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府豈會不知這有多難?”
包知府臉上又有些不悅起來,在看他看來,這個叫陳凱之的生員,終究只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讀書人啊,遇到了難處,便害怕了。
頓了一下,包知府便道:“正是因爲難,才需迎難而上,是不是?”
陳凱之自然只能點頭:“是。”
“嗯?”雖然陳凱之點頭說是,包知府卻看出了陳凱之的神色中,並不是真正的認同,不禁目光如注地盯着陳凱之道:“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Wшw▪ Tтkǎ n▪ C O
陳凱之本來是不想說的,可包知府既問了,便也坦然起來,道:“方纔府尊說,要務實而不務虛,可在學生聽來,府尊到任之後,便要整治這兩點,卻是務虛了。”
這是務虛?
顯然,包知府的面上掛不住了,依舊直直地看着陳凱之,臉色陰晴不定地道:“噢?是嗎?那你說來看看。”
陳凱之正色道:“就以勸農來說,府尊所慮深遠,這本沒有錯,現在許多人家都改糧爲桑,爲的是什麼,爲的是利。因爲同樣一畝地,種植桑麻,比糧食更值錢。因此,府尊爲了防範未然,是要打算禁絕桑麻嗎?”
包知府捋須:“正有此意。”
陳凱之吁了口氣,道:“那麼學生有幾個問題,還請府尊賜教。其一,官府是否動用強力手段改桑爲糧?”
包知府冷麪道:“也有此意。”
陳凱之搖了搖頭,卻是笑了。
包知府看着陳凱之帶着深意的表情,面上就更不好看了。
自己是新官上任,而這兩點,本就是他在赴任途中所思慮的兩個重要施政方針,現在卻被一個小秀才質疑,這不免使他怫然不悅。
看來,這又是一個只知道清談的讀書人,果然是名不副實。
卻聽陳凱之又道:“那麼,多是金陵的田,都種植糧食,明年乃是豐年,糧產提高了三成,乃至是四成,大人以爲如何?”
包知府凝重道:“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陳凱之卻又是搖搖頭道:“可是府尊有沒有想過,谷賤則傷農?今年糧食的市價,是一石米一千三百錢,而一旦遇到了大豐收,再加上糧田的增加,米價會如何呢?”
頓時間,包知府語塞了。
陳凱之便繼續道:“糧多了,自然也就不值錢了,今年是一千三百錢,一旦暴跌,甚至要到七百八百文。想想看,農人辛苦勞作,所收的糧,價格竟是腰斬了一半,固然米可以飽腹,可收益卻是減少了,再過一年之後,還有人願意精耕細作嗎?依學生淺見,一旦米價暴跌,勢必會大大打擊農人中糧的積極性,那麼,這些田既不能種桑麻,只能種糧,若是肥沃的良田,倒也罷了,可若是那些貧瘠的田地,本就收不了多少糧食,卻還需浪費人力去照料,所收的價值,卻是可以忽略不計,只怕到時,不少糧田都要荒蕪了。”
“所以,學生以爲,大人勸農,這並沒有錯,府尊想要務實,這也沒有錯,可是無視規律,不去疏通引導,而是一味的強令種糧,最後的結果,可能會適得其反。當然,這只是學生的淺薄之見,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包知府竟是壓言無語起來,他覺得自己佔了大道理,依舊固執地認爲,陳凱之錯了,可想要反駁,竟是感覺反駁不了。
陳凱之此時則是含笑道:“至於打擊鹽販,這本也沒有錯,可是現在金陵武備廢弛,要打擊,殊爲不易,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私鹽猖獗,學生以爲,緣故有二,其一,鹽販爲牟取暴利,鋌而走險。其二,也未必是地方官吏不肯用命,實在是各地主官雖想剿除,奈何手中無兵可用,可一旦想要練兵整頓,卻又不在職責之內。想要解決私鹽之患,唯有請旨,請朝廷格外開恩,編練專職剿賊的官軍,專司其職,唯有如此,方能根除此弊。”
這下子,包知府的面子擱不下了,好啊,你陳凱之處處爲這些地方官吏開脫,怎麼,你們是一夥的?
包知府這個人,歷來是兩袖清風,做事雷厲風行,哪裡受得了陳凱之所謂的徐徐圖之?偏偏論口才,自己又不是陳凱之的對手,因爲陳凱之的話,無懈可擊。
想了一下,他倒是有點惱羞成怒了,便厲聲道:“哼,這都是推脫之詞,是想要推卸責任,本官既治金陵,這干係便在本府身上,本府說可以就可以。至於陳生員……”
包知府想要怒斥幾句,可是念着陳凱之平瘟疫有功,這話終究沒出口,否則以他的性子,是直接開罵了,卻只是道:“陳生員還年輕,剿賊之事,乃是本府職責,你安心讀書吧。”
安心讀書的意思就是滾一邊玩你的泥巴去吧,你這小屁孩子,還敢班門弄斧。
陳凱之也不生氣,他知道包知府是個爽快人,心思倒是好的,也就不計較,只是怡然自若地回到座位上。
包知府的心情自然還是不大好,接着自然又是一頓臭罵了,這闔府的上下官員,都被罵了得不敢擡頭。
直到最後,包知府意猶未盡地道:“勸農之事,且可以擱下,如今這私鹽販子,乃是當務之急,萬萬不可鬆懈,各縣需嚴厲打擊,若是懶散的,本官自要治罪;可若是徒勞無功,在本府面前,本府也不會給你們好看。自然,若是剿賊有功,本府自然爲其代爲陳奏,上報朝廷,等候朝廷嘉獎,尤其是那三眼天王,張貼文榜,若是誰能緝獲,不但朝廷會有恩旨,便是本府,亦有厚賜。”
三眼天王……
誰敢打他主意啊,什麼厚賜和重賞都是假的,朝廷再三下旨捉拿呢,爲何這麼多年來,人家依舊還能逍遙法外?
可是包知府卻一副主意已定的樣子,最後很不客氣地道:“好了,都退下吧。”
衆人這才如蒙大赦地紛紛起來朝包知府行禮告辭,隨即皆是一臉鬱郁地離開。
陳凱之也隨着人流而出,倒是那包知府在背後突然道:“生員陳凱之,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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