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府內,一間僻靜的廂房裡。
趙寒雙眼輕閉,一個人盤膝坐在了地上。
他的腦海中,所有的線索和安排,正在不斷飛掠而過。
大都督府“交換人質”的事,即將到來。
此事關係到“女鬼沉江案”、乃至這次揚州大戰的成敗,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非常的重要。
所以,即使之前的安排都齊備了,可趙寒還是要在心裡頭過一遍,確保周全。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這次“換人”的事一旦開始,揚州之戰將會立即展開。
那對手的人,除了那些凡俗大軍之外,各種化外修士和兇妖惡鬼,也必將陸續現身。
棲雲寺裡的那個粉袍黑影,他手下那個可以操縱古鬆的妖物,那個黑衣女子。
還有突厥人的黑袍巫師,那個白衣女鬼吳絳仙,她身上那股奇異強悍的元氣……
要對付這些厲害的化外人物,我就必須有很好的法力修爲,作爲準備。
這要放在以前,倒是問題不大。
我只需要冒些風險,借用離兄和兌老兩位前輩的上古血脈法力,再加上我自身的法術,也就可以應付這世上很多的化外高人了。
可是,江都廢城一戰之後,我體內兩位前輩的法力、被智空大師封印了起來,已經無法調用了。
如今我自身的修爲,雖然已經比上邽的時候,已經增進了不知多少。
可這些敵人的法力,一個個都是高深莫測的,只依靠這身修爲去對付,恐怕風險很大。
當然,我身邊也有羽兒、無懼和小尋,還有蘇姑娘,以及魚師姐這樣的化外“大人物”幫忙。
就更不用說,那位手握天石神兵“玉徹”的李姑娘了。
可是,大戰之中的形勢瞬息萬變,我自身的法力準備也必須很充分,才能靈活應對各種局面。
有了。
當初棲雲寺裡,我甦醒之後,曾經神識內視。
當時,一股佛門法力從神識之樹上、流淌到了我的經脈裡,還融合在了其中。
這股法力清清淡淡的,沒有一絲的暴烈。
可在那層佛光之下,似乎又不知蘊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大力神通。
只是後來,我很快就下了山破案,所以就把這事放下了。
如今想起來,既然這股佛門法力已經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那是不是就可以爲我所用,用來對敵了?
只是,“道”“佛”兩門雖然同是正道,可其修煉和運氣的方法,卻是迥然不同。
即使有了佛門的法力,那也要使用佛門的法術,才能調用起來。
可小寒爺我從小到大,煉的都是道法。
雖然,某人在授課的時候給我講過佛法,可畢竟沒有親身修煉,更不懂得什麼佛門法術。
那可不可以、像借用離兄的法力那樣,用我的道門法術,來調用一下?
趙寒立即神識一動,道門咒文默唸而起。
靈臺天地之間,神識之樹微微一動,彷彿發出了一聲召喚。
內府四周的經脈上,那層潛伏着的宏大佛光緩緩流轉而起,似乎就要涌出來。
可就在此時,佛光上忽然隱隱出現了一條佛門枷鎖,把佛光都捆住了。
佛光只是動了一動,又恢復了平靜。
不行?
再來。
趙寒雙手掐訣、咒文默唸,渾身的道門玄光帶着身軀,在地面上緩緩轉動了起來。
一個隱隱的八卦雙魚光圖,在他的座下,生了出來。
咒、印、步,三法並舉。
內府的神識之樹上,茂密的枝葉張了開來,涌出了一股神識之光、貫入了經脈之中,要把那條佛門的枷鎖打開。
呼……
枷鎖上的光芒忽然大盛,變成了一道銅牆鐵壁,把趙寒的神識之光,全部隔絕在了外面。
“道”“佛”兩種不同的光芒,互相僵持撞擊着。
經脈上,那層被鎖着的宏大佛光,一點被調動的動靜都沒有。
不僅如此,隨着趙寒不斷的催谷,後方神識之樹的樹身,也逐漸顫抖了起來。
整個神識裡,都有種隱隱要被撕裂的感覺。
嗖……
趙寒身上的玄光一收,神識之光全部收回,神識之樹的枝葉又寧靜了下來。
看來這化外修行,果然是博大精深。
不同的法門之間,要想隨意地調用,真是難上加難。
若是沒有合適的法術,卻要強行調用某種法力,那將會對修行者的神識、修爲乃至全身,都會產生巨大的傷害。
這也正是,剛纔我神識裡的那種撕裂感,產生的原因。
也正因此,世上能同時修煉兩種法門、還能貫通使用的修行者,可謂鳳毛麟角。
這些人,大多都是異常強悍的人物。
比如在上邽城裡,那位西秦末帝薛仁越,他就是“妖”“佛”兩法同修。
所以當年在被逼宮的時候,薛仁越都快爆體而亡了,可他最後祭出的法力,還是完全碾壓了那十幾個叛將。
如今,小寒爺我因禍得福,從那個佛門封印裡,得到了這股法力。
只可惜我不會佛門法術,卻調用不了。
而如今大戰在即,再去找人學佛門法術,也是來不及了。
對了。
看起來,這個佛印應該是智空大師種在我體內的某種“法根”,所以其中蘊含了佛法大力。
這就和當初,離兄和兌老在我手臂裡種下的法根,是一個道理。
那麼,既然這封印裡藏了法力,那麼會不會也藏着,某些佛門法術的奧秘?
趙寒又是神識一動,往樹體中央的圓形佛印,探視了過去。
就在此時,佛印中央、那個帶着微微血色的“萬”字圖騰上,忽然傳出了一個聲響,猶如晨鐘暮鼓一般。
一道光影,從其中幻化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個人形。
那個人身着僧衣、枯瘦淡然,渾身佛光縈繞、盤膝坐着,就像一尊坐佛。
這不正是,已然入滅了的智空大師麼?
趙寒正想着。
半空中,智空大師緩緩睜開了眼,俯瞰着蒼茫的天地下,趙寒的青衫少年身軀:
“趙施主,久違了。”
看着這個樣子,趙寒立即就明白了。
這並不是,智空大師又活過來了。
而是,當初大師他在施法救自己的時候,把他的一部分精魂,貫入了這個佛門封印裡面。
所以,當我試圖去探索封印的時候,這道精魂就被開啓了出來。
這種“精魂留存”之術,乃是一種極其淵深的至高法門,會消耗巨大的法力。
整個世上,都沒有多少人用得出來。
而且這精魂一旦開啓了,就只能存在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就會永遠消散,再也不復存在。
“晚輩趙寒,拜見智空大師。”
趙寒一躬身道:
“大師,您將精魂封存在晚輩的體內,還將您的法力都過渡給了晚輩,必是有要事賜教於晚輩。
請大師示下。”
半空中,智空大師淡然道:
“趙施主,你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睿智過人,洞察先機。
不錯,貧僧之所以在此間留了精魂,正是有一事想問於施主。”
有事要問?
如果只是問一件事,那爲什麼之前在棲雲寺的時候,大師他不問,卻要花費這麼多的心機,在此時此地來問?
趙寒想着,又一拱手道:
“大師的救命之恩,晚輩沒齒難忘。
還請您說來,晚輩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也並非什麼大事。”
智空大師淡然一笑,道:
“貧僧只是想問趙施主一句——您可願入我佛門,成爲化外佛法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