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
許紅玉目光一陣悠然。
寒北地處大宣極北,雖在九道之中稱不上最偏僻,比起西關道還是要好上一些,但論及繁華還是遠不及京畿道,而玉州也更遠不及中州。
那是大宣朝廷之所在,也是武道最繁榮昌盛的中心,但凡天下武者,達到了一定層次之後,幾乎或多或少,都會想去中州看上一眼,見識中州的江湖。
不過。
許紅玉短暫神往後,很快就微微搖頭,道:“此時去中州,是給夫君添亂吧。”
說到這裡她又看着陳牧,目光略微有一絲憂慮,道:“夫君如今修成換血境,世間已難有敵手,但中州畢竟是朝廷的主場,玄機閣與血隱樓等宗雖是才搬遷去中州不久,但結合朝廷底蘊,恐怕也是十分棘手,夫君若想對他們出手,可莫要中了他們的陷阱。”
陳牧曾在外海,以洗髓境力戰七大換血,戰而勝之,許紅玉對陳牧的實力自是並不懷疑,倘若玄機閣如今還在寒北,恐怕憑陳牧一己之力,就能將其整個宗門連根拔起。
但中州卻不同。
那裡不僅僅是武道最繁華昌盛的世間中心,也是大宣朝廷之所在,更有着皇室姬家千年積累的根基,而今韓王姬玄非已登基爲帝,玄機閣主程祖更是由布衣而一步入內閣,作爲一路支持姬玄非稱帝的親信,得到姬玄非的極大重用,地位甚至堪比首輔,可謂大權在握。
而血隱樓如今也是搖身一變,從過去一方藏頭露尾的魔門,一躍而被朝廷正式收編,並創立一方新司,命爲‘東緝事司’,血隱樓主更是一躍而成爲東緝事司的總司主,與朝廷三大衙司之一的監察司幾乎分庭抗禮,甚至因姬玄非的信重,權勢比監察司更爲煊赫!
監察司逮捕高品官吏,尚且需要經由會審,還要報經內閣審議,最後遞交到宣帝手中,而由血隱樓創立的東緝事司,則無需經過層層審議,可以直接逮捕任何官吏!
尤其是在天下九分之後。
東緝事司更是化爲了姬玄非的劊子手,替姬玄非清理朝野,但凡晉王、楚王等殘留的勢力,或是與其有關聯,疑似間諜的人物,皆是不由分說,一概捕殺!
短短數月時間,就殺的朝廷上下血流成河,令整個朝廷聞之而色變。
“夫人不必擔憂,皆是跳樑小醜,不足爲慮。”
陳牧泰然一笑。
如今他的實力幾乎已經超過了這個時代的天地所能承載的上限,可以說世間能束縛他的,唯有這片天地本身,其餘皆算不了什麼,什麼大宣朝廷,皇室姬家,縱有千年底蘊,那也終究只是底蘊而已,除非是姬永照、姬昊復生,還勉強能與他過上兩招。
諸如玄機閣主、血隱樓主之流,若是竭力躲藏還好,膽敢在他面前現身,絕無可能再有逃命的機會,尤其是血隱樓主,已兩次襲殺於他,兩次從他手底逃走,可謂事不過三。
“據說中州乃朝廷所在,更是武道聖地,光是一州之地,就有十大宗門,皆不遜於七玄宗,且武道極其繁榮昌盛,自成一片江湖。”
陳玥在一旁開口說着,眼眸中倒是露出些許神往之色。
這三年來她一直都在七玄宗內修行,而今雖然邁入了六腑之境,但靜極思動,的確是很想下山歷練去了,可正如許紅玉所言,這個節點出山,難免會給陳牧添亂。
小荷在此時輕聲說道:“老爺雖已冠絕世間,但如今的中州畢竟是人家的地盤,若是帶上旁人難免拖累,且如今老爺回來,恐怕天下目光都矚目於此,我們在這個時候下山,恐怕也會引來許多有心人的盯梢,老爺畢竟是分身乏術。”
“嗯,你所言也是。”
陳牧聽罷小荷的話語,微微點頭。
如今的他雖也有自信庇護身邊任何人的安全,但正如小荷所言,他僅有一人,分身乏術,倘若有什麼意外,總歸是不夠穩妥,並且如今的他還尚未在世間展露實力,天下難免有心者居多,待他稍展拳腳,了結舊怨,那時天下震怖,再敢觸犯他的人便寥寥無幾了。
“如此的話,那夫人和玥兒,都還要在七玄宗再多呆上一些時日。”
陳牧看了看許紅玉和陳玥。
許紅玉輕和一笑,道:“都已在山上住了三年,也不差這一時片刻,夫君有事自去做過便是,不必憂心我們,倒是夫君自己,萬事都當多加小心。”
“也不急於一時。”
陳牧伸手摸了摸許紅玉懷中,陳瑤的小腦袋,淡淡的道:“我回來的消息,應當尚未完全傳開,等過幾日徹底傳遍,讓那些人匯聚到一起,一次性解決方爲妥當,也省的再要多次奔波。”
如今的他並不擔心玄機閣主乃至姬玄非等人在中州給他佈置什麼陷阱,他反倒是不想看到玄機閣主、血隱樓主這些人全都躲藏起來,畢竟大宣九十九州,地大物博,一位換血境的高手若是找尋什麼偏僻之地一躲,那要想找出來的確不易。
縱然他不久之後邁入天人層次,那也一樣要地毯式的一一搜尋過去,同樣十分麻煩,反倒不如讓所有人聚在一處,正如上次一般,但這次可不會再有人能從他指縫中溜走。
“哥哥如今的實力達到什麼層次了?先前聽說哥哥尚未換血,就已近乎有天人之力,現在的話踏入了換血境,世間應當沒幾人是哥哥的對手了吧。”
陳玥看着陳牧,眨了眨眼睛,眼眸中露出一絲仰慕之色。
陳牧剛纔的話語,哪怕是她們都能聽得出一種縱觀世間,俯瞰天下的氣魄,那是一種塵俗無可匹敵的心境,而陳牧行事向來穩重,能夠擁有這般的心境,現在的實力恐怕的確是達到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程度了。
從名動瑜郡,再到寒北天驕第一人,再到天下第一宗師,作爲陳牧的妹妹,她一路走來也是與有榮焉,這麼多年下來,對陳牧的仰慕依然不減分毫。
“或許吧。”
陳牧不置可否的笑笑,繼而看向陳玥,道:“玥兒的功夫也長進了許多,這幾日我正好調教一番你們的武藝……嗯,還有一些我從外海帶回之物,也正合你們所用。”
陳牧之前預留了少量的尋木靈液,沒有悉數用光,便是爲陳玥以及許紅玉所留的。
尋木靈液價值珍貴,縱然是宗師高手,想要得到數斤都不容易,而他如今手中還存留有數十斤的份量,足夠用來給陳玥以及許紅玉等人淬鍊體魄根基。
尋木靈液縱然對宗師來說,都是十分有用的淬鍊武體的資源,甚至其中蘊含的龐大生命力,也能用來煉製一些提升壽數的靈藥,像陳牧這般給予尚未洗髓的人使用,拿來凝練體魄,可謂是極其奢侈的行徑,普天之下怕也只有陳牧會這麼做了。
“好。”
陳玥展顏一笑。 也是時隔近三年,不曾得到陳牧的指點了,如今她修行之路上,將要面臨的大關便是困死無數武者的洗髓玄關,有陳牧在前,她的在心氣和自信的意志方面,倒不遜於任何人。
……
短短數日一晃而過。
陳牧歸來的消息也逐漸擴散出去,不再侷限於寒北之地,一時間天下各大勢力盡皆陸續知悉,無數的目光橫跨數萬裡乃至十萬裡之遙,矚目向寒北七玄宗。
在京畿道的正南方向,
過去的上雍道,如今的‘晉國’,位於中央福州的一片王宮之中,晉王姬玄楚正在一方靜室之中坐禪,他整個人漂浮在半空之中,周身上下有陰陽氣機流轉,不斷變幻。
整個人彷彿隨時都要踏出某個關卡,邁出衝擊換血那一步,但最終卻又收斂下來,那散溢的氣機慢慢平復,最後緩緩睜開眼睛。
“心意不純,還是差了一絲。”
晉王姬玄楚輕嘆。
他早在多年之前,就修煉到了洗髓境的圓滿,這麼多年一直都在夯實根基,幾乎已達到進無可進的地步,而他自己清楚,阻攔他衝擊換血的已經不是武體方面的根基,而是心意方面,從生下來到如今,一步步走來,他的心意之所向,幾乎就是那九五之尊的帝位。
倘若他之前登上了帝位,繼承大統,那麼立刻就心境圓滿,根本不需要藉助乾坤鼎或者是其他皇室的底蘊,就有足夠的把握一步跨越生死之關,修成換血之境。
可命數不定,造化弄人,偏偏在此時姬永照失蹤,給了其餘諸王機會,而姬玄非又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手段,能爭得乾坤鼎的認可,就此竊奪了屬於他的帝位,讓他的心境產生了一絲瑕疵,以至於如今每次將要突破,都冥冥中感覺到會失敗。
心境上出現瑕疵,連自己都覺得難以跨過,那就的確是不可能跨過了,強行衝過生死之關的可能性極小,甚至在衝擊的過程中遭受重創反噬,都有可能。
搖了搖頭。
晉王平復心境,繼而側目看去,忽的目光一凝,看到一張黑色紙鶴,出現在他修煉的靜室窗臺處,這是他麾下的蒐集情報的人手向他傳遞的情報,以黑色紙鶴的方式傳遞,就說明乃是極其重大的事情。
晉王也不遲疑,立刻就伸手一招,將黑色紙鶴牽引到手中,打開紙張一看,神色先是無比凝重,緊接着便一陣變幻起來。
“他回來了。”
“果然其勢已成,無可阻擋麼。”
黑色紙鶴中描繪的情報極爲詳細,不光有陳牧回返七玄宗的部分,甚至也有陳牧在外海,登聽潮崖,與聽潮崖的天人太上滄明論道的事情。
以聽潮崖的勢力,對陳牧以身入宗,都不敢冒犯分毫。
不過這在晉王看來也很正常。
陳牧邁入換血歸來,而今實力究竟達到什麼程度,完全是一個未知數,聽潮崖和陳牧又沒有什麼仇怨,肯定不願意去做試探陳牧實力的急先鋒,與陳牧交好纔是妥當做法。
而今世間對於陳牧的實力評估,基本大同小異,包括他晉王姬玄楚,也基本能夠認定,陳牧現在的層次,至少也是當世前三,亦有可能已是當世第一人。
只是。
在如今天下九分之際,陳牧歸來大宣,哪怕是他也無法分辨究竟是好是壞了。
而今韓王姬玄非僭居大位,聯手樑王,操縱玄機閣、血隱樓等宗派勢力把持朝堂格局,統御整個中州乃至京畿道之地,陳牧與其皆有仇怨,以其性格來說,不可能置之不理,姬玄非縱已登基爲帝,也未必能夠化解,必然是首當其衝。
可問題在於,他也擔憂這天下九分的亂世,陳牧是否會有肅清八荒,重定乾坤,取姬家而代之的想法,如今這般格局,江山動搖,亂世浮沉,對陳牧可謂是正爲合適!
倘若陳牧有自立之心,那麼他縱然是對姬玄非極其憎恨,也是不得不聯合諸王,以庇護姬家天下,倘若陳牧僅僅只是想要尋仇,那他就正可坐視陳牧與姬玄非相鬥。
“姬玄非能坐上那個位置,也並非廢物,現今也邁入了換血之境,逐步掌握我姬家的千年底蘊,縱然如今的陳牧實力冠絕天下,僅憑一己之力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晉王轉念一想,覺得不如先看一場龍爭虎鬥,再行決定。
總歸陳牧能給姬玄非造成很大的麻煩,若能掃滅玄機閣、血隱樓等勢力,那也算是大大削弱了姬玄非對朝堂的掌控。
唯一讓他有些遺憾的就是,他通過母妃那一脈,雖然與玉州秦家始終保持着聯繫,但這條線到了秦夢君那裡,卻是斷的乾乾淨淨。
他曾通過秦家與秦夢君聯絡,但只得到秦夢君一句迴應。
‘流放百年,改換門庭,已是陌路。’
秦家當年是揹負了流放之罪,從中州遠赴偏僻寒北,多年以來在玉州發展,後來餘留在中州的支脈崛起,也不曾給予秦家臂助,是後來晉王登上王位,爲了開拓勢力,方纔與秦家再次有所聯絡,當時對名動寒北的秦夢君也有所意圖。
可後來在秦夢君衝擊玄關遭人暗算之後,一切就沒了下文。
當年的秦夢君一心追求武道,對遠在中州那一支,也即晉王母妃這一脈,本就不感興趣,對晉王的些許示意也一樣毫無興致,尤其是在遭人暗算之後,晉王一脈立刻就減少了與秦家的聯絡,她對此也就更爲漠然。
秦家有些人在意晉王的權勢,想要攀附皇室,但秦夢君縱然不經歷過去那些事情,如今她也是換血境的當世頂尖武道強者,根本不會在意世俗權勢。
晉王想通過秦家來拉攏陳牧,唯有通過秦夢君才行,但秦夢君對此毫無興趣,如今她踏入換血之境,心性淡然,所追求的道路只剩下了意境第三步的天人合一,其餘無論晉王也好,秦家也罷,在她眼中都不過是過眼雲煙,並不被她所在意。
無法通過秦夢君來拉攏陳牧,是晉王最爲遺憾的事情。
終究是當初行事欠妥。
當年秦夢君遭到暗算,玄關受損之際,縱然他已打消了和秦家更進一步接觸的念頭,但只要稍微表達一些關切,送去一兩份療傷用的天地靈物,如今在秦夢君這裡也會好說話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