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從天而降,如同一輪明月,漂浮在半空,普照衆生。
一時間,誦經聲都停了,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這漂浮於半空的明月,目瞪口呆。
這明月離得所有人都很近,就在頭頂之上,似乎站起來一伸手就能夠到。
正因爲離得近,所以人人都看的真切分明。
自下往上只能看到女神飄搖的錦衣,低垂的眼皮,還有沉甸甸的金冠。
金冠是用薄薄的金片打成花冠的樣式,兩邊垂下長長的流蘇,掛滿小而薄的玉片。
她一動,流蘇就輕輕的晃動,玉片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琳琅之聲。
她在半空中邁步,腳步輕緩,雪白的鞋底踩在衆人的頭頂上,繡着金色蓮花的鞋尖偶爾從裙襬下輕輕一閃。
長裙潔白無瑕,猶如天邊的雲朵剪裁而成。層層疊疊,無邊無際。
無風自飄的錦衣,籠罩全身,因爲質地太輕軟,不得不在外面披上一條五彩繽紛的霞帔。錦衣外面是一層薄如蟬翼紗衣,裡面一層是紫底白花的錦緞。白色的小花層層疊疊,每一朵都散發着珍珠一般的瑩潤的光澤。倘若湊近了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這些小白花就是用珍珠粉描繪而成。
似乎是怕珍珠的光芒太亮太耀眼,所以纔要在錦衣外面再罩一層薄薄的輕紗,讓這耀眼的珠光變得更加柔和,令人親切。
這輕薄如雲的紗,這閃閃發光的鍛,就在眼前,就跟真的一樣。
紗衣飄搖,錦緞閃爍,脈脈的香風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倘若只是一般普通羣衆,此刻定然信服的五體投地,絲毫不敢懷疑。
然而在場的人多是人中龍鳳,哪肯輕易相信。先前叩拜女仙,也是看在解語花的面子上,把許盡歡當成上清玉妙真仙的“替代”,叩拜的是心中的偶像,祈求的是冥冥中的神明。
現在,突然擺出一個亦幻亦真的影像,要讓他們相信,上清玉妙真仙當真從仙境降落凡塵,可沒那麼容易!
紗衣錦緞雖然稀罕,但也不足爲奇。何況這些本來就是凡塵之物,披在了神仙身上才成了神物。
珠花寶劍,美人金冠,也都不稀罕!
只有這個半空漂浮,纔是真正非人之舉。
所有人都接受過現代教育,知道地球有重力,沒有人能擺脫這種重力,就如同沒有人能拔着自己的頭髮飛起來一樣。
那些漂浮於半空的魔術都是假的,利用光影和視覺錯位而製造出的障眼法罷了。
眼前這個景象,是否也只是虛假的騙局而已?
都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可如今各種光影設備層出不窮,日新月異。也有那種全息影像,可以以假亂真。所以眼見也未必是實!大概只有親手摸一摸,才能知真假!
於是有大膽之徒,偏偏不信邪,非要親自摸上一摸,感觸這神仙究竟是真是假。
這手剛摸到飄搖的錦衣,就立刻咯咯作響,扭曲骨折。
那人也是個狠角色,指骨寸寸扭曲,竟然只是悶哼一聲。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拽不回來。
半空中彷彿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抓住了他的手,這力量是輕柔的,但亦是堅決的,他掙脫不得。
搖擺的錦衣拂過他的手,如同少女的撫摸,輕而且軟,竟是溫柔的。女神雪白的鞋底也輕輕踩過他的手,動作也是輕而且軟,亦是溫柔的。
但他只聽見自己的手在這雪白的鞋底下咔嘰一聲,化成一團血污,連皮帶骨頭一起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壓扁,碾碎。
血肉在鞋底下一敗塗地,均勻的鋪開。然而踩過去的鞋底依然潔白無瑕,宛如天邊最皎潔的白雲。女神飄搖的衣襬也紋絲不亂,悅耳動聽的琳琅聲隨着她的走動,叮鈴,叮鈴的響着,來自仙境的聖音。
待她緩緩走了過去,那一敗塗地的血肉才啪的從天而降,全落在那人的頭臉上,堪稱赤果果的打臉。
頂着一頭一臉的淋漓血肉,那人抽回了自己的手,咬着牙低下頭。明明疼得已經快要暈過去,然而硬是不肯喊疼,似乎要在這位女神的面前強撐住身爲凡人的尊嚴。
冒犯神明,妄自尊大,只是被碾斷一隻手,已經足顯女神的慈悲。
然而女神頭也不回,既不憐惜凡人的苦痛,也不懊惱凡人的冒犯。自顧自緩緩漫步,在半空中漫無目的的遊走着。
“是,是真的嗎?”旁邊還有不死心的人輕聲問道。羞於自己不敢觸碰,又慶幸自己不敢。
那人不說話,只是點點頭,擡頭看了一眼那漂浮於頭頂上的女神,低下頭伏拜。
是真的!那錦緞柔軟順滑的質感,那鞋底踩在他手上的力道和觸感,都是真的。而血肉被碾碎的痛,也是真的。
明明那鞋底踩下來的力量那麼輕,可他的手就碎了,一敗塗地。連骨頭帶皮肉,都被碾成了渣。想要接回去都不可能!
但後悔嗎?並不!
人生在世一輩子,誰能真正觸摸一次神明?付出一隻手的代價,不算什麼!
這一位雖然沒露出真面目,但暗地裡知道他身份的,也有幾人。這可是道上殺人不眨眼,整人不見血的活閻王。連活閻王都乖乖服了,旁人見此,哪裡還有敢再輕舉妄動的,連忙都紛紛再次伏跪,誠心叩拜。
*
對於自己踩碎了凡人一隻手的事,許盡歡絲毫也沒有在意,就如同我們平時走路不會在意自己是否踩到螞蟻一樣。
現在的她正處於一個混沌不明的狀態,好似一場酣睡之後,大夢初醒,不知身在何處,身爲何人。
茫茫然走了一圈,放眼望去,所看到的景象和平時完全不同。
時間空間都被分隔開,她與整個世界隔着一層透明的介質。伸出手可以感觸到,這是一種無形的能量,但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能量。
世界在這一邊,而她在另一邊,空間之外還有另外一層空間,無窮無盡,連綿不斷。她看得見,但又看不見,亦幻亦真。
而那個魙所存在的空間,亦在她周圍。
真奇怪,在世界那一邊她看到的是一團漆黑猶如膠質的東西。但如今在這一邊,她看到這個魙是完整的形態,它還保持着最初的人形,是個眉目俊秀,儀表堂堂的年輕男人。長髮披肩,白衣無瑕,只是神態猙獰,雙目猩紅,怨氣沖天。
說是人形其實也未必,只是一種能量的存在。但沒想到對方的眼睛是紅色的呀!真有趣!她張了張嘴,暗自讚歎。
察覺到她的注視,那個魙扭過頭來,衝着她呲牙嘶吼。她感嘆對方眼睛是紅色的,對方還驚訝她眼睛全是黑色的,如同惡魔一般。
兩看生厭!都覺得對方不是什麼好東西!
對方吼了兩聲,就一步步退卻,想要躲進陰影裡去。似乎是怕她!
爲什麼?她什麼也沒做呢!
她伸手,穿過阻隔在彼此之間的介質,能量無形的分散,又聚攏,像一層水一樣包裹住她。
她緩緩的穿過去,進入到它的空間裡。
那個魙蜷縮進陰影裡,躲避她。
她覺得好奇,於是走過去靠近,把對方逼入角落,退無可退。
原來每個空間都是有極限的,那麼是否她存在的空間也有極限呢?但就算有極限又如何,她似乎可以自由的穿梭在不同的空間。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那個魙突然跳起來,朝她揮舞手抓,一副想要撕碎她的兇狠樣。
她沒有動,彷彿是嚇得愣住,但其實是反應遲鈍,因爲心中卻是沒有半點恐懼。
真奇怪,她爲何沒有害怕這種情緒?
魙的手劃過她,直接就穿了過去。
她一點感覺也沒有!沒有痛,沒有癢,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不對,她是存在的,她能觸摸到自己。那就是對方不存在咯?可她一伸手,卻也能觸摸到那個魙,涼涼的,毫無溫度,但具有力度的一種能量。
只見她輕輕一碰,那個原本想要逃竄的魙就彷彿被定身了一般,無法動彈。她輕輕一撥,它分裂成無數個殘影。她輕輕一揮手,這無數個殘影就如同書本一樣,嘩啦啦的展開,排成一排。
無數個它看似相同,但又不同。似乎是它的前生今世,盡數展示在她的面前。
她伸手撥弄了一下,查看了幾眼就覺得索然無味。
這種千年不休的老戲碼,她實在是看得太多。無非就是曾經天真無邪的少年,陷入一場甜蜜隱晦的戀情。戀人答應與他廝守,然而轉眼就另娶高門之女,一腳登天,富貴加身。
曾經的恩愛眷戀,早已經成了過往雲煙。美人在懷,身居高位,功成名就的男人哪裡還會記得那個青澀單純的少年。何況,那樣的戀情本來就只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夢是假的,夢是見不得光的,夢只能存在於黑暗之中,誰也不會當真。
男人夢醒了,繼續他的功成名就。
少年卻一直身在夢中,不肯醒來。
他發憤圖強,用功讀書,一路考取功名。不求神仙眷侶,不求公之於衆,甚至不求再續前緣。只爲了能再次見到夢中的情郎,能站在對方的身邊,哪怕從此只當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也就心甘情願。
可是,他如是想,對方也卻不如是想。
他的到來,已經成爲對方最恐懼的夢魘。
曾經的柔情蜜意,如今都成了穿腸毒藥,男人只想要他死。但他身有功名,不能隨便處置。於是一場溫柔陷阱等待着這位少年,情郎帶起面具,用甜言蜜語爲他指引一條死亡的道路。
一直等待着重獲愛情的少年輕而易舉就跌入了對方的構陷之中,接下來的劇情就是除之而後快,不死不休!
少年還沒想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人就已經下了天牢,犯了死罪。
功名利祿,化爲煙塵。恩愛眷戀,撕去僞裝。一切都變得醜陋而又惡毒,曾經的愛人,變成了索命的閻王。或許從一開始,就只有閻王,沒有愛人。
他想不通,苦苦辯駁。然而所說的話都成了污衊,結果罪加一等,背叛秋後問斬。
在被砍頭的前一晚,他用摔破的碗片割開自己的喉嚨,放幹了自己身上的血,以決絕而又殘忍的方式,把自己了結。他以自己的血詛咒愛人,他要化成厲鬼,生生世世糾纏負心人。
一個人臨死前如果執念足夠強大,那麼事後就能變成鬼,魂魄不會完全分散,亦不會進入輪迴。
但這種存在是逆天而行,必受天譴。不過天道自有因果,蒙冤而死,執意報仇的鬼都會有機會去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他變成了厲鬼,也如願糾纏了自己的愛人,活生生把對方折磨致死。臨死之前,男人對他懺悔,求他放過自己的家人。
他不同意,他要殺掉愛人在乎的所有人。他要纏死對方全家,他的怨恨永無止境,他要糾纏生生世世。
但這就不被天道所允許了!男人欠了他,他化成厲鬼,放棄輪迴,自然可以前來索命。但一命換一命,恩怨已了,就不該繼續糾纏。
若要繼續糾纏,那就等着天譴降身,因果循環。
但他卻不服,詛咒這個無情的天道。天譴降身,魂飛魄散,他亦執意要留在人世,繼續糾纏前緣。
也許是怨念太大,也許是機緣巧合,他鬼死成魙,跳脫了輪迴。但因爲執念太甚,轉頭還是扎進輪迴之中,繼續糾纏前緣。
可他所愛之人早已經輪迴轉世,三魂七魄分而散之,流落四方,重新組合。滄海桑田,不復存在。
找尋不到曾經的戀人,他就自己創造戀人。
相似的人,相似的愛,相似的恨,相似的仇!他在自己一手打造的愛恨情仇裡繼續經歷一場又一場愛與背叛的生離死別。
他早已經迷失,早已經混亂,早已經分不清這究竟是愛還是恨,抑或只是不斷重複着同樣的悲劇,好讓自己永不忘懷曾經的熱情。
可相似的人也只是相似,那個他愛過恨過怨過殺過的人,早已經不復存在。
他永遠也得不到那個人的真情,卻又永遠無法放下對這份真情的渴求!
這就是一個徹底的悲劇!
無數個悲劇在她手下哀嚎,尖叫,嘶吼。每一個都在傾訴它的怨恨,苦痛與不甘!
所以要報復,所以要殺人,那些被它選中的人,都是罪有應得。
它從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爲全天下都負了它,害了它,傷了它。
對於這種全天下都負了我,所以我要報復社會的理由,許盡歡只想說一個字——呸!
天道是無情的,但也是公平的。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它被人害,害它的人又被他害,這一場因果到此就算是了結。天道給了它復仇的機會,但它還不知足,非要繼續糾纏。那天道又豈能容它!
它拼着一死,成了魙仍要想法設法進入輪迴,爲禍蒼生。天道就不許它長大,不給它機會。結果它李代桃僵,奪舍脫身,到處害人。
它說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或許是吧。那些不敢坦誠面對自我,企圖自欺欺人的男人,確實是罪有應得。可那些無辜的孩子和女人呢?她們做錯了什麼?
唯一的錯,大概就是相信了這些不可信任的男人!
可她們只是因爲愛,所以才相信。愛,有錯嗎?
這種東西,從來就是自私。它只看到自己的傷,自己的恨,自己的愛。卻忘了那些被它說害的無辜之人,也有愛,也有恨,也受了同樣的傷。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想起來了,自己站在這裡,就是爲了鎮煞,封印這個魙,替那些無辜的受害者討回一個公道!
不過,該怎麼封印呢?她有些疑惑。
就在此時,嗡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震動那些看不見卻摸得着的介質,發出一圈圈的波紋。
她側耳聆聽,嗡嗡的聲音原來是一段咒文,聽不清在說些什麼,但那些介質跟這咒文產生了共振,不斷的抖動起來。
她伸手一撥,把分裂開的它重新合攏。
一合攏,這個魙就尖叫着蜷縮成一團,似乎懼怕那些抖動的介質。
她福至心靈,受到了啓發。
這東西可以待在這個空間裡,那如果這個空間破了,它會去哪裡?
她伸手,一把撕開透明的介質。原以爲會有些困難,結果就如同撕開紙片一樣容易。
介質被撕開,立刻有無名的玄風吹來,如同刀片一般割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影割成一片一片。
她沒有任何感覺,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於這個空間。
但那個魙很怕這些風,一個勁的往角落裡躲去。
嗡嗡的咒語聲更響了,介質的抖動也更加厲害。她再次伸手,把另一邊的介質也撕開,讓更多的玄風灌入,吹得她身形飄忽,宛如煙塵。
但吹開她又重聚,絲毫不受損傷和影響。
這感覺實在奇妙,就好像她無所畏懼。
把包裹住魙的介質統統撕掉,玄風從四面八方灌入,在她的身後打開了一條幽深黑暗的通道。這通道彷彿有無盡的引力,可以把世間萬物都吸入其中,連同那個魙一起。
玄風呼呼的灌入,捲起不斷哀嚎掙扎的怪物,把它送入那無盡的黑暗。
她看着,好奇的伸手,感覺到那黑洞的引力,嗖的一下,就把她一片殘影吸了進去。
身影微微一恍惚,她連忙後退,意識到自己並非無所畏懼。這黑色的深淵,連她也可以吸入。一旦進入,只怕會歸於真正的死寂。再出來就不知是幾千幾萬年之後!
*
在許盡歡眼裡是無數個時間和空間參差排列,無邊無際。
但在凡人眼裡,她只是懸浮於半空,漫無目的的遊走,並在一片誦經聲中,伸手打開了一個通往異世界的黑洞。
解語花高舉着手中的金符,大聲的朗誦自千年前留下的符咒。然而朗誦符咒其實絲毫沒有效果,因爲他身上並無半點法力。真正起作用的,是這片自大墓中發掘出來的金符,可以請動真仙下凡,降世與人間。
而真正催動這片金符的力量,是在場所有信徒的願念之力。他們心中越虔誠,這股念力就越強大。
當然,沒有這股念力,他也相信許盡歡足夠強大。
但懸浮於半空之中的那個“她”,還是許盡歡嗎?
浮於蓮花燈之上的魙鬼被來自異世界的玄風割碎成片,支零破碎的吸入了黑洞之中,逐漸消失。
它究竟去了哪裡,被送往何方,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東西短時間內是再也不會出現在人世間。而這個長短也只是相對於人世而言,對凡人來說,雖然短也足夠滄海桑田。
真仙降世,收服厲鬼。這一手叫所有人心服口服,解語花也揚眉吐氣,心悅誠服。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前輩們一直堅信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能找到可以驅使這具“仙蛻”的靈魂。可惜這四十多年來,他找尋了無數有潛力的女仙,卻都無法驅使這具仙蛻。
唯一成功的一次,也僅僅只是讓這具軀體睜開眼了雙眼,當時已經把他和達米安都嚇得半死,激動的渾身顫抖。
但是,僅僅只是睜開眼而已,隨後又歸於死寂。爲此,他的女仙耗盡修爲,歸於沉寂,不得不靠着瓊花的力量才維持神魂不散。
這些女仙都太弱了!亦或是這具仙蛻太強了!它排斥所有外來的侵入,只接受它真正的主人。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還是讓他找到了這個真正的主人,終於等到了這神婚歸體,真仙降世的一天。
按照道家的理論來說,他這是有機緣!更何況,這位上清玉妙真仙身上還維繫着長生不死藥的秘密,更讓他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他一定能達成所願!因爲這是上天的安排!
但就在他興奮得意的時候,突然發現,懸浮於半空之中的那個黑洞似乎變大了一些。
怎麼回事?她沒有關閉這條通道嗎?
正是如此!對許盡歡來說,這條通道她無法關閉,也不需要關閉。這些空間,這些時間,對她來說都是靜止的,只要她遵循着軌跡一路向後穿越,她就可以回到過去。
但每個空間都被一層無形的能量阻隔着,穿越這些介質會讓她的行動變慢,如果撕碎它們,則她能更輕鬆也跟快速的回到想要回到的曾經。
於是她伸手,把手中的瓊花輕輕別再金冠上,然後揮動利劍,清冷的月光劃過,無形的介質被撩動,泛起層層波紋。
她伸出手,輕輕從黑洞的邊沿把它托起,用那強大的引力去撕開吞噬那些被劃開的介質。
她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喊,金鈴在風中搖擺,叮鈴叮鈴爲她指明方向。
她要用手中劍劈開所有阻隔,穿越千年歲月,重新回到屬於她的時代。
陛下!等我!這一回,我會爲您帶來真正的長生不死,一起締造永恆的輝煌!
雖然她撕裂的是另一個維度的時空,但因爲此刻建立連接的通道,所以現世的時間和空間也逐漸受到了影響。
光與影開始起了變化,整個扭曲起來。
來自異世的玄風絲絲縷縷的從裂縫中漏出,期初只是微風拂過,但很快這些輕柔的微風開始吞噬這個空間的無機質。
鮮花緩慢的枯萎,銅燈開始生鏽,絲綢上斑斕絢爛的色彩如同蒙上了一層灰,變得暗淡起來。
時間在加速流逝,空間被不斷撕開,一切都變得不穩定了。
怎麼會這樣?
“許盡歡!”解語花怒吼一聲。
但隔着無數的時間和空間,在異世的她根本聽不見他的任何聲音。
她只追尋着她自己的方向——回去,回到屬於她的過去!
近了!熟悉的光芒,熟悉的微風,熟悉的聲音,還有熟悉的氣息。
空氣中甜蜜的香脂,晚霞殷紅的餘光,還有在貴婦們髮絲間閃動的金花。女人的歡笑,刀劍的寒光,以及在清風中搖曳生姿,絢爛多彩的牡丹。
那是一個無比燦爛的時代,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血雨腥風,權利爭鬥,人與鬼,神與魔共存的神奇都城!
洛陽!神都洛陽!
*
把手中的撬棍卡進窗戶裡,唐仇悶哼一聲,雙臂發力。
就聽見咔擦一聲,窗鎖終於裂開!然而窗子還是紋絲不動,他不得不繼續用力,撬動鐵窗。
雙臂的力道已經用到極致,他喘了一口氣,鬆開手調整姿勢,把腳也擡上去卡住,用全身的力量去撬。
就在鐵窗被逐漸撼動的時刻,突然天空中滾過一聲驚雷轟鳴,閃電猶如一把刺刀,嘩啦一下就劈開濃重凝結的夜幕,劃出一道令人肝膽欲裂的強光,瞬間就把夜幕撕開,照的到處一片慘白。
這一聲驚雷嚇得他渾身一顫,手裡的撬棍就咣啷一聲飛出去,指甲都折了。
“艹!”他咒罵一聲,用腳猛踹,鐵窗咣咣作響。
這破地方,竟然弄得這麼嚴實,要說沒鬼才奇了怪了!
說道鬼……他忍着疼嘶了一聲,倒退幾步,擡頭仰天。
怎麼搞的?這是誰把天都給劈開了?
那道撕裂天空的閃電竟然停留在夜空之中,把漆黑的夜幕一分爲二。
無數細小的閃電崩裂而出,又將這兩塊夜幕分割成無數的碎片!這個天空都在這慘白的閃電裡燃燒,一時間,夜晚如同白天一樣明亮。只是這白令人覺得不詳!
驚雷在半空翻滾着,捲起無數狂風,肆意的亂掃,激起一片飛沙走石。
唐仇被迷了眼,連忙低下頭呸呸的吐唾沫,滿嘴都是沙塵。
這怎麼回事?變天了?怎麼這麼奇怪?
這幅樣子,不由讓他想起網絡上很著名的一句話——這是哪位道友要渡劫?
天空的異象已經引起無數人的注意,網絡上對此已經炸開了鍋,各種分析推論層出不窮,但大部分都是謠言和胡說。
普通老百姓大多把這種異象歸爲環境破壞所導致的自然變異行爲,除了呼籲保護環境之外,絕大部分年輕人卻都忙着拍照留念,發微博炫耀。
更有許多段子手忙着編寫新段子,也都圍繞着“道友要渡劫”。
並沒有多少人覺得這可能是世界要被毀滅的徵兆!
而明白這個徵兆的,又並不擔心世界被毀滅!
“喔!那個邪教頭子搞出大事了!這世界藥丸!”末璃趴在窗邊,迎着呼嘯的狂風,眺望天空的異象,感嘆道。
呼呼的狂風拍打着牆壁,把室內叮鈴噹啷掛滿的裝飾物統統掃落在地。
在她背後,凌亂而又溫暖的小牀上,祁進卷着被子閉着眼,雙眉緊皺,似乎在忍耐着什麼痛苦。
牀邊的架子上掛着兩包沉甸甸的鹽水,尚未開封。牀頭凌亂的櫃子上擺滿各種食物,夾雜着他的藥盒。藥片五顏六色,如同糖丸一般。
牆角的淺綠色的小冰箱旁邊,擺着一個花裡胡哨的垃圾桶,裡面扔着兩個用光了的血包。
“把窗關上,吹得我頭疼!”他閉着眼喊了一聲。
末璃轉身,走到牀邊,坐下,伸手蓋在他額頭上,輕輕的撫摸。
額頭有點微熱,還有一層薄薄的汗,他在低燒。
是鑄劍那次受了傷的緣故,他的身體被這個世界排斥,細胞一旦受損就很難恢復。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拽進被窩裡,閉着眼低聲呢喃。
“我疼!”
“哪兒?”她問。
“哪兒都疼!”他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不被這個世界所容。強留與此,必遭天強!然而天譴又如何?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地獄他也甘之如飴!
她嘆息,溫柔的撫摸他的臉頰,目光寵溺。
“世界都要毀滅了,你卻還像個孩子似得撒嬌!”
他仍舊閉着眼,把她的手捏的緊緊的。
“這個世界毀滅與我何干?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這裡毀了,我們就去別的地方。”
她哈哈乾笑一聲,低頭在他額頭上親吻。
“可惡,錢還沒花完啊!剛賺了一百萬,購買好幾個月的藥呢!孚德出了個新藥對細胞重生很有效果,一定適合你!”
祁進輕笑一聲,仰頭,用淡色的薄脣親吻她的臉頰。
“我的藥,就是你!我現在就需要你!”
她咧嘴,用鼻尖騷動他的髮絲。
“男人!德性!”
他伸手擁抱她,末璃順勢鑽入被窩,擠進他熱烘烘的懷抱裡。
世界毀滅與她兩何干!這個毀了,還有下一個!只要能和有愛的人在一起,做快樂事,哪兒都是最完美的新世界!
*
天現異象,怎麼看都是要出大事的樣子。但唐仇毫無興趣,還是再次拿起撬棍專心致志的撬窗戶!
許是上天可憐他一片赤誠,這一回他手腳並用終於把這扇鐵窗撬開。
顧不得身上一千多的真絲襯衫,他把撬棍扔進去,把手電叼嘴裡,順着這個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窗戶爬了進去,一落地就滾了一身灰。
呸的吐了口口水,把手電筒的光圈調到最小,他貓着腰往裡走。
走不多遠就聽到機器轟鳴的聲音,連忙找地方躲起來。
原本嚴絲合縫的地面突然裂開一個大口,許多穿着道袍帶着面具的人你推我擠的從口子裡鑽出來,奮力往上爬。
一出來就鬼哭狼嚎,四處逃竄,哭天搶地。
這怎麼回事?這些人都哪兒來的?歡歡呢?
人羣蜂擁而出,不多時就把這加油站塞得滿滿當當,他連忙縮成一團,避免被人發現。
然而誰也沒心事管別人,一窩蜂的涌到窗前門口,啪啪的拍打窗戶,想要出去。
有人發現了他鑽進來的窗口,就跟發現了救命稻草一樣,一腦袋就鑽過去,使勁往外鑽。別人也發現了這條逃生密道,人性自私,立刻拽住鑽出去那人的雙腿,把人往裡拖,想要奪取這個窗口。
好這下“狗洞”值了金子了,這羣瘋子爲了躲這個洞打成一團。
唐仇看的目瞪口呆,這些人搞什麼?瘋了嗎?不能好好走門麼?
也有自力更生的,找來各種木棒鐵棍,咣咣幾下就把門窗玻璃都砸開,顧不得會被割傷就直接鑽出去,往外逃竄。
然而逃到了外面,卻擡頭就看到這驚悚的異象,紛紛不由自主跪倒在地,目瞪口呆。
難道真仙降世就意味着要毀滅世界嗎?
難道神明真的已經拋棄了世人,所以才降下天罰嗎?
完全搞不清狀況了!
加油站裡唐仇才懶得管這些瘋子,見地上有別人扔下的道袍,立刻撿起來披在身上作爲掩護,然後抓一把灰摸臉上,自覺僞裝的萬無一失。
這些人都往外面跑,他往裡衝。朝大開的口子處摸過去,探頭看了一眼,裡面似乎還有人影晃動,以及……一輛車!
正是載着許盡歡而來的那輛!
雙眼一亮,連忙翻身躍入。
地下足有兩層樓那麼高,但好在有個升到一半的升降電梯。他咣的落地,發出好大的動靜。但因爲方纔已經亂作一團,故而無人理會。
從又電梯跳下,他小跑幾步躥到車邊,蹲着探頭。
駕駛室沒人,車內也沒人。歡歡去了哪裡?
面前是一條甬道,盡頭有奇怪的聲音傳來,那裡應該還有情況。
過去看看!
真要走,突然聽見後備箱裡嘭的一聲。他立刻扭頭,躥過去,拍了一記。
後備箱安靜了片刻,隨即又是嘭的一聲從裡面傳出,伴隨着一震。
裡面有東西!
他立刻站起身,伸手一把拎起後蓋。
結果就看到裴思建五花大綁的被人塞在後備箱裡,嘴巴還貼着嚴嚴實實的膠帶。他掙脫了捆綁雙腳的繩子,所以有力氣踹後備箱。
不過,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輛車裡?
看到他,對方一臉驚悚之色,隨後眉頭一皺,眯了眯眼,掙扎着要爬起來。
唐仇連忙扶他一把,心裡挺想發笑,但又覺得這時候笑話裴思建有點沒品。
幫對方把捆綁的繩子解開,裴思建伸手一把撕開嘴上的膠帶,咧嘴咒罵一聲。
“艹!綁架我!姓解的,我非活拆了他不可!”
他好好的從公司下班回家,結果在地下車庫遇到突襲。雙拳難敵四掌,被人拿下。捆成糉子塞進後備箱,憋屈的不行。對方行事詭異,綁架的他的人又穿黑衣又帶面具,不用猜都知道是邪教頭子搞的鬼。
屮艸芔茻!問候姓解的祖宗十八代!
裴思建在心中咒罵,伸手一摸嘴,又呸的吐出一口口水,然後瞪着唐仇。
“你怎麼會在這兒?許盡歡也來了?”
唐仇一挑眉,很驚訝他怎麼會認出自己,他僞裝了的呀。
裴思建心說你這僞裝騙騙別人還行,騙我?你什麼德行,我還不知道!最瞭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懂不!
唐經理表示懂,你化成灰我也能認得出,一樣一樣!
兩人眼神交鋒,惺惺相惜。
“歡歡跟你同一輛車來的!”
裴思建又咒罵一句。
“邪教頭子要幹嘛?”
“過去看看吧!我覺得事情不大妙!”他又不好的預感。
裴思建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心有疑惑,一皺眉,把身上的西服脫了,扔在一邊,捲起袖子準備幹架。
兩人小跑着穿過甬道,一拐彎就看到那下陷的大禮堂裡鬼哭神嚎,一片異世末日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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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都要毀滅了,然而沒羞沒臊的神仙眷侶還在你儂我儂。冷冷的狗糧狠狠往我嘴裡塞!累覺不愛!
特別恭喜花千若(嫣ran)榮升爲歡哥座下第四位解元,撒花!
感謝恍然如夢50的2月票108花(這是要水滸傳咩),回首前塵未望你的2月票,fenge1949的2月票,花千若的1月票5鮮花,滾蛋吧騷年的1月票,開心果403732632的1月票,檸檬草小精靈的1月票,159**9660的1評價票,5698798的9鮮花,樂樂的鮮花!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