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盛寶華又猶豫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剛剛被他捏得青了一圈的手腕,爲了安全起見,她彎腰撿了一根枯枝,試探着戳了戳他的肩膀,換來他一聲悶哼。
盛寶華扔掉手上的枯枝,覺得眼前這麼個景況着實有些眼熟,細細一想,可不就是上次在山裡逮到一隻掉進陷阱的小白貂,之後給小白貂治傷的時候一模一樣嘛,可不老實了,蔫壞蔫壞的,稍不留神便張嘴咬人。
小心翼翼地解了他的腰帶,用腰帶將他的雙手反綁在身後,盛寶華這才覺得有了些安全感。滿意地點點頭,把他的衣裳扒拉乾淨,只餘一條褲衩,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傷口時,盛寶華還是有些驚訝的。那男子似乎已經沒了知覺,由着盛寶華將他的雙手反綁着,仰頭無力地倚在樹幹上,他似乎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樣子,肌膚異常的蒼白,而且十分纖瘦,看起來身體本就不甚健康。
“咳咳……”盛寶華剛準備給他處理傷口,那廂就醒了,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是傷了心肺。
“不要亂動,你傷得很重哦,我沒有惡意的。”盛寶華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露出一個釋放着十足善意的微笑,然後還仗着他雙手被綁不能動,伸出爪子輕輕撫了撫他的腦袋,以示安撫。
對於那小白貂,她也是這麼幹的。
那男子見自己雙手被縛,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抿脣不再動彈。
“吶,這樣就乖了,你傷口需要清理一下,有點點痛,忍着哦。”盛寶華再度撫了撫他的腦袋,他的頭髮很長,髮髻已經散了開來,溼漉漉的。
見他沒有表示反對,盛寶華便當他默許了,輕手輕腳地替他清洗了傷口,她的手法意外的熟練。
看着那些破碎的皮肉,盛寶華都替他肉疼,那人卻是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痛的話可以叫,我不會笑話你的,我連弄破手指都會哭鼻子呢。”盛寶華一邊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傷口,一邊出言安慰。
那人還是沉默,只不時發出一兩聲悶咳表示他還活着。
倒出上回給慕容雲天吃剩下的清露丸,已經不多了,奈何眼前這男子全身上下受傷面積實在太廣,只怕不夠用。盛寶華想了想,全都碾碎了細細地散在那傷口上,又撕破裙襬替他包紮好。
有些傷口的位置很是尷尬,盛寶華倒不覺得,自自然然地給他撒藥治傷,在碰到他大腿處時,他明顯抖了一下,盛寶華一把按住他,“別亂動,我可不會憐香惜玉。”
憐香惜玉……是這麼用的麼?
那男子嘴角似乎是抽搐了一下,又悶咳了一聲。
處理完了外傷,盛寶華臉上並不輕鬆,看他氣色,外傷看似嚇人,卻不是致命的,最主要的是他不但中了毒,還受了極嚴重的內傷。
“你到底有多大仇家,竟然將你傷成這樣。”盛寶華搖着腦袋嘆息,再想想自己,倒生出一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來。
那男子面色一凜,又要掙扎。
意識到自己刺激到了他,盛寶華忙住嘴,又恐嚇道,“哎呀你不要動,我好不容易纔把傷口包紮好,已經沒藥了,如果傷口再裂開我可不管你了!”
那男子果然不動了。
盛寶華點點頭,還算識相。
“吶,你乖乖在這裡坐着,有火堆應該不會有野獸靠近你,我沒有藥了,去看看樹林裡有沒有什麼可以用得上的草藥。”盛寶華說完,盯着他看。
他半垂着眸子,不言不語。
盛寶華也沒指望他能開口,說不定是個啞巴呢,她替他將衣袍披上,自己鑽進了林子。
盛寶華剛走,那男子便動了一下,掙扎着,硬生生扯斷了綁着他手的腰帶,扶着樹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只挪了一小步,便又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惹得一身灰頭土臉。
無力再站起,他只能安靜地坐在地上,細細地思量着,那個女孩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河裡飄着?明明看起來已經死了,爲什麼一上岸反而沒事了?他之前只是無力之中想找個可以支撐的東西,而她剛好充當了浮木的角色。
想着,他擡頭看了一眼樹木的方向,薄薄的脣牽出一絲寡淡的笑,那笑中滿含着嘲諷,替他找藥?八成是已經自己去找生路了吧,在這種地方,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怎麼可能還顧着他這樣半死不活的廢物。
連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他,這世間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他誰都不信,只信自己。
怎麼能夠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就算是死,他也該拖着背叛他的一起去死,否則怎麼能瞑目。
咬牙強撐着又站了起來,他尋了一根趁手的木棒當柺杖,慢慢往前走。
這山林之中有許多珍奇的草藥,惹得盛寶華興奮不已,滿載而歸,看來那傢伙命不該絕,幾味藥居然都湊齊了。
蹦蹦跳跳跑回原地,盛寶華愣了一下,他居然不在了?
看着地上的血跡,盛寶華的臉都黑了,她磨着牙將草藥放在一旁,沿着血跡往前走,不過五十來步,便看到了正倚在樹幹上喘息的傢伙,面色慘白。
“你想死麼?”盛寶華衝上去就給了他一拳。
那傢伙已經身受重傷,雖然盛寶華力道不大,可是他哪裡還禁得起這一拳,一下子便仰面倒在了地上。
“你想死麼?”盛寶華蹲下身看着他,一慣天真純澈的眼睛裡一絲笑意也無。
“咳咳咳……”那男子倒在地上一陣猛咳。
“想死的話我可以幫你。”盛寶華捏着拳頭又要砸下去。
那男子抿着脣,脣角溢出一絲黑血,硬是不肯往外吐。
真是頭倔驢,盛寶華撇了撇脣,又是一拳砸了下去。
他終是沒有捱住,“噗”地一下吐出一灘黑血來。
“想死麼?”盛寶華一點也沒有要收手的意思,晃了晃小拳頭。
那男子閉了眼睛,終是搖了搖頭。
他不能死。
盛寶華哼了一聲,背對着他彎下腰,“爬上來,我揹你,你的傷口不能再動了。”
現在纔想起他身上有傷麼,剛剛打的時候怎麼不記着……
“打你是爲你好,你身上是毒血,吐出來有好處。”盛寶華彷彿知道他在腹誹什麼,笑嘻嘻地道。
當然,她沒有說,也不排除她在泄憤的原因。無端端被灌了毒藥,又被自己瞎眼看中的壓寨相公聯手棄了屍,她正一肚子邪火沒地兒發呢,誰讓他又來惹她,這不是自討苦吃。
若是此時有寶雲山飛天寨的人在場,定會說聲,惹誰都好,千萬別惹盛寶華那小魔頭,她有的是千百種整人的法子,給你可勁的折騰。
盛寶華就想不通了,小鬍子叔叔明明說男人都喜歡溫柔可愛的女孩子,她那麼辛苦地賣着溫柔可愛,爲什麼……
心口一痛,她不願再想,回頭看了看還沒有動彈的傢伙,她眉毛又豎了起來,“磨蹭什麼呢?快上來,再不處理你的內傷外傷加毒傷,等你毒入五臟,就等死吧。”
那男子看了看她單薄的身軀小小的個頭,再看看自己。
“你看不起我?”盛寶華的眉毛愈發地豎得厲害了。
那男子抿抿脣,趴在了她背上,手長腳長的,就彷彿把她整個人包在了懷裡,怎麼看怎麼都像要把她壓垮的樣子。
盛寶華感覺背上一沉,不由得齜牙咧嘴了一番,看起來沒幾兩肉,怎麼那麼沉。
雖然這樣想,她還是努力地揹着他往回走,說是背,其實根本是在拖。
“盡給我找麻煩,你說你乖乖待着多好!”一邊跑,盛寶華一邊罵,連番的折騰已經把她溫柔可愛的表皮全給撕了,露出猙獰的本質。
那男子趴在她背上,看着她揹着他步履艱難地往前走,神色有些複雜。
她居然真的回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