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鬥還在持續。
陳牧與宇文顥愈戰愈烈,越打越快,兩人的身形幾乎化作兩道殘影,在虛無之中不斷閃爍碰撞,每一次碰撞,虛空中都有白色的裂隙乍現,附近的天地之力都如潮水般動盪。
忽的有人悶哼一聲,卻是一時不備,被凌空而來的一點餘波衝擊到,整個人騰騰騰連退數步,嘴角更是一下子溢出些許血跡,眼眸中露出駭然之色。
“走!”
附近的宗師一見,也是面露震駭,終於顧不得沉浸在震撼之中,反應過來以他們的層次,還是不足以這般近距離觀看這等換血境之戰的。
縱然只是交手之餘迸濺的餘波,蔓延至數百丈外,對他們來說都是極其猛烈的衝擊,一個應對不好便有可能負傷甚至遭受重創!
唰!唰!
反應過來的不少寒北宗師,終於是一一退後,強行壓抑心中的震動,然後各自往遠處退散,不敢再多行圍觀,包括欒秋梅,夏玉娥等人也俱都紛紛退走。
但。
尤其是在這地淵之中,她或多或少受到限制,遁行之速也是不及宇文顥。
砰!
這一破綻被陳牧敏銳的捕捉,先是一記天地輪印悍然擊出,將其招數破綻撕裂的更大,繼而又是一記掌印,砰然擊落下去。
就察覺到附近的虛空悄然蕩起一絲漣漪,一股澎湃沛然的幹天之力迭蕩,伴隨着一道身影突兀出現,一隻纖小的素手輕飄飄的向着他的背心一掌壓來。
“不好。”
一念及此。
“下次若再敢出現於我面前,便是你的死期了。”
“……”心中念頭思量閃過,宇文顥深吸了一口氣,便打算離去。
即使是陳牧也是如此。
宇文顥冷哼一聲,面對秦夢君接連出手的殺招,儘管身已負傷,但卻也並不慌張,之前是他因陳牧之事和身上的傷而露出破綻,被秦夢君突然殺出,方纔受創,此時反應過來後,哪怕身上有傷,倒也不懼秦夢君一尊新晉換血。
宇文顥畢竟是一尊天妖,哪怕她如今已是換血之境,實力也同她不相上下。
“你剛剛是不是……提到了我弟子的名字?”
硬要說的話,這一團混元氣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之前曾交手過的天魔,以及他所窺視的洞天虛空,都屬於是一種知曉其存在,卻難以理解其本質的東西,也許是本來就不可能理解,但更有可能是如今的他,層次尚且不夠,便無法理解。
若早知道陳牧的天資能恐怖到這等程度,跨入洗髓境之後,甚至都能與他這尊天妖正面相鬥,那他早就該視之爲畢生大敵,早在多年前就該潛入玉州,將陳牧斃殺手底,而不是該對其視若罔聞,置之不理!
但問題在於,他堂堂天妖,絕世高手,又怎麼可能對幾年前的陳牧如臨大敵,哪怕幾年前的陳牧能登上風雲榜,但在他的眼底仍然不過螻蟻罷了。
決不能放任此事發生!
宇文顥眼眸中閃過一抹森冷寒意,雖然以他如今的實力,已難以拿下陳牧,但幸好陳牧的實力也就與他相當,尚未成長到真正無法處置的境地,尚未抵達換血之境!
咔嚓!!
陳牧如今的一招是何等的威能,哪怕只是被邊緣擦過,也不是能輕易承受下來,縱然天妖之軀無比強韌,在這一擊之下,附近的鱗甲依然是碎裂數寸,鮮血迸濺!
此時陳牧歸返而來,幾步落下後,便回到場中,來到那一團漂浮的混元氣之畔,只見整團灰霧仍在不斷的翻涌之中,不擴散,亦不收斂,乾坤八相皆混雜在一起不分彼此,或者說從中根本就區分不出有乾坤八相的概念。
宇文顥的身形有些狼狽,一路遠遁數百里,來到一片黑暗荒涼之地,終於是放緩了些速度,身上的妖氣也是隨之收斂。
如今的他尚且還在洗髓之境,甚至武體都止步於乾坤小成,尚未大成,實力就已同宇文顥近乎不相上下,甚至能略勝其一分,那麼等用不了多久,他實力再有進展,擊潰宇文顥這尊天妖老祖就不過是翻掌之間,那時若再敢從他眼皮底下現身,可就沒那麼容易逃掉了!
……
砰!!!
由於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這一掌頓時捱了個結結實實,儘管是以雙臂相格招架,妖力也是調動起來,但略顯倉促,立刻便吃了不小的虧,整個人悶哼一聲,只覺得一股衝擊蔓延過來,整個人向後踉蹌連退數步。
宇文顥適才一直在思索陳牧之事,有所分心,此時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倉促之下無法迎擊,不得不一個側身,雙臂在身前一格,試圖招架。
武道誕生之初,是從陰陽而來,一步步演化世間萬物,直至囊括窮盡的乾坤八相。
陳牧凝視着這團混元氣喃喃一句。
他的乾坤,終究也才練到領域的程度,尚未邁入第三步,觸及真正的天地本質。
剛纔雖然抓住破綻,一招打傷宇文顥,但對方終究是天妖人物,速度也是極快,除非能將其封堵在死角之內,否則想要將其格殺近乎不可能,至少如今的他還無法做到。
只是聽到宇文顥適才似唸叨出‘陳牧’的名字,莫非其身上的傷勢,是陳牧所留?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陳牧既是同宇文顥交手一場,一身實力卻是隱瞞不住了。
適才因洞天崩塌而匯聚於此的宗師,此時都已散的散走的走,場中僅剩下劉通、欒秋梅等寥寥幾人,並不曾退走,不過幾人也都默契的都不曾去觸碰那團遺留的混元氣。
但他終究還是有些不同,他修煉的乃是乾坤八相,是世間演化的有序的盡頭,因此對於混元這純粹的無序,倒也能感知到些許的無形玄妙,只不過如霧裡看花般沒有頭緒。
宇文顥目光一沉。
果然是亂世之中自有妖孽出世,連陳牧這樣的怪物都無聲無息的悄然誕生,能以洗髓境力戰換血,過去從未有過聽聞,那些早年的乾坤宗師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秦夢君出手迅捷,一招接着一招,毫無緩和,但同時口中卻又悠然問道。
甚至。
就見宇文顥腰間的衣物撕裂,裸露出的鱗甲身軀破碎一塊,整個人也是悶哼了一聲,看向陳牧的視線中,再也顧不得震動,當下身影一晃,就化作一道灰影,往遠處遁去。
他將目光投向後方的黑暗。
他知曉自己分心他顧,弄出了事故,如今的陳牧已是他真正的大敵,在這種層次的交手之間實在是容不得半點分心和失手。
倉卒之際,宇文顥只得一記甩尾,強行攔下陳牧這一記掌印,同時身形一側,試圖避開,但仍然被陳牧的掌印邊緣擦過身軀。
宇文顥此時心中甚至還有一絲慶幸,慶幸是如今這個節點,讓他察覺到了陳牧的真正實力,察覺到了陳牧的可怕之處,尚有機會扼殺此人,若是再遲個十年,恐怕就真的收拾不下,無人能夠阻止了!
從混元到陰陽,纔是無序至有序的開始,只有到了‘有序’這個部分,才能夠被人所理解參悟,才能從中理解出武道的概念。
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又將目光投向自己的腰腹,就見那裡的鱗甲上還是血跡斑斑,不過碎裂的部分已經逐漸的癒合,傷勢倒並不嚴重,對他來說旦夕之間便能自愈。
“陳牧……”
而就在宇文顥心中波瀾起伏,越戰越驚之際。
幾乎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瞳孔微微一縮。
只是他的臉色卻仍然異常沉重。
陳牧過去所做一切皆是對的,弱小之時利用種種手段隱藏自己,但他終究是行的乾坤之道,走的是問鼎天下之路,不經歷風雲變幻,亦不可能化龍,世間沒有人能悄然修成換血境而無人所知,但凡能入換血的,都是要經歷種種磨礪,方纔能明悟生死。
宇文顥與陳牧不斷交手,心中已是泛着驚濤駭浪,臉色亦是難看無比。
“秦夢君!”
陳牧數步落下,整個人便已悄然返回。
唰!
秦夢君揮起衣袖,將瀰漫的灰色妖霧掃滅,繼而看向宇文顥逃遁的身影,卻也是沒有追趕,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作爲歷來最強的乾坤宗師,古今第一,陳牧遲早也將經歷這一步,只不過是看時候的早晚罷了,而今這一步跨出,不久後必將天下震盪,那時纔是問鼎之路的真正伊始!
若是倒在半路,困頓無進,未來也就只會如之前九位乾坤宗師一樣,僅在史書上留下不深不淺的粗略一筆,再過千餘年或許便會被世人所遺忘。
“陳牧……”
那,就能登高於九天之上,俯瞰四海宇內,令大宣九十九州,爲之俯首!
……
先前被陳牧打出的一絲內傷,原本已接近痊癒,但此時再次被牽引,終於是抑制不住,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眼神恨恨的看了一眼面前出現的人影。
世間當然也有一些武道,被冠以‘混元手’等等的名號,但實際上與真正的混元根本沒有半點關聯,所謂混元,乃陰陽之前,最爲混沌之態,其本身也不可能歸化爲武道。
而混元本身,混沌一片,無序而混亂,其本身根本沒有任何邏輯和變化可循,自不可能誕生出武道的概念,或者說一般的武者也根本不可能從中產生什麼理解和感悟。
不過他也不同秦夢君交手,整個人雙手連揮,帶起一片片灰色妖霧,遮蔽四方,強行招架了秦夢君一記翻天印之後,便再次借勢遠遁,化作一束灰影逃竄向遠處。
但如果能夠踏過坎坷,抵達盡頭。
不願意看到陳牧橫空出世,成爲第二個乾坤武聖的人,可不止他一個。
他們天妖門沉寂數百年,在邊關苦寒之地藏匿隱修,終於等來了這亂世,得以橫行一州,卻不想就冒出了陳牧這般人物,若是數十年後能躋身換血之境,成爲又一位大宣開國武帝那樣的人物,他們天妖門恐怕將被徹底清掃出關外!
適才秦夢君就在附近不遠處,是感知到宇文顥的妖氣波動才隱匿氣息悄然接近,察覺到宇文顥似乎有傷在身,便當機立斷,襲殺一招,只不過雙方實力終究相差不多,雖說這一招湊效,令宇文顥負傷受創,但想要將其拿下依然遠遠不夠。
只要陳牧還沒有抵達問鼎天下的高度,那麼就仍有機會將陳牧扼殺於搖籃之中,只不過需要從長計議,要找天屍門還有關外異族的烏祖等人商量策略。
石脈洞天崩毀之處。
他的出招也終於是露出了一絲破綻。
“宇文顥……”
宇文顥這次卻是頭也不回,反掌一擊砰然硬撼一記,整個人身上妖氣震盪浮動,但逃遁的速度卻更快了些,借勢遠遁,灰影一閃,已消失在陳牧視野之中。
“混元……”
一道灰影掠過虛空。
地淵中。
陳牧冷哼一聲,往前追逐一步,又是一記掌印落下。
“哼。”
“哼。”
場中很快就只剩下了陳牧與宇文顥仍在激鬥,如果說宇文顥最初襲殺陳牧的打算,是趁着陳牧這尊乾坤宗師尚且年輕,將陳牧斃殺於此,免爲他日憂患,那麼此時激戰下來,便頗有幾分騎虎難下的意味了。
因爲他難以勝過陳牧!
一尊新晉的乾坤宗師,尚且處於洗髓之境,實力竟已真正達到他這個層次,是他所難以戰勝,這如何不令他心中劇烈震動?
甚至他一時之間已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而今明顯是難以拿下陳牧,但他卻都已不知該怎麼做,縱然是退走,以陳牧這般恐怖的天資能力,未來又得是何等大敵,將來哪怕他身爲天妖老祖,恐怕也將放眼天下都無容身之所!
實際上她早前邁入換血境之後遊歷四方的一段時間,就有和宇文顥照過面,交手過兩招,知曉彼此之間實力幾乎沒有太多差距,略略交手數招後宇文顥便即遠遁了。
以陳牧與天妖門幾次三番的仇怨,便是逃至關外,也未必能夠安生!
就見那道突然襲擊於他的身影,一襲輕紗素衣,面容絕美,正是七玄宗新晉的換血境太上秦夢君,她神態羲和,下手卻是毫不留情,一擊得手之後,緊接着便蓮步向前,纖纖素手高擡,又是翻掌壓落,這次連胸前衣襟處的一方小印都漂浮起來,匯聚幹天之力。
陳牧凝視着宇文顥消失的背影,目光冷冽,繼而轉身回返。
秦夢君不由得將目光投向宇文顥來時的方向,眼眸中泛起一抹少許的微光。
“該死,此人如何能一步逾越到這般境地!”
陳牧又往前追了兩步,終於是停止下來,負手立於空中,目視宇文顥遠遁。
連這方天地的本質,都尚未完全交融,完全掌握在手中,又談何去理解洞天虛空,理解這種誕生於天地有序之前的無序混元,顯然是空中樓閣,不可能做到。
盯着那團混元氣又觀察良久,確定實在是難以從中捕捉到什麼玄妙本質後,陳牧終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意念一動,駕馭起乾坤領域,以領域之力將其逐漸的收斂,化作一團,收入了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