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武者修成洗髓宗師,對於任何宗派來說都是一件大事,值得慶賀一場。
當初楚景涑踏足宗師之境,就在靈玄峰上設宴,宴請各方賓客以及他的故交好友,只是當時恰逢冰州地淵開啓,陳牧便不曾赴宴。
至於陳牧自己突破宗師,因爲種種緣由,別說是設宴,甚至還要儘可能的隱瞞消息。
“夫君,過些日子,我想回去瑜郡一趟。”
許紅玉在迴應各方的道賀之後,便將目光回到陳牧身上,在陳牧身邊輕聲說道。
不知不覺,
她離開瑜郡,已有近十年了。
也許陳牧對於瑜郡的留戀並不多,但對她來說,那裡終究是她的鄉土,過去是因爲種種原因,無法回去瑜郡看望故人,但現今她已修成宗師,陳牧也已是舉世無敵的蓋代武聖,放眼天下皆無對手,縱然是離開七玄宗,回返瑜郡,也不會再有‘玄機閣’那樣的宗派威脅了。
“嗯,你回去看看也好。”
陳牧衝着許紅玉微微點頭。
他曾多次往來於瑜郡,也曾去餘家看望過一些故舊,給餘九江送去過延壽的天地靈物,但許紅玉卻是多年不曾回返過,現在許紅玉練成宗師,尋常盜匪惡徒對她來說皆是螻蟻,實力能勝過她的,也無人敢對她不利。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陳牧還是將手伸入懷中,很快取出了一枚玄玉晶,繼而以兩指扣住,將一股乾坤罡氣灌注進其中,短短頃刻之間,煉製成了一枚乾坤石。
“這是乾坤石,內有我的乾坤罡氣,爆發的力量足可滅殺一切宗師,換血境的攻擊亦能抵擋,你隨身攜帶吧,雖然這天下也沒什麼人敢對你不利,但總是穩妥些好。”
陳牧將乾坤石遞給了許紅玉。
當初。
秦夢君能煉製出可以抵擋一般宗師一擊的幹天印,作爲他的保命之物,如今他卻已能隨手煉製出可滅殺一切宗師,抵擋各路換血高手攻殺的乾坤石。
這其中不僅僅蘊含了更強大無匹的乾坤罡勁,更是自有幾分獨特的玄妙,有他的一絲‘心魂烙印’在其中,縱然是沒有武道修爲的普通人,也能隨意的激發。
這是他練成‘煉魂術’第二層之後,所掌握的一些玄妙。
是的。
時隔兩年多,依靠系統面板的助益,他已將煉魂術的前兩層完全練成。
而經歷了血火煉魂、天火煉魂這兩步之後,他如今的心魂之力,已幾乎快要完全蛻變爲不滅心魂,不滅靈光的浸染幾乎已覆蓋了他心魂的九成。
只不過越往後凝練心魂就越難,煉魂術第二層所凝練的‘天火’已難以更進一步的淬鍊心魂了,這最後一部分的心魂若是也想完全蛻變,則必須修成煉魂術的第三層才行。
先前。
小荷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威嚴,彷彿氣質更渾厚了,這並不是錯覺,的確是他心魂之力越發強大之後產生的細微變化。
如今的他,心魂變得更爲強大,雖然意念交融天地,仍然只能覆蓋三千六百里的範圍,這彷彿是凡人之力所能交融感受的天地範圍極致,但他所能控制的天地之力卻變得更大了,甚至他若是有意,舉手投足間爆發出的力量,都能橫跨千里之地!
這是尋常武者所無法想象的無上偉力,近乎於神話手段了!
畢竟。
哪怕是天人高手,也最多就是感知能夠覆蓋千里,能夠千里傳音而已,其力量是遠遠無法擴散到千里之外的,而如今的陳牧,則能跨千里調動天地之力,近乎於神明!
只是陳牧自己很清楚,現在的他距離神境還相差的多。
唯有等煉魂術修成第三層,將心魂徹底淬鍊爲不朽神魂之後,方纔算是半隻腳踏過神境的門檻,纔算是真正能觸及幾分神境的真妙,如今的他還僅僅只是一個雛形罷了。
像他雖然能遠隔千里調動力量,但也就僅限於一千里這個範圍,並且能調動的天地之力,最多也就鎮壓一個宗師,對付換血境都無可奈何。
“好。”
許紅玉接過乾坤石,又看了一眼遠處,衝着陳牧小聲道:“我想將瑤兒也帶回去,帶着她去認認親。”
陳牧聞言微微一笑,目光一掃,就瞧見遠處正往這邊小跑過來的陳瑤,陳瑤如今又長大了許多,已是到了七歲的年紀,且因爲氣血渾厚旺盛,比一般人家的女孩生長的更快些,看上去已有十歲的模樣,稚嫩的小臉和許紅玉越發相像,眉眼也有他的幾分神態。
“爹爹!”
陳瑤跑到了紫竹林中,一眼望見陳牧,立刻歡喜的喊了一聲,緊接着就撲了過來。
陳牧雖然常年都在七玄宗中,但卻大多是在禁地中閉關,這兩年多出關的次數寥寥,不過每次出關都會陪她下山,或是遊覽集市,或是遊歷山川。
“瑤兒來了。”
陳牧神色溫和的將陳瑤抱起,與她親暱了一會兒後,將陳瑤交給許紅玉。
當得知許紅玉要下山去,且要帶上她時,小丫頭立刻興奮不已,因爲這些年她雖是在七玄宗幾乎成了‘混世小魔王’,可下山的次數卻是寥寥,基本上每次都是陳牧帶她下山,而且往往也就只是半日功夫,她對於山下的花花世界自是十分渴望。
陳牧將一條早就煉製好的乾坤石項鍊取出,掛在陳瑤的纖細白嫩的脖頸上,並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這次跟你孃親去見見那邊的前輩,也祭拜一下你的外公。”
“嗯。”
陳瑤小手捧着那條項鍊,用力的點了點小腦袋。
雖然在七玄宗已成了‘混世小魔王’般的存在,但她的聰慧程度也是遠超過同齡的孩童,哪怕只是六七歲的年紀,也已有了十三四歲少年少女的智慧,許多事情都懂一些。
關於餘家的情況,她雖然不曾經歷,但所有的事情都曾聽許紅玉說過,不過她最喜歡聽的還是陳牧的故事,在她眼中陳牧纔是這個世界上舉世無雙的豪傑英雄。
許紅玉在一旁看着陳瑤的動作,一雙眸子中也滿是溫情,心中念頭起伏,想起了她自己年幼的時候,也是這個年紀,每天纏在她父親許一川的身邊,而許一川對待她,也是如陳牧對待陳瑤這般寵溺。
如今。
當初跟在父親身後的小丫頭已爲人母,看着另一個小丫頭纏着她的父親。
倘若許一川仍然在世,看到這一幕,想必也會十分欣然吧。
許紅玉想到這裡,不由得仰頭望向天穹,隱約間似乎又看見了許一川的身影,這麼多年來父親的身影在她心中早已淡了,淡到有些時候甚至都記不清模樣了,不過在踏入洗髓宗師之後,心魂凝練,過往的許多記憶都恢復清晰,一幕幕過去的情景皆是歷歷在目。
“這是你上山多年,第一次下山,當可好好遊歷一番,我還要留在宗門閉關修行,此次卻是不能陪你遊歷了,不過我會看着你們的。”
陳牧衝着許紅玉說道。
說話間他心中莫名的有些感嘆,自從和許紅玉成婚之後,一直都是聚少離多,尤其是後來這些年,陪伴她的時候幾乎寥寥無幾,基本都是投入到修行之中。
世人只知曉他舉世無敵的武聖之名,又豈知他修行之艱辛,縱然比不上那些苦行者,但也絕對稱得上是勤耕不綴,從不懈怠。
“夫君,我知伱砥礪前行,要開闢武道前路,但你已是世間武聖,或也不必那麼辛苦的。”許紅玉仰頭看着陳牧,目光溫婉,衝着陳牧輕聲說道。
陳牧武藝已練到舉世無敵的程度,問鼎天下第一,但卻仍然是日日閉關,她雖也知曉一些陳牧修行這般勤勉的緣由,是想要開闢武道前路,想要一窺武道之上的神境,但在她看來,這種事或許也沒有那麼迫切,這樣修行太過艱苦了些。
畢竟。
想要超脫天地,聽上去就知道絕非一朝一夕之事,乃是一條漫長的道路,而陳牧如今已是武聖,天下再無敵手,更不需要那般緊張。
可聽罷許紅玉的話,陳牧卻是微微搖頭,仰頭望天,道:“不,世事不是那般簡單的,紅玉你不曾立身於我所在之處,察覺不到什麼,可我這段時日不斷修行,心中卻總是隱隱有一絲陰霾,彷彿有什麼危難正在迫近。”
說到這裡,他眼眸中也是露出一抹深邃之色。
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心念與天地合一,不存在什麼錯覺的說法,會有這種冥冥中的預感,只能是這片天地在茫茫無形之中,撥動了某一根弦,使得他有所察覺。
只是具體情況,他卻又完全察覺不到,哪怕他將心魂完全交融天地,儘可能的透過天地去探知因果,也還是找尋不到緣由,甚至還令心中的那一絲陰霾變得更重了些許。
這絕對不是尋常的妖災。
陳牧心中很清楚這一點。
“算算時日,距離下一次的‘永夜’已相去不遠,可縱然是永夜之災,對於我來說應當也算不得什麼,究竟是什麼變故……”
陳牧心底喃喃低語。
到了他如今的程度,什麼旱災、寒災之類的天地災害,他都能一念之間感知清晰,甚至完全可以憑藉自身力量,強行驅散一片區域內的天災!
因此哪怕是二日並天、永夜之類百年一見的大災,他也是能提前有所預知的,而且那也算不了什麼,無非就是陰陽循環之時,陽過於盛或陰過於極所致,這些災難都威脅不到如今的他,縱然伴隨着妖災也是一樣,哪怕是十階的絕十天妖,在他面前也翻不出浪花。
可他那種冥冥中的感覺,應當不是什麼錯覺。
尤其是在他修行煉魂術,心魂越來越強大的情況下,那種預感也越是強烈。
“有這種事?”
許紅玉有些驚訝的看向陳牧。
她本以爲陳牧修行如此勤勉,是一直以來的本性使然,加上對於超脫天地的渴求,如今看來,卻還不止於此,終究陳牧的境界俯仰天地,能看到她所無法看見的。
“嗯。”
陳牧微微點頭,道:“不過也不必太過擔憂,正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片天地休養生息無數年,從太古時代直至今日,我人族佔據這片河山,發展至今,甚至已初步觸及了那‘超脫’的脈絡,由此而引來劫難,也是合乎情理。”
“無論這劫難將是何種方式,盡人力爲之即可,冥冥之中萬物皆有一線生機,況有我在此世,縱使天地崩塌,我自一力挽之。”
這番話說的十分坦然,並無多麼重的語氣,但卻給人一種莫名的信念。
那一道修長的人影,身形並不多麼魁梧,但此時此刻,立身於前,卻是顯得無比的高大,彷彿能夠與這片天地並齊,能以脊樑撐起這一片日月蒼穹!
許紅玉看着陳牧,一時怔怔然,有些微癡,縱然與陳牧相識無數年,更是與陳牧攜手,爲陳牧孕下一女,甚至自身也已修成了宗師,但此時此刻,聽着陳牧那輕淡的話語,她仍然只覺得心中觸動,眸光如水。
“瑤兒,來這邊。”
那邊小荷悄悄的呼喚了一聲陳瑤,帶着陳瑤離開了紫竹林,將紫竹林留給兩人。
……
這一次陳牧沒有很快回禁地閉關修行,而是在靈玄峰上呆了足足三日。
直至第四日的清晨,
許紅玉帶着小荷、陳瑤等人來到了七玄宗的山門前。
此次打算和許紅玉同行的,不光有小荷,陳瑤,還有昨日剛剛返回的陳玥。
相比起需要照顧陳瑤,一直呆在山上的許紅玉,陳玥在陳牧功成武聖之後,便經常下山歷練,而今的她仍在六腑境夯實根基,也在追求着洗髓宗師之境。
不過早前的歷練大多都在玉州的州府附近,不曾去遠,也不曾孤身回返過瑜郡,而今離開瑜郡多年,她也一樣有些許思鄉之念,正合與許紅玉同行。
山徑上。
陳牧與許紅玉、陳玥等人一同走來。
道路兩旁,有七玄宗的護法執事恭謹行禮,小心翼翼的讓開道路,退至兩側。
“夫君就送到這裡吧,此次回瑜郡探望,應當也不會很久。”
衆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後,許紅玉回身衝着陳牧開口。
陳瑤也是衝着陳牧揮了揮小手,道:“爹爹等我們回來喔。”
“好。”
陳牧目光溫和的看着陳瑤,也衝着陳瑤擡了擡手。
繼而他便屹立於七玄宗的山門之前,目送許紅玉等一行人下山離去,就這麼一直佇立,直至看着衆人皆消失在他的視線盡頭,方纔終於回身,一個閃爍,便悄然消失。
山門旁的宗派護法執事仍然恭敬侍立在兩側,直至陳牧的身影消失之後,方纔各自微舒口氣,良久方纔站直身體,各自神態之間仍然還殘留着幾分恭謹,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