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盛夏讓人心情頗有些煩悶,在家裡老老實實待了幾天的李慕雲又開始抱怨無聊。
其實人往往都是這樣,長時間的忙碌之後突然閒下來總會覺得不舒服,這是一個慣性問題,並不會因爲李慕雲有着殺手的身份而有所改變。
只不過前一世忙完手頭上的事情他會去夜店消遣,而在大唐……,好吧,其實大唐也有夜店,只是有誰會帶着末婚妻去逛夜店呢?考慮到蘇丫頭那彪悍的戰鬥力,李慕雲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在家裡縮着。
這一日,李慕雲實在待不住了,掛在兩棵樹之間的吊牀上跳起來,對着遠處正在教慕雨練槍的蘇婉晴叫道:“婉晴,收拾一下,帶你出去玩!”
“去哪兒啊?”蘇婉晴把大槍往地上一戳,直接沒進地裡半截。
李慕雲看的眼角狂抽,口中卻道:“去找聖人後代交流一些學術上的問題!”
蘇婉晴來到李慕雲身邊,接過他遞來的帕子將手擦了擦,好奇的問道:“聖人後代?誰啊?”
李慕雲道:“孔穎達,那老頭兒前段時間約我去他家玩兒來着,怎麼樣,要不要去他家裡沾點文氣?”
蘇婉晴頓了一下:“我去不大好吧?畢竟孔大人請的是你。”
雖然李慕雲並沒有把孔穎達的邀請當成一回事兒,但這並不等於別人就跟他的臉皮一樣厚。孔聖人三十一世孫的身份,讓老孔在所有人的心裡都有些份量,聽說去他家裡總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如果自認身份不夠便會猶豫。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假如有一天你的朋友受到北大校長的邀請,然後他來找你一起去,這個時候你就會猶豫,畢竟你完全不知道去了之後要跟人家聊些什麼,巨大的學問差巨會讓人產生一種自卑的感覺,沒人會喜歡。
也只有李慕雲這種臉皮厚如城牆,根本不把這一切當回事兒的傢伙才能面不改然的接受這樣的邀請,而且去的理直氣壯。
最後,蘇婉晴還是沒有拗過李慕雲,跟着他一起出門,直奔老孔的家。
孔穎達自從上次約好之後,每天便在家裡翹首以盼,這日聽到門人來報逍遙王攜友人來訪立刻喜出望外,命人打開中門,親自迎了出來。
李慕雲對此沒什麼感覺,倒是跟在他身邊的蘇婉晴表現的有些不自色,扭扭捏捏的打了招呼便躲在一邊,像是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進了孔家大宅,書香門第的氛圍變的濃郁起來,整個宅子顯的十分古樸,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僕人、侍女盡是彬彬有禮,滿臉的書卷氣,看着不像下人,倒像太學裡的學子。
老孔十分熱情,親自拉着李慕雲的衣袖:“來來來,逍遙王,裡面請!老朽日盼夜盼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
好詭異,蘇婉晴有些受不了老孔的熱情,時不時側目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李慕雲,蘇丫頭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孔聖人的嫡傳子孫竟然會對這個混蛋如此熱情。
自從認識李慕雲這個傢伙以來,蘇婉晴覺得自己這個未婚夫除了臉皮好像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當然,殺人不眨眼如果算是優點的話,他倒可以算是有那麼一個小優點。
而院子裡的那個侍者雖然沒有什麼過於震驚的表現,但從他們的目光中也能看出其內心並不平靜,老孔頭那可是聖人嫡傳啊,什麼時候這麼不矜持過?平時就算是皇帝來了,老孔也是表現的一如往常,這次是怎麼了?難道這逍遙王手中有老孔的把柄。
李慕雲這個時候也覺得有些尷尬,不過並不是因爲老孔的話,而是不習慣被一個老頭兒如此熱情的拉着。
不過老頭兒如此熱情,他總不能真的拂了他的面子,於是接口說道:“慕云何德何能,得老大人如此關愛實在慚愧,若不是這段時間需要在家裡處理一些事處,早就應該前來拜訪纔是。”
“郡王事務繁忙老朽理解,理解!”孔穎達與李慕雲打着哈哈,一路親自引着他們到了一個不大的小院子,裡面全完是仿古的佈置,矮桌、蒲團,檀香繚繞,一架古琴正被侍者彈的噼裡啪啦的。
李慕雲看着院子裡的一切有些懵逼,完全不知道孔老頭兒在搞什麼鬼,強忍着腿部傳來的抽搐感用跪坐的姿勢坐下,便等着老孔頭兒先開口。
孔老兒也不是擅長扯蛋的人,等到李慕雲坐下便直接直接說道:“數日之前聽聞郡王引用聖人之言,老朽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請郡至此,卻是想要請教一下郡王,是如何發現此句可以如此釋義的。”
李慕雲眨巴着眼睛,努力回憶着前幾天說過什麼,最後終於想起來好像是在朝堂上說過什麼聖人云,不過當時就是信口胡說,這叫他如何應付眼前的老孔。
孔穎達見他沉默不語還以爲是自己問的過於唐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說道:“老朽一生精研各種先人典籍,總覺得其中似乎有些東西有些解釋不清,若非那日郡王一席話使得老朽茅塞頓開,怕是不知要爲那些問題困擾多久。”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慕雲自然知道老孔是想要幹什麼,他是真不忍心去忽悠一個醉心於學問的老頭兒,於是苦笑搖頭道:“老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其實慕雲對聖人學問所學並不多,只是……。”
“只是什麼?”老孔只當李慕雲前面的話都是客氣話,後面的纔是正題,卻不知其實他前面說的那些纔是正題,後面卻都是在胡說八道了。
不過李慕雲卻不會承認,在老孔的追問下,眼珠一轉便開始忽悠:“老大人,有些話可能有些忠言逆耳,一會兒慕雲說了,還望老大人不要見怪。”
老孔是專門作學問的,玩心眼兒哪裡會是李慕雲的對手,當下擺手說道:“無妨,郡王直言便是。”
李慕雲點點頭,想了想說道:“其實對聖人典籍釋義最重要的一點還在於不要斷章取義,當然,像您這樣的學問大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可是其他人卻並不是如此。”
“能具體一點舉個例子麼?”孔穎達低頭琢磨了一下,又擡起頭問道。
李慕雲想起後世流傳最廣的段子,隨口問道:“那就用‘以德報怨’來當例子吧,如果老大人只聽到這四個字,會想到什麼?”
老孔想都沒想:“自然是‘何以報德’,怎麼了?這句有問題?”
李慕雲頓時無語,突然發現自己跟這老頭兒就不是一個頻道上的人,張了張嘴才無奈說道:“老大人,我的意思是,不考慮上下文,只解釋‘以德報怨’這四個字。”
“這……”孔穎達臉色變了變,以他的學問解釋這四個字再簡單不過,只是如果這樣解釋的話,與原本的釋義便有了天壤之別。
李慕雲見老孔真的懂了,這才嘆了口氣說道:“老大人,釋義其實最怕的就是斷章取義,其次便是斷句的問題,聖人之學博大精深,斷句的位置不同其含義自然也會不同。”
“這個老朽知道,數年前你便舉過例子。”孔穎達接過話頭,面色沉重的說道:“可就算明知如此,但有些東西卻並不是老朽有能力改變的。”
李慕雲明白老孔的意思,其實就算是在後世,互聯網沒有出現之前很多學問上的東西也只侷限於一個小圈子,想要擴散開不下大力氣是不行的,更不要說在大唐這個通訊全部靠吼的年代。
不過話說回來,也正是因爲這是大唐,還是封建皇帝制度,說來推廣一些東西應該是很容易的纔對,只要李二一聲令下,還愁什麼標點之類不能推廣?
好奇之下李慕雲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結果老孔苦澀一笑道:“陛下那裡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郡王或許不知道,這標點使用,如何斷句並不是用幾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的,更重要的是要有樣本。”
“比如說,這《論語》吧,如果只是將標點如何使用傳播開去,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斷句的方式,那這《論語》便會有一千種不同的解釋。”
李慕雲點點頭,這一點他倒是可以理解,可他還是不明白爲什麼李世民會沒有辦法。
老孔見他依舊迷惑,不由對他的理解能力表示懷疑,但想了想還是說道:“書,必須有已經斷好句的書來做例子,《論語》、《大學》、《中庸》等等等等,所有這些書都要重新排版,重新斷句,也就是說以前的那些書全部都作廢了,整個大唐所有典籍都需要重新印製。”
“這是很大的一筆錢,洛陽紙貴啊,整個大唐所有書籍全部重印,你知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再說排版呢?印刷呢?”
李慕雲聽着老孔的抱怨,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幸運女神終於還是沒有放棄自己,命運大轉輪終於轉到自己這一邊,發財了,發大財了。
這種事情對老孔來說或許是一個困難,但對於他李慕雲來說卻不費吹灰之力啊,只要把這個任務攬下來,估計幾十萬貫的收入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