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主任看看凌然的站位,又看看左慈典,用足了眼神示意:說好的拉鉤呢?這不是拉鉤的位置吧?
左慈典粗糙的臉上展露出原生態的憨厚,彷彿完全看不懂康主任的示意似的。
康主任重重的咳嗽了兩聲,再次用眼神向左慈典示意:是你說的凌然願意拉鉤,我才讓你們進手術室的,如果你出爾反爾的話,我就,我就……
康主任又看看凌然,只覺得亞歷山大。
一時間,康主任甚至有些齣戲。你說,這麼年輕的一個醫生,帥也帥的很,怎麼就……怎麼就讓人不敢得罪呢?
要說的話,身爲心外科的科室主任,康主任是不怕得罪醫院裡的任何一名醫生的。理論上,他甚至可以強硬對抗醫院的領導等等,就像是霍從軍那樣。這是技術崗位天然帶有的社會主義福利。
可真要康主任這麼做……
康主任的眼神又不由的飄向了手下的主治醫生李良。
李良可憐巴巴的望着康主任,一副希望康主任主持公道的模樣,而他好欺負的樣子,很容易就讓康主任判斷清楚了局勢。
“李醫生,你是經常做搭橋手術的,流程也都熟悉了,正好拉鉤就交給你了,好好表現。”康主任給出一個安撫式的笑容,就像是平日裡發獎金,差個三瓜兩棗時的笑容一樣。
李良目瞪狗呆。流程做的熟正好拉鉤?這是……醫生能說出來的話嗎?手術檯上說葷段子也就算了,怎麼都不講邏輯了?
再說了,拉鉤有什麼好表現的!
實習生都可以拉鉤的,換菊花說,拉鉤不是有手就行嗎?
說的好好的,讓凌然給我拉鉤呢?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期待嗎?
李良滿腔的氣憤,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道:“好的,主任。”
康主任點點頭:“那我們就開始。凌醫生,你跟着我的節奏來啊。”
他倒是不擔心凌然不會做,或者配合不起來。
別說凌然會做房缺手術,就是不會做,能搞得定肝臟手術的醫生,做個一助也還是綽綽有餘的。
凌然自己更是沒有絲毫的擔心了,他現在已經拿到了完美級的冠狀動脈旁路移植術,論技術肯定是吊打康主任的——這個不是自信了,而是屬於邏輯。如果康主任的冠狀動脈旁路移植術能達到完美級,其實都不用達到完美級,就是大師級,那肯定也是乾的風生水起的。
手術技術這個東西,差不多的水平就是差不多的狀態,可一旦冒尖了,那看到的就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世界了。
哪怕是再黑心的醫院和領導,面對高技術水平的醫生,也還是儘量優容的。不用談別的,救活的人是真的會活下來的。
可惜,康主任這樣的小天才,大約也就天才到了30歲左右,並且藉此混到了科室主任的崗位,接下來,就泯然衆……主任也。
巡迴護士首先嘩啦啦的數起了數。
站在角落裡的韓薇側目望去,就見一排展開的銀白色夾子列在綠色的鋪巾上,看着就令人心曠神怡。
“我們先消毒,再做切口。”康主任做着開局前的溝通。
即便知道凌然的技術不錯,他也希望在手術之前,跟凌然多做一輪確認。萬一,凌然今天心情不好,脾氣暴臭呢,萬一,凌然今天心情太好,想要搶主刀位呢?
康主任的目光鎖定凌然。
凌然姿態悠然的要了浸好了消毒液的紗布,一隻手壓住鋪巾,一隻手開始給病人刷胸。
“突然有點想被凌醫生做手術啊。”手術護士見多識廣,都不用主刀引導,自己先說起了段子。
旁邊的巡迴護士立即配合,嬌笑道:“就是沒見過凌醫生做婦產科的手術,估計更有意思。”
“婦產科有意思?”手術護士嘖嘖兩聲。
康主任翻翻眼皮,決定加入進來,道:“聽你們說話,讓我想起有一次去那個KTV,喊了兩個公主作陪,結果我還沒怎麼呢,她們自己……”
“康主任,凌醫生好不容易來一次心外的手術室,您講葷笑話可不好。”小護士顯然聽過康主任這個葷笑話,立即給他打斷了。
康主任無奈:“你們這是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喝花酒的百姓,沒聽說過。”小護士一點都不鬆口。
主任咳咳兩聲,要了手術刀,道:“注意點主刀的心情啊。”
護士們嬌滴滴的笑了起來,露出了已婚婦女的眼神。
康主任裝做已經掌控了局面的樣子,再看向凌然,笑道:“凌醫生要不要做切口?”
比起安慰式的關腹,做切口的獎賞程度是要高一些的。一般只有學業有成的年輕醫生,才能得此殊榮。
當然,給凌然這種技術成熟的其他科室的醫生做切口,可以說是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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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然遲疑了一下,道:“不用了,我給你做助手。”
心臟手術的危險性是遠超開腹手術的,凌然就算拿到了技能,也是要試一試再說的。
康主任只當凌然態度端正,抿嘴一笑,嘴角微微翹起,隨手畫了線,就要了電切刀,一層層的分離皮下組織。
“電動鋸。”到了胸骨的位置,康主任又要了新裝備。
需要動用電鋸,算是心胸外科比普外科最直觀的區別了。
再肥的肚子,開腹也只用刀就行了,電動鋸的動靜就大多了,對於病人和家屬來說,這樣的手術自然也就更令人畏懼了。
鋸齒與胸骨發出輕巧的摩擦聲,給人以很簡單的感覺。
主治李良瞅了凌然一眼,見他一臉鎮定的帥樣,不由撇撇嘴,側身取了胸骨撐開器,準備幫忙固定。
凌然神情冷靜的配合着。
他現在更多的還是感受開胸的過程和氣氛。
對於一場手術來說,主刀聊天的時候,主刀講葷段子的時候,主刀閉口不言的時候,體現的都是不同的節奏狀態。
凌然在技術方面是已經具備了的,他現在就更傾向於瞭解現場的情況。
就目前來說,一切都顯的悠然且輕鬆。
“電刀。”康主任又伸手要了電切刀,習慣性的道:“我準備切心包了。”
心包是覆蓋在心臟表面的膜囊,從這裡開始,就正式接觸到心臟了。
凌然此前做了房缺手術,對此也很熟悉了,現下就安心的做一助。
康主任在凌然的配合下,做的愈發順利,情緒也漸漸高亢起來。
做到這個時候,康主任不禁又問道:“凌醫生要不要取橋?”
取橋就是截取搭橋所用的血管,這個步驟有難有易,康主任已經做好了凌然拒絕的預期。
這時候,凌然卻是立即應道:“沒問題,我來取。”
康主任愣了一下,“唔”的一聲,道:“那行,取大隱靜脈,正好也是凌醫生熟悉的範圍。”
大隱靜脈從足背靜脈到股靜脈,其中部分也是跟腱修補術會涉及到的。
康主任這麼說,但並不覺得凌然就能很順利的做下來。畢竟,截取移植血管與縫合血管還是有不小的異同的,第一次做的人,總歸是要碰到許多問題的。
如此想着,康主任還有意放慢了速度,以免凌然那邊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