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說賤民就是賤民,哪能懂得其中的深意呢?
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朝代,每當關鍵的時刻來臨,這些百姓永遠都會成爲最優先的犧牲品,這一點從來都沒有變過。
這些人誰也沒有在意陸離這個名字,只要他們不傻就知道這是個藉口,而且是個非常拙劣的藉口。
蠻族跟這個人到底有什麼關係?要這個目的有什麼意義,一個人抵上十萬奴隸,他們打死都不信。
緝拿陸離的告示在城門口貼了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說現在有沒有這個人,他們都不是很清楚。
只有那天參加完水陸法會的人才見過陸離一面,而那次陸離卻匆匆而走,出了城的時候只有那些修士留意到了。
這些普通百姓自然跟不上他的腳步,所以現在也算是矇在鼓裡了。
雖然不知道陸離是誰,不知道他到底關係到了什麼,但是有些百姓還是期待着陸離會出現。
不過誰心裡都清楚,明知是死的局面,他就怎麼會出現呢,這個時候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嘆息着,憤怒着,咆哮着,所有人的眼中都透着不甘與憤怒,但也只能如此。
他們沒有其他任何的辦法來自保,那些江湖修士也走了,好像沒人能救他們了。
這些百姓太過天真,即使那些人還在有幾個真正的俠義之士,肯爲了他們跟朝廷作對呢。
這也是爲什麼蔣文龍瞧不起大多數江湖門派的主要原因。
不知道誰第一眼看到了大昭寺,看到了穹頂之上,巍峨的寺廟矗立在那裡巋然不動。
“方丈!”
“高僧!”
“佛祖!”
第一個喊出聲的人這個時候無疑是英雄,是給所有人指明方向的英雄。
而他也提醒了所有人,他們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大昭寺裡的那些大德高僧,那些說是要普度衆生的人。
原來還沒有這個概念,但現在有了他們傳承的大乘佛法不就是爲了普渡衆生嗎?
衆生有難,他們怎麼能不管,作爲百姓難道就不是衆生中的一員嗎?
一聲喊,兩聲喊,三聲喊。
韓遂猙獰的看着這一切,看着這些在痛苦中掙扎,在絕望中想要尋求一絲渺茫希望的樣子,他很開心,他就喜歡看這樣的狀態。
但前提是他知道無論這幫人怎麼哭喊如何的叩首都沒有意義,因爲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他們都已經安排好了。
這些人唯一的下場就是被送到蠻族去,而且就算是陸離來了,今天這些人也要成爲蠻族的努力,這一點不能更改。
因爲這就是計劃之內的事情,假如陸離愚蠢認爲自己能挽回這個局面真的出現了,認爲自己的犧牲能救這十萬人於水火之中,那韓遂會更加高興。
到時候可謂一箭雙鵰。
陸離只是這次事情的引子,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出不出現都不是很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何把這十萬奴隸的事情嫁禍於當今的陛下,然後讓景王從中獲利,從而能夠登上那個位置。
然後他就成了開國的元勳,最大的功臣,韓遂這個夢做得很美很美。
現在他也覺得自己的雙手就要觸碰到那個曾經他認爲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雖然事情已經定下了, 但這個時候還隨不介意把戲繼續演下去。
朗聲道:“可惜呀,現在還有時間,如果這個陸離此時出現,你們所有人就可以都可以得救,可惜,可惜。”
大昭寺沒有任何的動靜,甚至失去了之前的佛光普照,人們心如死灰。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什麼都指望不了了,一切都晚了,十萬人哀嚎遍野。
其中有不少已經要開始以頭槍地。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皮膚一怒卻只能血染城牆,這一切是多麼的無奈。
突然,遠處傳來一個聲音比韓遂更加洪亮的聲音。
“韓先生,初次見面,失禮了,聽說你在找我。”
這個聲音無疑成了所有人的救星,這個時候人們紛紛回頭看,哀嚎聲瞬間停了下來。
遠處的屋檐站着一個單薄的身影,他微笑的看着這邊,目光鎖定在韓遂身上。
韓遂看到陸離的一刻,整個人僵住了,他沒有想到陸離真的會出現,隨即內心是狂喜都快抑制不住了。
這個時候他不介意撕破臉了,這十萬人認爲他是小人,認爲他是反覆無常的僞君子,無所謂。
陸離認爲他是什麼人更加的無所謂,只要這件事情辦成了就可以。
此時陸離出現了景王的另一個心病就解決了,說不定真的能夠把佛門拉攏過來。
最重要的,對於他來說又是大功一件。
韓遂仰天大笑,道:“好好好,太好了,今天雙喜臨門,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啊。”
陸離眉心一橫,冷哼一聲道:“你帶着軍卒肆意捉拿百姓十萬餘人,要讓他們成爲蠻族的給養,你覺得老天會眷顧你這樣的人嗎?”
“現在我出現了,聽你的意思還是不打算放人,對嗎?”
“對!”一個對字擲地有聲,透露着那種無賴的不容置疑。
這些個百姓聞言表情都呆住了,緊接着就是罵聲一片。
陸離見過很多無恥的人,但是能把無恥進行到這個地步的韓遂絕對算是頭一個。
他也知道景王爲什麼找韓遂來辦這件事情了,就是因爲這個人實在是太過無恥,甚至能讓那些自以爲無恥的人在他面前都自慚形穢。
陸離緩緩搖頭道:“你還真是連臉都不要了。”
韓遂呵呵一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今天你來這裡了就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麼下場,放心,本官不會殺你的,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性命有多麼大的利用價值。”
“這個嘛......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說着,陸離指的是大昭寺的方向道:“大昭寺閉門不出,想來就是景王跟大昭寺做出了這個承諾,要幫我送去吧,至於蠻族那頭,就可以先不管,反正景王不介意滿族入侵,甚至說把這十萬百姓都殺了祭旗,纔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韓遂聞言雙眼微眯,轉而問道:“你在說什麼?”
陸離背過手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繼續說道:“我在說你想聽的和你們想做的,那個皇位景王覬覦不是一天兩天了吧,這次終於有機會了,怎麼可能放過。”
“但是我該說景王聰明好呢,還是說他愚蠢好呢?是不是兒子死了之後他就失去了原本應該有的智力,三歲頑童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難道他想不明白。”
韓遂聞言身子一晃,作爲四品武夫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這樣下意識的行爲。
但陸離的話實在太過震撼,讓他沒控制住。
並不是說陸離講的東西他第一次聽,而是陸離現在說的就是他們計劃的一個雛形。
這件事情陸離是怎麼知道的,這也不怪韓遂不淡定,他認爲景王的計劃天衣無縫,絕對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但是卻被這麼一個小人物以如此輕鬆的姿態說出了整件事情大概的流程,韓遂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這個時候他想的就很多了,這個陸離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這些事情不可能是他自己憑藉着這些天發生的推測到的。
肯定背後還有人一個至關重要的人,這個人可能是誰呢?
突然間,韓遂眼底閃過一抹幽光,下意識問道:“你是李正嬰的人。”
這一下輪的陸離諷刺性的大笑了 說道:“你覺得呢?你覺得我應該是誰的人?”
韓遂則是沉默不語。
“這樣吧,既然知道此事,那麼你認爲我應該作爲誰的人最合理呢?”
韓遂攥着拳頭,在他聽來陸離剛纔的話就已經變相承認他是其中一方面的人了。
這個時候他突然想到了東山學府,這也是有可能的。
有可能東山學府也想橫插一槓,他們看似是站在景王身後的,實則就是一些兩面派,想要從中撈取利益或者說斡旋這件事情。
韓遂覺出了不對,知道這件事情一定要快點通知景王,忙的給屬下使了個顏色。
並不是士卒,而是他帶來的隨從,實力也有物品。
隨從連忙頷首,直接退到了後面。
陸離自然看到了這一幕,眉心一擰,不過這情緒卻是裝出來的。
對於他來講,這算是意外之喜,什麼人最好利用,不是傻子也不是聰明人,而是那些明明愚笨卻還要自作聰明的人。
這些人往往比別人想的多,比別人想的複雜,真正能分析問題的人是能化繁爲簡,而不是把簡單的問題給複雜化。
陸離之所以說出那幾句話,只是爲了動搖韓遂的心神,只是讓他覺得景王不夠聰明,但是他沒想到韓遂竟然能聯想出來其他的結果。
如此也算幫到了陸離,這一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景王耳中,到那個時候他的計劃也會改變。
他之後做的事情也會改變,而他和李正嬰之間也會形成猜忌,包括和東山學府這方面。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暫時不會影響兗州城的行動,
不過這裡的計劃一旦失敗,景王的矛頭就會指向韓遂,還要他所推測出來的那些個人。
這個時候陸離覺得應該把戲做足,身形突然一閃,追上了那個去送信的人。
然而他迎來的卻是韓遂的臨門一腳,陸離簡單防禦了一下,倒退了出去。
這一下韓遂可得意了,冷哼道:“果然還是年輕啊,沉不住氣,你要是在晚點說,我可能還不會推測出這些,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終究還是暴露了,不是嗎?”
陸離森然一笑說道:“你知道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消息傳到景王那裡,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覺得兗州城的事情就算順利進行,就算你把我還有這十萬人都交到了該交的人手上,景王就能成事嗎?你還真以爲當今的陛下是瞎子嗎?自作聰明!”
這個時候陸離十分清楚該怎樣爲這件事情添磚加瓦,他用一種好像在控制着自己憤怒的情緒在說這件事情。
這也給韓遂心理造成了一定的誤導。
果然看着陸離表面鎮定實則內心急迫的樣子,韓遂得意的大笑,他得意的笑,他得意的笑。
“一個五品敢一人出現在這裡,想來是有後手的吧,讓你安排的人都出來吧,看看能不能在這兗州城裡攪動起來風雲。”
見陸離不爲所動,韓遂呵呵一笑。
“還是說你只是你那個後臺的一個犧牲品,就把你丟在這裡就不管了,我想後者的機率更大一點吧,你現在所有的話看似有依仗一樣,實則已經是困水之兵,沒有任何意義。”
陸離搖搖頭,重新恢復了鎮定道:“你怎麼知道沒有意義?我要是說這兗州城邊上還有十萬萬大軍在等着你,你信嗎?”
韓遂聞言一愣,他當然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了,無奈搖頭,反倒用一副可憐的眼神看着陸離。
“我聽過你的傳聞,能殺姬子賀和盛天,好像還從桃山遺蹟之中收穫頗豐,證明你有一定的天賦,而且還被大儒收爲弟子,但沒想到卻是一個愚蠢到了極點的人。”
陸離瞳孔一縮,不禁問道:“你就不覺得現在我跟你聊天是在拖延時間嗎?”
韓遂竟然微微一笑,叫人搬了把椅子來,悠閒的坐在那裡,而後又送上一張茶几。
自顧自的將茶泡好,而後自斟自飲,要多悠閒有多悠閒。
“你走不了了,乖乖聽話,我不會爲難你的。”
陸離直接到了韓遂近前,緩緩說道:“看來你還是不懂我的意思。”
“就這一壺茶,就是你剩下的時間,想說什麼就說吧。”
陸離看了看天上的日頭,說道:“跟你說了,我在拖延時間,你怎麼就不信呢?”
“好,本官可以陪你玩玩,你說需要多長時間,不用拖延,只要本官能接受,給你就是。”
陸離咧了咧嘴,道:“此話當真?”
“當然,本官向來是一言九鼎。”
“好,好一個一言九鼎,但如果我沒記錯,就在一盞茶的功夫之前,韓大人剛做了一次反覆小人吧?”陸離樂呵呵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