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畔。
滅殺了八階古魔之後，陳牧神色不變，依然凝視着那一汪弱水，忽的淡淡的道：“守門卒已亡，還不出來麼？是定要本座相請了。”
守門卒？
這句話更是讓馮弘升目光一怔，反應過來之後，霍然看向那一片弱水之潭。
陳牧不可能無故放失，既然陳牧稱呼那頭八階古魔只是守門卒，那說明這弱水之潭中還隱藏有更可怕的東西，顯然他的感知能力遠遠不及陳牧，因而此前也不曾發現。
伴隨着陳牧的話音落下，整片弱水依然是波瀾不起，靜若止水。
然而陳牧卻是不多等待，下一刻便向前一步踏出，伴隨着附近的天地之力轟然震盪，一股澎湃的威能爆發出來，撼動幽寂荒土。
嘩啦！！！
但見方圓數裡的弱水之澤，一下子炸開，掀起綿延數十丈的水花巨浪。
這弱水迸濺，其中隱匿之物也終於是現出痕跡，縱然是馮弘升，相隔數十丈，此時也是一下子清晰的感知到那湖底之物，卻仍然是一片斑駁的魔氣，只是這股魔氣比起之前的那頭八階古魔，要更渾厚的多，但同時又顯得有些散亂，不夠凝練。
同時。
馮弘升也一眼望見，在弱水之底，赫然生長着一朵朵色澤漆黑的黑蓮！
“果然是‘幽暗魂蓮’。”
他心中不由得吸了口氣。
幽暗魂蓮！
傳聞之中極少數的，能夠提升虛無縹緲的心魂強度的天地靈物，往往僅在弱水之中會有伴生，而且還必須是長久存在且份量極重的弱水之中，纔可能誕生。
心魂虛無縹緲，歷來根本沒有修煉心魂的方法，只有通過凝練武道意志，一點點的去提升意志強度，繼而提升心魂強度，其體現的最淋漓盡致的，便是洗髓境和換血境。
武者在修煉五臟、六腑的過程中，需要的僅僅只是身體和氣血上的根基，但想要修成洗髓宗師，就必須要武道意志大成，也就是需要足夠的心魂強度，才能打破玄關。
換血境也是一樣。
沒有足夠強大的武道意志，貿然衝擊只會迷失在天地之中，化爲一具活死人。
而絕大部分武者，在將武道意志凝練到一定程度後，都難以寸進，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陳牧這般，抵達問道無回的‘心如止水’之境的。
對於這些武道意志受限，幾乎無法再提升的人物而言，幽暗魂蓮這種十分罕見的天地靈物，便是他們不可多得的機緣，能夠以之滋養心魂，便有可能邁過瓶頸，跨入洗髓之境乃至換血之境，再不濟也能提升一些衝擊高境的把握。
不過。
此時弱水之底生長的那一片幽暗魂蓮，總計似有五六朵之多，但其中大半都已消損，僅有其中一朵還完好，以及一朵被蠶食大半的魂蓮。
再加上那縈繞弱水之地的恢弘魔氣，從其中逐漸迸發出的恐怖威壓，馮弘升已然明白過來，這是一頭八階的古魔，在嘗試消化幽暗魂蓮，來衝擊九階的天魔之境！
並且。
其幾乎已經成功了！
那股澎湃的魔氣和威壓，遠比之前的那頭八階古魔要強大了數倍，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只是看上去似乎十分遲滯，不夠靈活，或許是才堪堪突破所導致。
若是再有一些時日，將剩餘的魂蓮也都吞噬消化完畢，其也許就能真正穩固境界，化爲一頭極其恐怖九階天魔，無形無相，橫行世間！
恰在此時。
那弱水之底十分遲滯的魔氣，終於開始逐漸的內斂聚攏，化作一團幽寂的黑暗，猶如深淵一般，其中更漸漸的蔓延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可怖威壓，哪怕相隔數十丈，直視其形體，都讓馮弘升感覺到陣陣的壓迫，猶如望見了死亡與腐朽。
“天魔……”
馮弘升目露心悸之色。
儘管這頭天魔似還未完全穩固境界，但終究也是一頭天魔了！
在古老典籍之中，天魔在上古時期乃是橫行天下的恐怖存在，或許論及實力與天妖相差不多，但他們手段詭異，且能襲擊心魂，更是聚散無常，無形無相，近乎不受威脅！
若是能再進一步，達到十階，那就是真正的‘大自在天魔’了，除了歲月之外，近乎沒有什麼能威脅到它們的存在，上古至今記錄中存在的十階天魔，基本都是消亡於歲月之間，沒有過任何武者斬殺它們的記錄。
實際上天妖也是如此。
九階的天妖還有許多被殺和被活捉的記錄，但十階的天妖，似乎只有那位登臨武道絕巔的大宣開國武帝，曾鎮殺過一頭，此外在過去歷史中也是沒有過人爲擊殺的記錄。
一頭初步破境的九階天魔，哪怕境界尚不穩固，也終究是達到了天魔之境，陳牧雖不知什麼時候已邁入洗髓，練成武體和領域，但應當還是沒有躋身換血境的。
馮弘升心中這般想到。
可就在下一刻。
陳牧面對那頭逐步凝聚成型的天魔，卻是沒有任何退意，擡手就是一記拳印落下，恢弘浩蕩，震擊八荒，八相之光凝練匯聚而成一點，鎮殺向那頭天魔！
九階天魔又如何？
且不說這一頭天魔明顯境界尚不穩固，因此才讓那頭八階古魔守在弱水外圍，阻止任何人接近，就算是真正穩固境界的天魔那又怎樣，如今的他也毫不懼之，他心魂之上可是毫無破綻，正好以天魔的手段，來試試他當今的天地輪印！
伴隨着陳牧一記天地輪印落下，那魔氣聚斂的天魔，儘管動作遲滯，但似也察覺到了本能的威脅，其中央一團漆黑，猶如深淵般的核心中，一下子蔓延出了一股磅礴之力。
嗡！！！
這股磅礴之力，由虛化實，初見時似爲天魔之力，但在幻化之中，卻是迅速演變爲乾坤八相，繼而匯聚凝練成爲一點，竟是和陳牧的手段一模一樣——天地輪印！
兩道一模一樣的天地輪印，就這麼在虛空中碰撞到一起，一下子令虛空炸開一道道白色的裂痕，仿若冰面一般蔓延開來，併發出‘啪嗞’、‘啪嗞’的碎裂之音。
“這就是天魔無相，衆生本相麼。”
陳牧看着這一幕，眼眸中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光。
天魔無相，因此能幻化萬象，連他的天地輪印也能直接幻化出來，只不過天魔施展的天地輪印，與他的天地輪印還是有着些許本質區別。
他的天地輪印，是真正由天地之間，乾坤八相之力匯聚，而天魔所施展的‘天地輪印’更像是鏡面的映照，像是從虛無之中由虛化實，直接擬現出來。
通俗點說就是。這頭天魔就像是一面鏡子，將他的手段映照出來，再將其由虛化實。
“有點意思。”
陳牧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色。
天魔，哪怕只是九階，尚未穩固層次，但展現出的手段便已和七階八階的古魔完全不同，的的確確是產生了一種質變性的飛躍。
這種映照並顯化的能力，連他一時間都看不懂其中玄妙。
唰！
下一刻。
但見陳牧長身而進，整個人一步跨越，徑直便來到弱水之上，探手便是一拳，向着那翻滾的天魔本相打了過去，這次施展的卻不是天地輪印，而是純粹的武體之力！
這一拳轟出，伴隨着的也是恐怖的天地威壓浩蕩，乾坤領域內斂，裹挾着恢弘的天地之力凝練於一拳之上，以武體駕馭領域，樸素的一拳之中蘊含的威能已足可毀城裂地。
然而。
那漆黑幽深的天魔核心，猶如深淵般的鏡面之中，此時卻也蕩起了漣漪，竟是同樣從中伸出一隻樸素的拳頭，不但其上蘊含的威能，連袖口和衣服與陳牧都近乎一模一樣！
兩隻拳頭就這麼隔空轟擊在一起，彼此相隔三寸，便俱都無法再進，兩股恢弘的威能在拳頭的正面激發，劇烈衝突，令那處區域的虛空再次呈現出絲絲白痕碎裂之相。
“連血肉之軀也能幻化麼？”
陳牧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此時對天魔的手段越發感興趣起來。
說來。
這方世界也的確有神佛之類的傳說，其中仙神皆是凡俗中人對於強大武者的錯誤認知，形成了錯誤的志怪異錄，而所謂的佛陀亦然。
或者說，諸如無生寺、大相國寺等勢力，其信奉的佛道，其實也是武道之一，所謂的佛陀、菩薩、羅漢，都是頂尖的武道強者，他們信奉的佛陀，即天人合一的武者。
其中。
諸如‘佛本無相’，‘大超脫大自在’等概念，在某種意義上倒是與天魔極爲相似。
陳牧曾在七玄宗隱藏的古典中看過一種說法，稱佛道的修行雖爲武道的一種，但其卻是從上古時期，從‘天魔’身上借鑑並演化而來。
當年陳牧不解其意，但如今卻是覺得，或許的確就是這般。
武道最初，本就是那些先賢們，仿照諸多妖物，一步步開創而來，那既然有仿照妖物之道，自然也就有仿照魔物之道，也就有了無生寺這些佛道傳承。
不過‘佛出於魔’這種理念，無生寺乃至大相國寺等勢力如今肯定是不認的，所以他們纔會虛造出種種傳說，以此來掩飾真實的過往。
心中這些念頭只一閃而過。
到了陳牧如今的境地，的確也需要開始海納百川，知悉世間一切武道，待未來邁入換血境之後，去探尋武道真正的至境。
砰！砰！砰！！！
陳牧這邊心中念頭閃動，但動作卻沒有任何遲滯，在近身之後，便一招又是一招的衝着那頭天魔攻去。
儘管一招一式看上去皆是指掌之間的樸素手段，但到了他的層次，早已化腐朽爲神奇，簡單的招式亦蘊含有莫大威能，撕裂出的一縷縷白痕，令人望見便感到心悸！
而那頭天魔，則隨着陳牧的不斷攻伐，幻化的越來越大，起初只是一條手臂，之後幻化出了腿腳，再往後則聚攏內斂，徹底形成一個與陳牧一模一樣的人影，與陳牧激烈的交戰在一起，打的虛空不斷破碎出一絲絲裂隙。
陳牧大戰天魔！
這邊兩道人影在弱水之上激烈相鬥，那邊的馮弘升早已是看的呆了。
他雖不是頂尖宗師，但縱橫寒北多年，閱歷見識甚至比陳牧還要更深厚，如何看不出陳牧和天魔激鬥中所撕裂的白痕意味着什麼，那是換血境交鋒才能呈現出的景象！
天魔也就罷了，本就是九階存在，比及換血境。
可陳牧竟也能正面與其交手！
“這……”
馮弘升心中震撼不已。
雖然乾坤宗師號稱宗師之中無敵，換血境之下至強，但恐怕歷代的乾坤宗師，都難以做到像陳牧這樣，與一頭九階天魔正面相鬥而絲毫不落下風！
而就在馮弘升看的目眩神馳，咋舌不下之際，陳牧的一縷傳音卻悄然在他耳邊響起。
“馮長老，去取魂蓮，莫要被其損壞。”
這句話終於是讓馮弘升從震撼之中迅速清醒過來，並深深吸了口氣，立刻將目光投向陳牧與那頭天魔下方的弱水。
現如今陳牧纏住那頭天魔，與其大戰，自然正是他去取幽暗魂蓮的時機。
唰！
馮弘升不再遲疑，迅速前行，很快來到了弱水之畔，繼而身上浮現出一縷元罡真勁，排斥開弱水，整個人便一頭扎入其中，往水底潛去。
那邊正在和陳牧激斗的天魔，幻化着與陳牧一模一樣的外形，猶如鏡面之中的兩個分身，此時瞥見馮弘升進入弱水之中，臉上立刻露出幾分人性化的驚怒。
嗡。
他猛然一拳揮出，試圖暫時擊退陳牧，然後回返弱水之中。
然而陳牧卻面色不變，揮臂一格，就將其架開，同時淡淡的道：“與我交手，還要分心，莫不是有些太瞧不起我了。”
天魔幻化的本相，在完全模擬他的一招一式之際，幾乎都能與他打的不相上下，但馮弘升潛入弱水的干擾，使其一下子分心，改變了招式，自然就露出了破綻！
砰！！
伴隨着話音落下，陳牧右手又是一拳揮出，這一拳卻是力道凝練，拳頭上罡勁瀰漫，匯聚出八相光輝，直接打出了一記天地輪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