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孟津軍,此時見主帥被斬,心已徹底亂了,失去了主心骨,他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了。
而那斬殺了主帥的吳銘,瞬間便有上百個部曲圍住他,幾乎每一個武官,都有自己的私兵,格外的忠誠,其餘的孟津軍在無措之中,紛紛將手中的刀劍指向吳銘等人。
吳銘冷着臉,不發一言,面上的殺氣還未散去。
其他的武官見狀,終於回過勁有一人道:“事到如今,非要殺無極不可,豈可半途而廢,來人,殺了吳銘這個狗賊,殺……”
一聲喊殺,所有人俱都動了。
這上千的軍士,一齊發作,紛紛朝那吳銘的方向衝殺。
吳銘卻是舉重若輕,一點兒也不以爲意。
驟然,金鐵交鳴聲驟響,吳銘身邊的護衛一個個被斬殺。
而那馬車,依舊還停駐着,有軍士似乎想要靠近,車裡的人卻是不以爲意。
就當越來越多人迫近的時候,車裡發出了一聲嘆息:“找死!”
找死二字落下,突的,馬蹄聲傳來。
無數的馬蹄聲,這些馬蹄聲交織一起,嘩啦啦的一片,越來越近,以至地動山搖,整個天地都在顫抖一樣的,讓人頭暈炫目。
孟津軍卒俱都臉色一變,一時無措的朝向那馬蹄聲的方向,卻見烏壓壓的騎軍竟是紛沓而至。
那馬上有人打出旗號,竟是……晉城軍!
晉城節度使已經撤銷,因爲牽涉到了謀反,隨後,朝廷收回了晉城節度使的轄地,可是這裡的部曲,俱都進行了改編,爲新任的都督安福轄制。
晉城軍一向駐紮在河北之地,誰料這個時候,竟又一次渡河突襲了孟津。
只是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謀反,而是……
那浩浩蕩蕩的騎軍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這些人紛紛穿戴着明光鎧,個個長矛和刀劍揚起,有人厲聲道:“殺!”
“殺!”震天的喊殺,衝破雲霄。
宛如亂流一般的騎軍,瞬間將孟津軍殺了個七零八落。
孟津軍本就羣龍無首,此刻遭遇到了勁敵,驟然間已是惶恐起來,尤其是這騎軍所向,無數人被撞飛,更多人被自馬上斜刺下來的長矛直接紮了個通透。
“護駕!”
“護駕!”
晉城鐵騎一齊發出怒吼,所過之處,生生犁出一條血路。
孟津軍大敗,即便是眼看着要衝向馬車的軍卒,此刻竟也反身,倉皇而逃。
馬車之外,殺聲四起,哀嚎陣陣,騰騰的血霧瀰漫,而這馬車,竟如狂風驟雨中的一片幽谷,依舊靜謐,與世無爭!
頃刻之間,孟津軍潰逃,浩浩蕩蕩的鐵騎瘋狂追殺,晉城都督安福卻已在護衛的扈從下上馬,到了馬車前,拜倒:“見過殿下。”
那吳銘亦是渾身是血,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卻是踉踉蹌蹌的到了馬車之下,拜倒在地:“見過主公。”
“咳咳……”馬車裡傳出了咳嗽。
車伕忙是將簾子捲開。
一個膚色帶着幾分病態般白皙,面上卻是宛如冠玉一般的美少年卻是披着一件狐裘露在所有人面前,陽光照在他的面容上,襯得他愈發俊美無雙。
車伕將他攙下馬,他舉目擡眸,看着眼前如修羅場一般的慘景,卻是無動於衷,眼簾微微一垂,可眼眸卻依舊如星一般的閃閃發亮,雲淡風輕的吐出話來:“殺乾淨吧,不用留了。”
“是。”
少年揹着手,白皙的臉微微闔起,他的動作緩慢,總是不疾不徐,卻又慢悠悠的道:“陳志新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妻妾十三人,俱都還在孟津,除此之外,他的母親過幾日,便是七十大壽了,真是好福氣啊,在我們那裡,一個人,若是能活過四十歲,便已是幸運了。”
他露出笑容,笑容帶着幾分少年郎應有爽朗,隨後坐回車中:“統統都殺乾淨吧。”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依舊笑着,完全沒其他的神色,好似微笑就是他標準的表情。
“是。”
捲簾已下,馬車又開始疾馳起來,朝着洛陽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次日一早,陳凱之本打算歇幾日,索性便在飛魚峰裡住下,夜裡和晏先生下棋,一覺到了天明,本想去見一見恩師,誰料宮裡來了人。
入宮……無極皇子已是到了。
這個消息,既是意外,又讓陳凱之不覺得意外。
陳凱之既深知,太皇太后既然泄露出了消息,就絕不會功虧於潰,所以冥冥之中,陳凱之覺得,無極皇子理當安然無恙的會抵達京師。
有太皇太后在,無極怎麼可能有事,一路肯定會想辦法保護他的。
可問題就在於,陳凱之意外的是,無極皇子是如何衝破了孟津軍的障礙入京的。
無論如何,這不是小事。
這個莫名其妙的無極皇子,就如在炊皺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顆石子,足以震動整個朝野,甚至陳凱之已意識到,大陳朝的權力格局,已經開始改變。
現在大陳朝內在也不是兩股勢力了,在也不是慕太后,趙王勢均力敵的抗衡了。
不。
也許會是一股勢力,那就是太皇太后的那一股勢力。
陳凱之匆匆換了衣衫,打馬至洛陽宮外,這裡照舊來了許多的宗室,尋常的大臣沒有招來,說明這一次無極皇子的入朝,只是讓宗室們見一見。
這裡頭也隱含着另外一層深意,那便是無極皇子只是作爲宗室回朝,而絕不可能是儲君。
宗室們一個個心思複雜,尤其是陳贄敬,臉色蠟黃,陳入進等人,亦是焦慮的各自沉默,陳凱之的到來,令這些叔伯兄弟們一個個冷冷的擡眸,對陳凱之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陳凱之心裡樂了,無極皇子的入朝,一定是許多人意想不到的,尤其對於趙王殿下而已,雖不是什麼滅頂之災,卻足以稱的上是遭遇了重擊。
他們現在肯定焦頭爛額了,想着怎麼解決現在的局面,估計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找自己麻煩了。
陳凱之上前,朝趙王、樑王、鄭王三人行禮:“見過三位殿下。”
他就是如此,打你一回事,可是禮貌卻不能沒有。
無論別人怎麼看,這禮數代表的只是修養。
陳贄敬鐵青着臉,看了陳凱之一眼,嘴角微微一勾,旋即竟是開口說道:“陳凱之,你也來了,無極皇子,待會兒你就可以見着了,怎麼,此時你一定心花怒放吧。”
陳凱之只微微頷首:“這確實是普天同慶的事。”
陳贄敬老臉抽了抽,卻沒有了從前那般的躊躇滿志,顯得極不耐煩的樣子,眼眸看着陳凱之,旋即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此人根本不是宗室,根本就是有人擺出來的幌子,陳凱之啊,你也是宗室,無論如何,也是太祖高皇帝之後,再怎麼樣,你這護國公,靠的也是因爲你姓陳,方纔得來的。可是……若這是假子,根本是有人想篡奪我陳氏江山的呢?”
這分明就是挑撥離間嘛。
陳凱之心裡瞭然了。
彷彿一眼看穿了陳贄敬一般。
他是想陳凱之幫他們吧。
事到如今,他感受到了陳贄敬的焦慮和恐懼,或者說,陳贄敬已經徹底的心亂了,以至於連這麼粗淺的離間計都使了出來。
陳凱之看了他一眼,面上沒一點表情,完全是無動於衷的:“噢。”
陳贄敬見他如此,自然曉得陳凱之這不鹹不淡的態度意味着什麼,肯定是不會幫他,因此他不由冷笑起來:“你可知道,孟津都督陳志新死了。”
“他乃反臣,既已經帶兵反叛,死了也是活該。”
陳贄敬心裡恨得牙癢癢,卻是搖頭:“那麼你可知道,殺他的是誰,殺他的乃是他的副將,此人,乃是陳志新的結義兄弟。”
陳凱之隨即莞爾:“噢,這說明陳志新不得人心,所謂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殿下,這不是應當的嗎?”
“可是……”陳贄敬冷冷看着陳凱之,心裡氣得不行,不由咬牙切齒的道:“你是否知道,擊潰了孟津軍的人是誰?是晉城軍,晉城軍故技重施,竟是悄悄渡河南下,一舉擊潰了孟津軍,護送了這無極還朝,陳凱之,你還記得,當初,你我二人去迎太皇太后大駕,晉城軍謀反,渡河南下,襲殺我們的事嗎?”
晉城軍,陳凱之一呆。
又是這個晉城軍。
陳凱之眼眸微微一沉,淡淡開口:“殿下的意思是……”
陳贄敬目中瞳孔收縮,他說出了陳凱之此時也已經開始懷疑起的一個可能:“晉城軍當初,根本不是謀反,或者,他們的謀反,也是早有安排的,當初,所有人都以爲是針對太皇太后,可現在看來,只怕並不盡然。而如今,晉城軍雖換了都督,可絕大多數軍卒,卻依舊還是當初的舊部,現在他們……本王的猜測是,或許當初這些晉城軍,也是奉命行事,他們要殺的不是太皇太后,是本王!而又是誰指使他們謀逆,想要襲殺本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