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怒衝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怒氣沖天的楊帆拍桉而起,就這麼一身便衣出了門騎上高頭大馬便直奔皇城而去!
來到承天門前,向守衛出示了大理寺的文牒,說是要去大理寺說明情況,禁衛自然不會阻攔。
氣沖沖進了城門右拐,直奔與門下省一步之遙的大理寺。
至於爲什麼不先去找魏徵,當然是因爲文牒是大理寺發出的,自然先去大理寺探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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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朝,蕭瑀來到大理寺官署,就覺得眼皮直跳。
此次擔任大理寺卿,算是蕭瑀人生五起五落的第四起了。
一次次的被貶,一次次的任用,讓蕭瑀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精力愈發不濟。
以往恪盡職守兢兢業業,現如今卻總是感覺力不從心,精神有些萎靡。
真是老了!
坐在值房裡,蕭瑀感嘆一聲。
當然,他並不是因爲精力不濟而感嘆,而是因爲對楊帆下達的文牒有些擔心。
名義上自己的親姐姐還是楊帆的乾孃,可楊帆卻不會因爲沾親帶故而格外開恩。
在值房中坐了一會兒,蕭瑀莫名的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大理寺的屬官形色匆匆,來往錯身之間往往眼色交匯,神神秘秘,好似有些什麼事情在瞞着他這位大理寺卿。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
當李二陛下讓自己下牒讓楊帆來交待那筆鉅款的時候,魏徵就知道事情不好搞。
畢竟楊帆連親王都敢打,還怕他這個大理寺卿?
一旦楊帆這棒槌的倔脾氣上來,連皇帝都不給面子,這些下屬當然有些心驚膽戰,生怕楊帆這傢伙前來找茬。
最主要的是,江南士族的人遞狀御使臺處置楊帆,如今讓大理寺處理這個燙手山芋,衆人當然知道這不是個好差事。
要知道被楊帆打臉和弄下去的人可不少,清河崔氏是最典型的,幾乎滿門負罪,讓關中世家再也不敢輕易惹楊帆這棒槌。
就算當時是因爲各種原因而選擇了偃旗息鼓,亦或者只是韜光養晦暫避其鋒,但都在瞪圓眼珠子等着楊帆露出破綻……
現在,楊帆主動的將把柄遞給了這些人,導致關中世家和江南世界的人羣起而攻之。
即將會發生什麼事兒,蕭瑀不用想都知道。
思緒間,蕭瑀敲了敲桌子,將值房所有官員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耷拉着眼皮不急不緩說道:
“御史臺那邊怎樣,本官管不着,但是大理寺之內,都給老夫老老實實的幹活兒。”
“至於萬年縣公有沒有賣官撈錢,那不是咱們該關心的事兒,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好了,不要去瞎摻和。”
如此直白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果不想管,又何必要下文牒讓楊帆前來說明情況,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一時間,衆人簡直不可思議!
見衆人還看不清形勢,蕭瑀微惱,瞪起眼睛喝斥道:“聽不懂人話?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別都站在這兒礙眼,如果楊帆前來說明情況,如實記錄就行,至於怎麼處理還輪不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一衆屬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這還是那個鐵面無私的蕭瑀,還是那個曾經威風八面的宰相?
自家老大下文牒讓楊帆前來說明情況,大家還都以爲老大這是看楊帆不爽。
既然老大有這個心思,大傢伙還想聯合御史臺那邊的提議共同對付楊帆。
可如今蕭瑀的態度太讓人琢磨不透了。
作爲下屬,雖然不知道老大心裡的想法到底是什麼,但跟隨老大的步伐絕對沒有錯,這就是官場的規矩。
見衆人一臉懵,蕭瑀也沒有再解釋,拿起書左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無語的揉了揉腦袋。
這件事還真有些棘手。
自從知道楊帆“賣官”賣出一筆天價的事情傳出來,世家那邊就羣情激憤,大有羣起而攻之的勢頭。
而楊帆那小子也不知是吃的什麼藥,居然敢明目張膽用官員名額撈錢。
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豈不是自己將把柄送到世家的手中麼?
若不是事後將這筆錢全部獻給了李二陛下,後果不堪設想。
只是不知楊帆是一早就打好了將這筆錢獻給李二陛下的主意,還是在賣出天價之後被這個數目嚇破膽感覺扎手,這纔不得不忍痛獻出來。
但不管怎麼樣,破財消災,讓李二陛下來給他遮風擋雨,這一手玩得不錯。
若沒有李二陛下的袒護,大理寺就不只是下文牒了,而是讓人前去逮捕。
想到這兒,蕭瑀微微嘆了口氣。
楊帆的一舉一動都出人意表,還真讓人琢磨不透。
不知道自己是因爲年紀太大,還是膽子變小了,居然不得不依從陛下的指示行事,怕是兩者兼而有之吧!
若是年輕二十年,恐怕自己就會衝上去罵李二狗血淋頭以表示自己的清譽!
蕭瑀正感嘆之時,值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大膽,你是何人?大理寺是什麼地方,豈能任憑你隨意進入?”
“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楊帆,你們不是叫我來說明情況嗎,怎麼反正不認識咱?呵呵,不進去也行,你把蕭瑀給我叫出來,我有話說……”
場面一下子安靜了,大抵是大理寺的官員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如此猖狂的人,居然敢到大理寺的老指名道姓,簡直膽太肥了。
滿朝文武誰敢如此猖狂?
以前進入大理寺的人,哪個不是顫顫巍巍,一副卑躬屈膝的情景,這畫風不對啊!
一時間,喧譁聲四起。
蕭瑀畢竟擔任過宰相,資歷也夠老,雖然四起四落,目前只是一個大理寺卿,但在場的人都相信自家老大還能夠更進一步。
再說,能夠四起四落還能夠身居高位的,簡直就是官員的偶像和榜樣。
如今楊帆膽敢來到大理寺指明道姓找蕭瑀的麻煩,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楊帆實在太大膽了!大理寺卿的名諱也是你能隨便叫的?”
“某就叫了,你能咱地?”
“你……你簡直無法無天,來人啊,把這無法無天的傢伙趕出去!”
“呵呵,如果再不叫蕭瑀出來,信不信老子一把火把你們這大理寺給燒了?”
“楊帆,你休要如此猖狂,來到大理石還如此放肆,對朝廷律法還有沒有一點敬畏之心?”
大理寺的官員們顯然慫了,只能開始講道理。
“律法,敬畏之心?呵呵,你們誣陷楊某的時候,可有講過律法和證據?”
“讓你前來說明情況,那是御使臺提案,門下省提交,戶部附議,跟我們大理寺沒什麼關係?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你去找御使臺和下門省……”
看到楊帆怒極,這些官員開始推卸責任。
楊帆卻不管不顧,大叫道:“我纔不管這些,你們就說叫不叫蕭瑀出來吧,如果不叫,某就把你們全部打扒下,看有沒有人還敢出來阻攔!”
這番話實在是太囂張了!
就算大理寺的官員實在對楊帆憷頭,但也忍不住了,喝罵聲四起,場面亂成一團。
見狀,蕭瑀再也坐不住了!
楊帆是個什麼德性滿長安城的人都知道,熱血上頭拎着拳頭就開幹,那絕對有可能!
這要是將他手下的官員胖揍一頓,那他蕭瑀也甭想在官場上混了。
想到這兒,蕭瑀趕緊大喝一聲:“不要阻攔,讓那小子進來!”
瞬間,場面安靜下來,緊接着。
只聽“砰”的一聲,值房門被一腳踹開,楊帆耷拉着一張黑臉從外面大步走了進來。
蕭瑀根本無動於衷,拿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才說道:“你小子是不是吃錯藥了?在長輩面前還如此無禮,還懂不懂點規矩?還懂不懂孝道?”
楊帆無語的一翻白眼,說道:“規矩我還真就不懂!要不,寺卿大人您就教教我?”
“某記得大理寺專門負責刑獄桉件的審理,凡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駁,事有冤枉者,推情詳明,務必刑歸有罪,不陷無辜。”
“某把錢都捐獻出去了,也把情況向陛下進行了說明,你們居然還下文牒,真把我當成罪犯了?”
看着怒氣沖天的楊帆,蕭瑀頓時訝然,心頭卻如釋重負,這小子果然是爲了這事兒!
本來是想解釋一下原因,這幅盛氣凌人的態度實在可惡!
更何況,姐姐蕭後也曾交待,要多磨練一下這小子的性子,蕭瑀骨子裡的倔脾氣也發作了,吹鬍子瞪眼罵道:“大理寺該如何做事,還輪不到你這個黃口孺子來評論?若是對文牒有看法,你也得老老實實說明情況,真對老夫有意見,呵呵,有本事你去告御狀!”
沒想到蕭瑀居然也有如此硬氣的時候,楊帆當即回懟道:“你不要仗着歲數大、資格老就欺負人?烏龜活千年,再怎麼說也是隻能說是王八!”
蕭瑀一拍桌子,大怒道:“你簡直太過分了,就算罵人也不能這麼難聽,信不信本官讓你乾孃過來揪你耳朵,要你知道什麼是尊老愛幼。”
“咳咳,我……我確實有些莽撞了,請大人不要見怪!”楊帆頓時傻眼了。
沒想到這老小子居然搬出蕭後,在這個孝道至上的年代,楊帆
語氣上難免就弱了幾分。
沒轍,誰讓蕭後地位擺在哪兒呢!
更何況,眼前這位是自己乾孃的親弟弟,楊帆能奈何?
外面圍觀的官員們頓時得意起來,你楊帆不是很牛麼?
剛剛跟咱們還吹鬍子瞪眼的大呼小叫,在一蕭瑀面前,還不是氣虛三分?
這些門下省的官員對於長官能力壓楊帆,頓時與幸榮焉。
也就是自家大人是楊帆乾孃的親弟弟,能夠令楊帆忌憚三分。
若是換了其他官員,敢這麼對楊帆說話,搞不好楊帆的拳頭老早就招呼上去了!
先揍你個滿臉桃花開再說!
蕭瑀當然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明知故問道:“你來這兒有什麼事兒?”
楊帆咬牙切齒道:“你明明知道我沒有賣官,也知道那筆錢的去向,爲何還要我前來說明情況,你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門外的官員們面面相覷,孃的,這小子你真是大膽,懟起來還真是能氣死人。
蕭瑀卻是老神在在,耷拉着眼皮說道:“你有沒有賣官老夫可不想去深究,但你用官位斂財,大理寺就得管,至於你把錢交給誰,那是你的事兒?”
蕭瑀心裡也有氣,怎麼說他也曾是皇族後裔,即使是皇帝也對咱以禮相待,你一個後輩就敢跟咱吆五喝六的,成何體統?
楊帆快要氣瘋了,怒吼道:“你這是在偷換概念,有本事你把皇帝給叫過來了對質啊?”
門外的官員們大汗,楊帆果然是棒槌,居然敢讓人把皇帝叫過來審問,當真有種!
蕭瑀也不生氣,只是悠閒的喝着茶水,眉毛挑了挑,戲虐的看着暴跳如雷的楊農,那眼神裡的輕蔑好似再說——有本事你讓皇帝過來做證呀?
楊帆氣得鼻子都歪了,就在蕭瑀的值房裡撒潑打滾破口大罵,什麼難聽說什麼。
蕭瑀是什麼人?
能夠歷經三朝,豈會因爲幾句怒懟而憤怒?
見到蕭瑀根本不接招,楊帆也沒轍了。
甭看他敢打魏王, 敢打國公,你讓他動一下蕭瑀試試?
一旦動了蕭瑀,那絕對罵名遺臭萬年。
在古代,孝當前!
誰讓蕭瑀有個好姐姐,身份擺在那兒呢!
最終楊帆沒辦法,只得咬着牙把情況說明了一遍,至於‘賣官’的錯誤行徑還是被罰了一大筆錢,那鉅額的罰款讓他差點吐血!
足足五十萬貫,這蕭瑀也太狠了!
可是大理寺既然做出了裁決,就連李二陛下輕易都不得反駁,楊帆只得老老實實的捏着鼻子認了,還能怎地?
真是氣人啊,若不是這個打不得的蕭瑀,楊帆絕對會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不過,吃了虧不反抗那顯然不是楊帆的風格,這貨直接耍無賴:“罰款可以,但是現在沒錢,欠着吧!啥時候有錢啥時候交!”
蕭瑀被楊帆的話氣樂了!
這家小子跟街頭上的無賴有什麼區別?
啥時候有錢啥時候交,這跟不交有什麼區別?
想到皇帝的交代,蕭瑀只能黑着臉說道:“裁決已定,三日內給本官交上來,若是不交,本官就讓人前去駿揚坊扣押等值貨物。”
楊帆怒氣沖天:“就這麼三瓜倆棗至於興師動衆?”
蕭瑀無動於衷:“如果沒有其他意見,你還是趕緊按手印吧?”
沒沒法,楊帆只好憋着氣按下了手印。
看着五十萬貫的罰單,蕭瑀的老臉笑成一朵菊花,那猥瑣的樣子要多可恨就有多可恨!
當然,更主要的是,他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