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半個時辰後,搜屋的婆子纔回到院中,如實告訴連喜兒什麼贓物都沒搜到。安嵐和金雀都小小松了口氣,連喜兒朝陸雲仙和王媚娘這看過來,陸雲仙有些嘲諷地看着王媚娘:“依我看,這事沒這麼簡單,何必在她們身上白費功夫,這些小香奴屋裡有能藏東西的地方嗎,還不如去各個香使的屋裡搜一搜,沒準真能搜出什麼來。”
陸雲仙喜歡銀子,手裡的香基本都換了白銀存在錢莊,所以真要搜的話,她屋裡絕搜不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但別的香使可就不一定了,特別是王媚娘,她這段時間跟王掌事勾搭得勤,屋裡肯定存了不少東西,到時被搜出來,可就有得看了。
王媚娘哪裡會不知陸雲仙打的什麼算盤,自然不會答應這個提議,冷哼一聲,就道:“事情確實沒有那麼簡單,剛剛我就是怕冤枉了好人,所以才提出搜屋。只照這搜完的結果看,這些香奴應當都是清白的,但是,香房裡的香卻是真的少了,到底那些香是怎麼不見的?總不會是自個化成煙飛了吧!”
陸雲仙冷笑:“你以爲呢?”
“偷了東西,誰也不會傻到放在自個屋裡等別人來找,肯定是越早出手越好,畢竟換了銀子,自己放着才叫安全,即便讓人看見了,那也說不得什麼。”王媚娘說着就打量了陸雲仙一眼,不等陸雲仙開口,又接着對連喜兒道,“所以,依我看,應當查一查這幾天都有誰出去辦差,都辦的什麼差,用了多長時間,如此,應該就能查出些端倪來。”
連喜兒想了想,也覺得這是個法子,便點點頭。
陸雲仙被王媚娘含諷帶刺的話憋得一肚子火,偏連喜兒已經點頭,她又想不出什麼反對的理由,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沉着臉站在一旁。
無論是香奴還是香使,出院辦差都是有記錄的,連喜兒讓人拿登記的冊子過來一一念名字,沒一會,安嵐的名就被唸了出來。她要走上前時,金雀要拉住她,想讓她將那塊香牌偷偷給自己。只是安嵐見桂枝一直盯着她看,生怕弄巧成拙,就特意避開金雀的手,然後若無其事的走出去。
見安嵐出來後,桂枝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再轉頭,往連喜兒身後看了一眼。片刻後,站在連喜兒身後的石竹跟旁邊的小廝低聲道了兩句,就轉身悄悄出去了。
香房是每三天一次大盤點,因上次盤點數目都對,所以最近這三天外出辦差的香奴都被叫了出來。人都齊後,婆子便一一上前詢問,對照辦差的時間和具體事項,沒有出入者就點頭放過。安嵐是最後一個被喊出來的,自然是聽到婆子的問話內容,從第一句問話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就是針對她來的。
桂枝要揪她的錯,王媚娘想要除去陸雲仙,她是歸陸雲仙管的,即便陸雲仙待她並沒有什麼特別,更談不上親近,但在旁的人看來,她跟陸雲仙就是一夥,她做的任何事,都跟陸雲仙脫不開干係。於是她昨日的疏漏,正好能成全王媚娘和桂枝的心願,眼下她跟陸雲仙是被綁在了一塊。
陸雲仙自然也看到了這一點,因爲被點出來的這些香奴,竟沒有王媚孃的人,她當即就察覺到了危險,是專門針對她的危險。這個意識令她有些慌,但更多的是惱恨,今日之事,她是被王媚娘給算計了!
婆子繼續往下問,還差一位就到安嵐了,王媚娘特意看了陸雲仙一眼,笑了一笑:“陸姐姐不用這麼緊張,最旁邊那個長得挺水靈的香奴叫安嵐是吧,我瞧她是個聽話懂事的,斷不會揹着姐姐你做什麼吃裡扒外的事。”
這話說得極其陰毒,既然安嵐斷不會揹着陸雲仙做什麼吃裡扒外的事,那麼安嵐若真做了什麼吃裡扒外的事,就定是陸雲仙的授意。這一句話,等於是斷了陸雲仙的後路,先一步將安嵐的錯完全歸在陸雲仙身上。連喜兒看了她倆一眼,沒有說什麼,一直以來,她都很少參與這兩人之間的爭鬥,如今她快嫁人了,自然更不想摻合這些事。
今日她也沒想鬧得太大,似這等事,以往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其實只要過段時間,少的那些香自然會有人悄悄給補上,雖品質會比原來的低很多,但分量是不會少分毫,同時登記的冊子也會被人悄悄改過。
而被偷的那些沉香餅,量並不多,品質也是一般。只是因王媚娘想借此機會除去陸雲仙,所以這件事就變得極其嚴重起來,照長香殿的規矩,盜香者死。
“我有什麼好緊張的。”陸雲仙恨得肝直疼,面上卻不得不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然後轉頭對連喜兒道,“依我看,即便是香奴辦差出了差錯,跟偷香也沒多大關係。說到底,還是要查一查那些香到底是怎麼不見的,香房一直都是上了鎖的,每次有人進去,也都有人在一旁看着,沒準……是那香房的管事受了什麼人的蠱惑,做出監守自盜的事。”
她說着就看了王媚娘一眼,看管香房的人跟王媚娘有交情,這話自然是不言而喻了,連喜兒依舊沒有開口,頗有種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急,慢慢來,順藤摸下去,總會找到那個瓜的。”王媚娘毫不示弱,說着還笑了笑,“哦,問到安嵐了。”
婆子走到她跟前,安嵐才擡起臉,她昨日外出辦差的事很簡單,三兩句就說完了。婆子點點頭,又問:“你將香品器交給寤寐林的張管事後,從張管事那出來,是什麼時候?”
安嵐心裡一沉,沉默了片刻,就搖了搖頭道:“具體什麼時候並不清楚,只知道那會兒已是傍晚,太陽快下山了。”
婆子道:“我問過張管事,張管事說你離開時,正好是他準備去主事那回話的時候,他每天都是酉時二刻去主事那回話,所以,你是酉時二刻就從張管事那出來了。”
安嵐不語,那婆子接着道:“從寤寐林回到源香院,最多花一刻來鍾,但昨晚你回到源香院時已是戌時三刻,這中間隔了一個時辰,這麼長時間,你去了哪?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
面對婆子連番追問,安嵐依舊沉默。
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靜得幾乎能聽到大家的呼吸聲,金雀急得手心都出了汗,桂枝一臉得意地站在一旁看着,王媚娘微微勾起嘴角,陸雲仙臉色沉了下去,連喜兒則蹙起眉頭。
“問你話呢,啞巴了!”婆子提高了聲音,餘的香奴都覺得心頭砰地一跳,有的甚至抖了一下,安嵐卻依舊平靜,也不知是想掩飾驚慌還是在思索應對的法子。
婆子又道:“明着是辦差,實際上是趁着辦差的機會,將從香房裡偷來的沉香拿出去賣掉!真是好大的膽子!”
安嵐終於開口:“不是,我沒有偷香。”
旁邊的桂枝冷笑:“不是?不是你那一個時辰的時間是做什麼去了?難不成想說逛園子去了,可別笑死人,寤寐林是你能隨便閒逛的地方嗎!我看啊,不給你些苦頭吃,你是不會說實話的。”
金雀氣得差點衝出來跟金雀對罵,卻這會兒安嵐又道一句:“我是碰到一位貴人,他命我爲他煮茶,所以才耽誤了回來的時間。”
桂枝立馬一聲嗤笑:“貴人啊,就知道你會找這麼一個藉口,寤寐林的貴人是不少,不過你以爲你是誰,貴人放着裡頭那麼多人不使喚,怎麼偏偏就看上你了?以爲隨便般出個貴人,就能將你盜香賣香的事掩飾過去?”
“我們都在這,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了!”陸雲仙瞪了桂枝一眼,然後看向王媚娘,冷冷道,“不懂規矩的香奴,也需要好好管教了,免得日後爬上你頭上耀武揚威。”
桂枝趕緊斂去面上的得色,垂下臉,王媚娘瞥了她一眼,纔對陸雲仙道:“自然是要管教的,不過這事兒不急,還是先緊着將眼下這事弄清楚了,咱也好給王掌事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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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仙便道:“安嵐是不是盜香賣香,先讓她將話說完再論。”
“那是自然,此事定得查清楚了再論。”連喜兒這纔開口,就對那審問的婆子點點頭。
那婆子沉着臉再問:“那貴人姓什麼叫什麼?是在哪使喚你的,當時都有誰看到了?”
安嵐默了默,才道:“只知是位姓景的公子,並不知叫什麼,那天他帶了一名小廝在怡心園的角亭內煮茶賞花,當時亭子旁邊並無旁人,所以,除了那位小廝,應該沒別的人看到。”
王媚娘忽然開口:“既然沒別的人看到,那隻能去找那位公子給你作證,證明你所說的不假?”
這怎麼可能,陸雲仙大怒,又惱安嵐嘴拙,編個理由也編得這般漏洞百出。能出入怡心園的客人是何等身份,即便是查出那貴人是誰,那等身份的人怎麼可能爲一個香奴作證。但眼下這情況,對她越來越不利,王媚娘是步步逼緊,她不能坐以待斃,於是也開口道:“怡心園不是普通客人能進去的地方,就是寤寐林裡的香使,也是不能隨意進去的,讓那樣的貴人爲一個香奴作證太不現實,即便是找到那位客人,誰敢拿這等小事去說。”
王媚娘正要接話,連喜兒爲着早點息事寧人,就對安嵐道:“若你所說不假,那你應該記得那客人的樣子和衣着,你好好想想,只要你所說的能對得上,偷香一事就算與你無關。”
陸雲仙即點頭,王媚娘臉色微變,就看了桂枝一眼,桂枝則側過臉往院門那看了看。隨後就見一位婆子走進來說寤寐林的陳香使陳露過來了,並表示有極重要的事要見連喜兒。
連喜兒不解:“什麼要事?”
那婆子有些遲疑,陸雲仙心裡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正要開口阻止,王媚娘就已搶先道:“這麼大早就過來,想必真是很重要的事,你說吧。”
那婆子微微欠身,才道:“陳香使說,昨兒傍晚她發現有香奴偷偷拿香品去寤寐林賣,還被一位客人給看到了。如今已查到那香奴是源香院的人,所以現在她領着那位客人過來認人,眼下已等在院外了。”
陸雲仙大驚,連喜兒極爲意外,王媚娘是早有準備,也不待連喜兒開口,就命桂枝去請人進來。
片刻後,安嵐擡起眼,院門被急切地拉開,陳露掩飾着眼裡的焦慮,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其身後跟着一位三十左右,臉龐有些虛胖的男人,正是馬貴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