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安婆婆依舊沒有醒過來,幸好藥還能喂得進去,於是安嵐和金雀只能相互安慰,心裡盼着安婆婆明日就能醒過來。
只是,兩人這麼守着安婆婆,卻一下子將源香院的差事給撂下了。
安嵐如今還是香使長,但她自坐上這個位置後,就沒盡過幾天的職責,之前還一下子離開了半個月。幸好這一路過關斬將,越來越引人注意,陸雲仙也就沒有什麼不滿。但是,現在她都回源香院了,卻還這麼幹坐着,陸雲仙就有些看不過去了。主要是,就她這樣的乾耗時間,看在陸雲仙眼裡,完全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陸雲仙明白安婆婆對安嵐來說不同於他人,所以安嵐一回來,她就吩咐了幾個香奴過去輪流看着了,這兩天婆婆若有一絲要醒過來的可能,都會馬上去通知安嵐的。就算安嵐不放心那幾個香奴,好歹金雀也在一旁守着呢,爲此,她甚至允許金雀撂下手裡的差事,偏她這一番苦心,安嵐竟還不知足!
陸雲仙認爲,在這個時候,安嵐應該將晉香會的事情放在第一位,至少要保證休息的時間,不能這般沒日沒夜地熬着。不過是個小姑娘,這麼熬上兩天兩宿,腦子不都成漿糊了,還比什麼香,肯定讓人直接刷下來,到時哭都沒地兒哭去。
但是陸雲仙的建議,安嵐一直沒有照搬,甚至陸雲仙讓香奴來請她過去,她都推說走不開。
“她這是想做什麼!”陸雲仙聲音了帶着幾分薄怒,她這不是在裝。而是真的有些惱了。
安嵐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她還勉強能理解。可以不予計較。但是,她對於安嵐進入晉香會之事,一直以來,都是給予全力的支持,包括現在也是。安嵐走了多遠,她的心也跟着提了多高,眼下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在這件事上。她比任何人都緊張,絕不願看到有任何不該有的意外出現。
可偏偏,這個意外就來自安嵐本身,叫她如何不惱!
這可是關係到她前期的那些投入很可能會白白打了水漂的,並且關於以後的暢想也都將變成空談。
陸雲仙越想越坐不住,就準備親自過去,只是她才站起身,石松就從外頭進來了。石松如今已升了庫房的小管事,每個月這幾天,都要將清點的賬目拿過來給陸雲仙過目。
“放在那。”陸雲仙看了石松手裡的冊子一眼。往桌案上示意了一下,就領着兩個香奴往外走。只是。她剛走到門口,忽然就遲疑了一下,然後轉頭打量了石松一眼,片刻後問出一句:“你跟安嵐的關係如何?”
石松微怔,一時不明白陸掌事問這話是何意。
陸雲仙便又道:“安婆婆病了,你可知道?”
石松點頭,自王掌事倒臺後,他跟安嵐雖一樣很少接觸,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到底跟以前有所不同了。並且,安嵐還有意讓他跟金雀多多通氣。於是,這樣一張由安嵐編織的無形的網,在王掌事走後,開始發揮作用。
陸雲仙想了想,就道:“安香使長已經在安婆婆那守了一天一夜了,後天就是最後一輪晉香會的比試,你去勸勸她,讓她先顧着休息,別影響了後天的正事。”
石松遲疑了一會,就應下,卻沒有保證一定勸服安嵐。
“去吧,辦成了這事,自有你的好處。”陸雲仙說着就從門那走回來,這個時候,她不願跟安嵐鬧出什麼不快,而且,她總不敢確定,自己親自去,就真能勸得動安嵐。
……
石松走到安婆婆這裡的時候,正好安嵐出來倒藥渣。
他有好些日子沒有看到她了,但是,一直有聽到她的消息。論起來,如今的源香院,名聲最大的不是陸掌事,而是安嵐。幾乎每個提起安嵐的人,語氣裡都帶着幾分豔羨,大部分人都嘆想不到,不久前還只是個小香奴呢,怎麼這一眨眼,馬上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他從沒就此事插過嘴,因爲他一直知道,那姑娘的心有多大,那麼長時間的蹈光養晦,爲了就是那一日。旁人只看到她如今的風光,卻不知她曾爲此付出多少努力,費了多少心思。
幸運從來不是白得的,即便有白得的,也必定享不了那樣的福分。
“你還好吧。”石松走到安嵐跟前,打量着她蒼白的臉道。
安嵐倒了藥渣後,又將藥罐洗了一遍,然後接過香奴遞過來的熱水洗了洗手,纔看向石松,淡淡地“嗯”了一聲。
石松沉默了一會,又問:“婆婆怎樣了?”
“還沒醒。”安嵐擦乾手後,進去之前,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這段時間,源香院應該很忙,眼下還是屬於新舊交換的時候,要完全穩定下來,至少要半年時間。
“我來看看婆婆。”石松說着就詢問地看向安嵐。
安嵐有些意外,卻還是點點頭,石松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金雀正給安婆婆捏着胳膊,忽然瞧着他們,不由愣了愣。石松只覺得這屋裡有些熱,於是進來的那一瞬,忽有瞬間的恍惚。
看到牀上那個老人,再看安嵐那雙雖透着焦慮,但依舊清亮的眼睛,石松想要勸說的話留在了肚子裡,只是離開之前,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那麼多年的努力,總不能就這麼放棄了,我們可以等,但你還能再回來嗎?”
安嵐只覺得有把刀子在自己心口那挖,這句話,她已經想了一夜了。
但是,依舊沒有答案。
第三天,藥已經吃完了,婆婆依舊不見又醒過來的可能,兩人的心沉到谷底。
金雀又將那老大夫給請了過來,那大夫自己看了一會後,搖了搖頭,然後給安婆婆施了幾針。待那大夫收針後,遂聽到安婆婆夢囈般的喃喃了一句什麼,安嵐和金雀慌忙湊過去喊婆婆,只是安婆婆也只是微微皺眉,然後就又睡了過去。
兩人同時轉頭:“大夫!”
那老大夫微微蹙眉:“還能有反應,只是聲音已微乎其微了。”
安嵐着急道:“什麼意思?”
那老大夫搖了搖頭,又開了一張方子:“再用一副藥,只是過了今晚,若是能醒過來,怕也只是迴光返照。”
……
又到了晚上,這已經是第三個晚上,兩人都有些支撐不住了。
金雀沒有多說,早早就讓安嵐去休息。
那張凳子昨兒也讓陸雲仙換成一張舒適的躺椅了,若不是因爲安婆婆的房間小,陸雲仙怕是要往這裡搬一張牀進來。
雖是換成舒適的躺椅了,但安嵐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只是腦子也一片空白。該想的,不該想的,前面兩日兩夜都已經想了,如今,剩下的只是等待。
下半夜,金雀再次換安嵐去睡一會的時候,她才終於合上眼,小睡了片刻。
只是,還是如前兩天一樣,她只要睡過去,就能看到婆婆醒過來,好端端地躺在牀上,還跟她說話,說自己沒事兒,是她瞎擔心,讓她趕緊準備晉香會的事……
這樣的好夢,幾乎讓她不願醒過來。
但是,眼睛一睜開,天就已經亮了,婆婆還是沒有醒。
金雀仔細檢查了婆婆的鼻息和心跳,趕緊似還是跟前兩天一樣,於是她咬了咬牙,就道:“你準備準備,不能耽誤了晉香會,我給你梳頭髮!”
安嵐怔怔站了好一會,就撥開金雀的手,然後坐到安婆婆身邊。
“安嵐!”金雀急了,“婆婆若是知道了你這樣,也定不會高興的,你先去寤寐林,完後再回來,倒是婆婆若行了,你不也一樣能見上,如今你在這守着又有什麼用。”
安嵐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若是,我走了,婆婆就醒過來了怎麼辦?若是,那真的是迴光返照,我怎麼辦?若是,婆婆真的醒不過來了,我,至少要送婆婆最後一程……”
她越說到後面,聲音越低,最後簡直說不下去了。
金雀站在她身後,眼淚傾涌而出,她看着還放在桌子上的亂香,又看了看旁邊的漏壺。這幾天,安嵐在守着安婆婆的同時,一直在看着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輕輕撫摸,那神情,總令她說不出的難受。
她蹲在安嵐身邊,兩手抱着膝蓋,臉埋在胳膊裡好一會,將眼淚擦乾後,才擡起臉聲音含糊地道:“可是,晉香會怎麼辦,就是今天了。”
安嵐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以後,還會有機會的,可是,我陪婆婆的機會很可能再沒有了。”
金雀咬着脣,不敢反駁這句話,也無法反駁。
她知道安嵐說的沒錯,但她也清楚,對她們這樣的人來說,對安嵐來說,晉香會的機會,說是上天垂憐,千載難逢也不爲過。
相對金雀的矛盾和難過,安嵐顯得平靜多了,並且一邊給安婆婆捏着胳膊,一邊道:“你別哭了,起來給婆婆揉揉腿吧,天這麼冷,婆婆一直這麼躺着不動,手腳都會變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