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恩沒見過這令狐德正。
可這個名字,他倒是聽說了,知道這是黜陟使杜鬆雲杜大人,從長安帶來的手下。
揚州通江淮之水,境內水路四通八達,所以水戰非常重要。
因而這府兵裡,除步騎兵之外,還有大規模的水軍。
這大都督府的府兵,在李希愚多年的教導下,裝備精良、軍容整肅,乃是整個江南里,最爲強悍的軍隊之一。
而其中的水軍,更是大船鐵弓,戰力聞名遐邇。
眼前這些大船和兵將的模樣,正是大都督府的水軍無疑。
眼下大都督府歸杜大人管。
那這令狐德正替大人管轄着這支水軍,也是意料中事。
王弘恩就雙手一拱,道:
“下官揚州漕運使王弘恩,拜見令狐將軍。
將軍深夜帶大軍來這山陽瀆上,不知有何緊急軍務?”
“當然有。”
令狐德正粗笑道:
“這府兵水軍是朝廷的隊伍,要沒有軍務,本將軍敢隨便帶出來亂逛麼?”
王弘恩點頭:
“這運河之上,正是下官職責所在。不知是何等軍務,下官可否襄助一二?
說是襄助,其實隱隱有詢問的意思。
“好啊,”令狐德正笑道,“王大人,令狐某這就過去跟您說。”
他一揮手,主船又往王弘恩所在的沉船,靠了過來。
四周,府兵水軍的大船也圍攏了過來,把漕衙的人和船,緊緊圍在了中間。
舢板一搭,令狐德正帶着大幫的府兵兵將,走上了沉船的船頭,在王弘恩面前站定。
他的身後,府兵兵將們迅速展開了隊列,個個嚴陣以待。
王弘恩馬上感覺有些不對了。
他朝身旁的副將打了個眼色,那副將招了招手,船上的漕衙兵卒們也紛紛握緊了刀槍。
令狐德正看了眼王弘恩這架勢,笑道:
“王大人,您剛纔問,令狐某今晚來幹什麼。
那令狐某能不能先問問,您今晚來這幹什麼?”
王弘恩道:“回令狐將軍的話,下官奉大都督府李長史之名,來此打撈‘女鬼沉江案’的沉船,以做辦案之用。”
“沉船?哦,就是這條吧?”
令狐德正粗笑着,看着沉船的四周。
他忽然看到了,懸掛在桅杆繩索上的,數十具小孩般的屍首。
令狐德正猛然一愕:
“王大人,這……這些是?”
今晚來前,趙寒已經囑咐過了,這案情事關機密,不可隨便外傳。
王弘恩就不動聲色道:
“哦,下官也是剛把這船打撈起來,這才發現的這個情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令狐德正卻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只是望着那些屍首,有些失神的樣子。
過了好半晌,他才道:
“王大人,你說這船一撈起來,這些屍首就這樣掛在這兒了?”
王弘恩點頭稱是。
令狐德正一邁步,走到一具離地面稍近些的屍首下面,趁着火光,仔細仰望着屍首的一點一滴。
又過了好一陣,他才低下頭,環顧了一眼沉船上的四周:
“王大人,我看,這應該是一艘官運的漕船。
那船上的貨物呢?都沉河底去了?”
王弘恩道,“回將軍,方纔爲了打撈船隻,下官已命人把貨物先打撈了起來,放在後方的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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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船上的貨物架欄裡,都是空的了?”
“是。”
“胡說!”
令狐德正的語氣突然一變,一指王弘恩道:
“王弘恩,你竟敢當着本將軍的面扯大謊,你好大的膽子!”
王弘恩一愕:
“令狐將軍,您何出此言?”
“哼,”令狐德正看着空空的貨欄,“什麼先打撈起來,放在後船上。
這分明就是李希愚事先把貨物都貪了,然後故意弄沉船隻,以‘沉船’爲由,掩蓋這一切。
如今,他又派你這條走狗來,說什麼打撈船隻,撈起來的船都是空的。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船上的財物都摟進他自己的腰包裡,做他的大財主了。
王大人,我說得對不對?”
王弘恩徹底愣住了。
可他畢竟是官場老手,馬上就想到眼下李大人和杜大人之間的“不對付”,而這令狐德正就是杜大人的手下。
王弘恩馬上明白了,立即道:
“令狐將軍,您此話是從何說起啊?
李大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
而今晚,下官受李大人之名前來,也是公事公辦,並無一絲私情在。
這船上的貨物,眼下就在後方的主船上,如令狐將軍您不信,可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還查看個什麼?”
令狐德正纔不管這些:
“王弘恩,我勸你不要再囉嗦了。
識相的,就馬上把李希愚徇私貪腐、假造沉船案的事,全都說出來。
杜大人他大人有大量,念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可以免你大罪,讓你繼續做你的漕運使,將功補過。
可要是你不識相,還繼續跟着那姓李的混。
那你就是包庇窩連、罪加一等,按朝廷的大律,該立即罷官下獄,砍了你的狗頭!!”
令狐德正說着,腰間的黝黑鐵鐗一震。
身後,一排排的大都督府兵將的刀槍,同時指了出來,寒光逼人。
這下,王弘恩是徹底明白了。
這令狐德正深夜帶大軍過來,果然是來者不善。
他這肯定是從哪裡打聽到了消息,知道我今晚要來打撈沉船,所以就趁着這個機會,來個所謂的“捉賊拿贓”。
奇怪了。
我這深夜打撈的事,是李大人和趙法師親口吩咐的,非常保密。
按理說,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這令狐德正,他是從哪裡打聽到的?
莫非,我們的人裡,出了內鬼不成?
可不管如何,今晚要是被這令狐德正扣押了,那這沉船、還有後方船上的貨物,就都落入他的手裡了。
那到時候,他就說船撈起來的時候,貨物早就不見了。
這誰說得清楚?
這樣一來,他們馬上就可以以此作爲實證,給李希愚李大人,扣上個切實的貪腐罪名。
那這麼一來,李大人可就萬劫不復了啊。
想到這裡,王弘恩忽然一下正色道:
“令狐將軍,李大人清廉奉公,這在揚州上下都是有口皆碑的。
他怎麼可能,做這種貪腐之事?
再說了,李大人身爲揚州一地之上官。
他要是真想貪墨,隨時都有無數的人給他獻上大禮,還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他又何必如此費力,弄這麼一大樁案子出來?
令狐將軍,下官明白,杜大人和您初來揚州,是想要儘快建功立業。
可這辦案,講的是公道人心。
像您如此的栽贓嫁禍、威逼利誘,可是我大唐官吏應爲之事?”
王弘恩的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身後的漕衙兵卒們也受了感染,紛紛拿着刀槍,鼓譟了起來。
“還敢犟嘴。”
令狐德正冷哼一聲:
“看來那李希愚給你們灌的迷湯,還真是不少了。
來啊,把這個包庇貪墨的小官,給我拿了!”
令狐德正錚地抽出鐵鐗,帶着一衆的府兵人馬,就往王弘恩衝了過來。
王弘恩的身後,漕衙兵卒們也紛紛抽出刀槍,涌上來站在王弘恩的四周。
眼看,這就是一場大亂戰!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