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張千戶打發了出去。
陳凱之依舊愁眉不展。
對越國的襲擊,使得天下震動,此時,所有人對這些海賊終於有了新的認識,那些原本還以爲,這些人和尋常的水賊、倭寇沒有分別的楊氏水賊,竟是如此的訓練有素。
而最重要的……自然是洛陽……
陳凱之猛地想到了什麼,他側目,朝着一直悶不吭聲的晏先生看了一眼:“先生,朕終於明白了。”
“什麼?”晏先生朝陳凱之看了一眼。
陳凱之道:“朕終於明白,爲何會有楊氏水師襲擊濟北,這根本就是調虎離山,有人想要讓朕在洛陽,多住一些日子,除此之外,是想將勇士營的精銳,也一併調至濟北。”
晏先生頓時醒悟:“老臣……也明白了,調虎離山,正因爲調虎離山,卻有人趁着陛下和勇士營全數調至濟北的時候,在謀劃什麼,甚至……已有可能,他們已經有所動作了。”
陳凱之點頭:“正是如此,若真如此,那麼……洛陽危矣。”陳凱之深深的看了晏先生一眼:“楊太公,就在洛陽,此人,一定有所憑仗,要嘛,他獲得了一個位高權重之人的支持,要嘛……他根本就是這個人,不只如此,在洛陽,定有他的同黨,楊氏雖除,可這楊正一日不死,他便會如夢魘一般,使我大陳一日不得安寧,可現在至關重要的問題是,朕能信任誰,京營和禁衛,當真可靠嗎?可不靠他們,就只能依靠勇士營了,這上萬的勇士營精兵,確實是天下無敵,可一旦朕帶着勇士營撤走,那些水賊襲擊了越國,後果,你也看到了,能抵擋水賊的,只有勇士營,一旦勇士營調離了這裡,那麼濟北,便成了案板上的魚肉,水賊們在海上,日行百里,只需十日功夫,便可自餘杭海域,轉至濟北,這濟北,既無險可守,也無可戰之兵,現在……朕只能做出一個選擇,是捨棄濟北,還是捨棄洛陽。”
“都無法割捨。”晏先生嘆了口氣:“濟北富庶,關係到了陛下和大陳的未來,洛陽乃國都,那裡有無數的皇親國戚,更有數之不盡的大臣,這二者任何一個,一旦失去,都是陛下不可承受之痛。”
陳凱之頷首點頭,他沉吟片刻,似乎這是一個極痛苦的決定,隨即,他擡眸,笑了:“不錯,誰都無法割捨,既然如此,那麼這兩者,都要保全,勇士營而今有萬餘人,朕雖有意裁撤一部分兵馬,編練新軍,可時日還短,真正可戰的,也只有這萬人,既如此,那麼便命武都督,率九營人馬在此駐守,朕則率一營人馬,火速至洛陽救急,朕還不信,有人敢翻起浪來。”
晏先生頓時詫異,忍不住道:“陛下只帶一千人?這……萬萬不可,實在過於兇險了,陛下即便回到了洛陽,洛陽安然無恙,可敵在暗,陛下在明,這一千勇士營,如何能保護陛下的周全,陛下三思啊,天難地難,也不妨再想想辦法,可陛下一旦有失,那麼……”
陳凱之搖頭道:“楊氏水賊的戰鬥力,在杭州一戰之中,愛卿可是親見了戰果的,如此實力,再抽調勇士營,便連朕也寢食難安了,就算再多幾百一千人,又有什麼用?朕意已決,就如此吧,這世上,無論任何一個選擇,都有利有弊,可既然選了,倘若真有什麼差池,朕也絕不後悔,事不宜遲,晏先生就留在此,朕明日便出發。”
晏先生還想勸什麼,可見陳凱之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但願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掃除楊正,最終就這楊正碎屍萬段,如若不然,這狗賊勢必要禍亂天下。”
陳凱之點點頭。
其實……此時他倒放下了心。
楊正這個人,幾乎無時無刻如噩夢一般,使自己不得安寧,現在至少有一個好處,那便是終於查到了他的行蹤,回到了洛陽之後,至少……該有個了斷了。
無論此人有什麼手段,又佈置了什麼,單憑爲了這個人,陳凱之也覺得可以冒一次風險。
他放寬了心,竟是安然去歇息,次日一早,一千從勇士營選拔出來的精銳,早已是枕戈待旦。
這一營的勇士營,足有一千二百三十五人,營官是許傑,此人乃是陳凱之的老熟人,可聽說要他護駕送陳凱之回宮,這許傑竟有些不太樂意。
他自然不知此番回京的目的,只以爲是單純的護駕,因而很是尷尬的尋到陳凱之,行了禮,道:“陛下,卑下願駐濟北。”
陳凱之只瞥他一眼:“爲何?”
許傑憋紅了臉:“打海賊。”
那海賊襲了越國,震動天下,天下之人,無不恐懼有加,可勇士營不同,勇士營而今有天下第一強兵的稱號,非但沒有畏懼,反而一個個磨刀霍霍來,反而有些生怕水賊們不肯來一般,就恨不得這水賊襲了濟北,這勇士營與水賊們決一死戰。
其他人如此,許傑怎麼是例外呢,他做夢都夢到自己焚燒着水賊的艦船,將一個個水賊的腦殼打開花,現在聽說要回京,去了京師,雖說是拱衛天子,可在那兒,太平無事,有什麼好去的,所以他倒是巴望着留下來,免得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陳凱之卻是笑了,自己心裡正苦惱着呢,卻碰到這麼個愣子,只是他自不便透露什麼,便板起臉:“朕已開了金口,勇士營莫非連君命將令都已不尊了嗎?”
許傑頓時像霜打的茄子,忙是道:“卑下遵旨!”
他顯得很無奈,再不敢爭取了,只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黴,或許在其他軍中,人人都搶着成爲禁衛,可在勇士營多年,這勇士營上下,卻都有嗜血的傳統,甚至他們的心底深處,是瞧不起那些拱衛京畿的禁衛的,這天下承平,男兒自該在邊關和海疆殺敵立功纔是。
陳凱之便不再理他,卻已是翻身上馬,濟北上下的文武俱都來相送,他們看着陳凱之,心裡大多人苦笑,當今聖上,可真是‘與衆不同’啊,天子大多是乘坐步攆,唯有當今天子,卻喜極了騎馬而行,不過……這倒不是什麼壞事。
這濟北的文武官員,大多數心裡對陳凱之是極爲敬仰的,他們在濟北,親眼看到這濟北拔地而起,自知這一切都是當今天子的功勞,他們早已漸漸認同了這裡的理念,對這裡也產生了歸屬和依賴,而陳凱之,便是濟北的守護者,捍衛着這裡的一草一木。
衆人見陳凱之已帶着隊伍浩浩蕩蕩的揚塵而去,紛紛拜倒,這一次來送行的,不只是文武官員,不少的商賈和百姓也爲數不少,只是他們不敢過份靠近,只能遠遠的駐足圍觀。
人羣之中,楊正奇負手佇立,看着身邊激動的人羣,那些一個個踮着腳相望的商賈和濟北的軍民百姓,面露出不屑之色,他似乎對這一幕,顯得尤爲的反感,所以等陳凱之一走,他立即退出了人羣,鄧健則忙是小跑着跟了來。
鄧健低聲道:“這個節骨眼,陳凱之回京,莫非是因爲……因爲……”
他的意思是,莫非是因爲楊太公嗎?
其實此時,鄧健心裡有些發虛,楊太公的事,這楊正奇心裡最清楚,而自己,也因爲是楊正奇的心腹,所以……也略知一二。
消息本就是鄧健透露出去的,於是,自然而然的,陳凱之立即擺駕回京,這使鄧健擔心,楊正奇會懷疑自己泄露了消息。
而一旦被察覺,那麼……今日自己的性命,可能就交代在此了。
這楊正奇乃是極爲多疑之人,這若是稍有點起疑,可就是萬劫不復啊。
所以……鄧健心裡一橫,與其讓楊正奇心裡產生懷疑,那倒不如,自己先提出這個疑問。
這些刀尖跳舞的日子,令鄧健對師叔越發的佩服起來,虧得師叔當初在楊正奇身邊的時候,還能談笑風生,吃啥啥香,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楊正奇,大袖子底下,幾根手指頭微微在顫抖。
楊正奇冷冷一笑:“不會。”
一聽不會,鄧健還來不及鬆一口氣。
便聽楊正奇道:“倘若他當真知道,家父就在洛陽,以家父在他心裡的分量,又怎麼敢只帶一千人回洛陽呢,這陳凱之即便是大膽,可他既是天子,也不至於膽大妄爲至此,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離京日久,豈可一直都待在濟北,眼下,是回京的時候了。不過……他此番回京,倒是好極了,這是自投羅網。”
鄧健一聽,心裡反而焦灼了起來,早知自己不該將此事泄露出去,這師弟,實是太大膽了,既然知道楊太公在那兒,竟只帶着這麼點兒人回去,若是一旦有什麼危險,那麼……
鄧健不敢想象下去。
倒是楊正奇微微一笑,顯得極精神:“他一定想不到,家父是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