了您自個兒,臣修訂了一份完整適合的復健計劃,也盡到了輔導督促地責任,臣子的職責已經盡到,臣已問心無愧。”
承乾太子愣了愣,臉上有絲生氣的表情,看樣子,有些鬱悶。衛螭笑笑,笑眯眯的坐下,也不勸解,讓承乾太子更加的鬱悶。
眼看就要發脾氣了,衛螭開口了:“殿下,剛纔打雪仗的時候,你看臣與侍衛們,快樂不?”
承乾太子不悅道:“孤又沒有參與,孤不知道。”
這表情,就像個別扭的叛逆期小男孩兒,看得衛螭一陣偷笑。繼續問道:“殿下用柺杖走路,與從前相比,又覺得如何?”
這會兒,承乾太子聽出點味兒來了,眼中閃着精光,盯着衛螭,道:“當然是從前沒受傷時方便。弓馬騎射,不亦快哉。”
衛螭呵呵笑道:“既然殿下已經體會出來了,那就請殿下牢記,復健煩了的時候,想想,總能讓殿下產生點兒耐心和毅力吧。能跑能跳能騎馬,多幸福、快樂的事兒。”
承乾太子恍然大悟:“原來你兜了這麼大一圈,就是爲了勸孤?”
衛螭笑着道:“算是吧。殿下是太子,我只是個臣子,殿下身份尊貴。我不能強迫殿下,很多東西,只能殿下自己約束自己,自己鼓勵自己,這天下,能管太子的,除了陛下和娘娘之外。只有您自己。
下自己沒有想法兒,做臣子地,說再多也沒用,還招讓大家都不愉快。”
承乾太子很古怪地看着衛螭,道:“衛大人就是衛大人,與旁人就是不同。自從孤做太子起,父皇爲孤選了許多太傅,李綱、張玄素、于志寧、孔穎達、魏徵。每個人都在告訴孤,一個合格的太子應該學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沒有人讓孤自己選擇。衛大人是第一個。”
衛螭偷偷汗了一下,成長環境、受教育地背景不一樣,有點差異才正常,沒差異才不正常。衛螭道:“幾位大人受過正規系統的儒家教育,咱沒學問,沒學那麼多東西。”
承乾太子笑笑,道:“爲什麼我做錯的時候,衛大人不直接說,我錯了,直接指出我的錯誤。像魏徵大人一樣直諫?”
衛螭笑了,道:“殿下,世上只有一個衛螭。只有一個魏徵!同一棵樹上的葉子都不相同,更何況是人呢?魏徵大人的風格,咱學不來,可能臣比較怕死吧。”
衛螭說得坦蕩,承乾太子道:“衛大人,我知道爲何父皇、雉奴都喜歡和你說話。”
衛螭嘿嘿笑道:“殿下,咱也就只有這點兒優點了,還是保密一下,別明說了。”
承乾太子笑了,點點頭。衛螭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誠懇道:“既然殿下願意聽臣多嘴,那臣就再說幾句肺腑之言,希望殿下別見怪。”
承乾太子很有禮貌,態度端正的道:“衛大人請說。”
衛螭道:“其實復健地時候,殿下偶爾發發脾氣,這很正常。復健的過程,就是一條孤單、充滿痛苦的旅途,旁人,包括我這主治醫生,都無法切身體會殿下的痛苦,殿下無法訴說,脾氣暴躁,甚至有時候喪失耐心,缺乏信心,都不奇怪。可是這人吧,有時候,即使知道過程很痛苦,可爲了結果,爲了未來,那也只能一條道兒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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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殿下開始復健,皇后娘娘每天都來東宮,風雨無阻。其實,這樣寒冷的天氣,以娘娘的身體,是最不適宜外出的,可她還是來了,帶着晉王、帶着晉陽公主,還有魏王,爲何要這樣做,相信殿下心中有數。”
“殿下應該不知道吧?殿下受傷後,娘娘曾召見過我,沒用皇后地身份,而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與我探討如何與孩子交流、溝通,如何教育孩子。娘娘的用心,臣心中感動至極。說來,年紀上來說,臣與殿下的年紀相若,而臣……再也無法見到母親,殿下能有這樣一位慈愛的母親,說實話,臣很羨慕。”
“陛下……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陛下對殿下的要求很嚴格,爲何?因爲殿下是他的繼承人,是將來要承襲大唐江山的儲君。如何做一個合格地儲君,臣不知道,可是,臣知道陛下對殿下的疼愛和看重。”
“殿下做得很好,一直都很好,朝廷上下人人都知道。陛下雖然一再嚴格要求殿下,吝於誇獎,可陛下心中,也在爲殿下驕傲着。陛下說過最讓臣動容的話,殿下不知道,臣給您轉述一下。陛下說,因爲殿下是陛下的兒子,所以,他知道殿下能做到什麼地步!他相信殿下能達到他地期望!愛之深,責之重。因爲殿下將來要承擔的責任,陛下不敢對殿下放鬆,嚴厲要求殿下,希望殿下能一直進步,陛下的殷殷期望,殿下,可能理解?”
說了一大串,說得衛螭有點口乾,端起茶水,灌下去一杯,看承乾太子低着頭的樣子,衛螭道:“殿下曾對臣坦誠過,臣投桃報李,今天也對殿下坦誠一次。臣今天說的話放肆了,請殿下恕罪,可是臣忍不住想說,只是希望殿下能理解娘娘和陛下的一片苦心。今後決斷如何,殿下自個兒考慮,希望您心中有數,臣先告退了,以最誠摯之心,請殿下想一想娘娘,想一想陛下。自從臣無法再見到親生父母之後,心中最常想起的,就是兩句話。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殿下珍重。”
衛螭行禮告退出來,狠狠吐了口氣,喵喵的,今天被刺激狠了,爆發也就猛烈了一些,說得真爽快。穿越人士中,誰能像他這樣,說得太子低頭認錯,還讓人家感激他的!值了!回家!抱美女姐姐慶祝去,不過,回去之前,先去當把採花賊,採花目標——梅花。
躡手躡腳的溜到花園,瞅準機會,準備折梅花,剛纔和他一起打雪仗地侍衛看見了,笑吟吟的過來,衛螭心虛,剛想說話,人家侍衛大哥一副古道熱腸的樣子,道:“衛大人想採花嗎?小地幫您。您看上哪一枝?儘管說!”
這廝一見不是過來抓他的,立時老實不客氣的趕緊指,在侍衛大哥的協助下,衛螭懷抱梅花,踩着輕飄飄的步伐,回府去也。
“夫人辛苦了,來,梅花,送夫人的,慰勞夫人爲衛府做出的貢獻。”
回到家,那廝巴巴把偷採的梅花上貢。謝見衛螭樂得眼都快眯成一條線了,也跟着很開心。最近,自從開始幫太子殿下復健開始,衛螭壓力很大,完全沒了以前揮灑自如的感覺,現在總算好了。
謝歡喜的接過,親自插進花瓶裡,眼睛彎彎,嘴角彎彎的看着衛螭,笑問:“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那廝神神秘秘的湊過來,在謝期待的目光下,得瑟出四個字:“不告訴你!”
“……”
謝氣結,小手一伸,撈起某人的手臂,狠狠張口——
“哇!謝,你屬狗啊?怎麼又咬人?”
某男深刻體會,身體力行了一個成語,叫做樂極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