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從軍對於凌然的這臺手術極其重視。
因此,凌然雖然很熟練了,但還是給予了本手術以充分的尊重——長達15釐米的s型開口可以說是非常的充分,非常的尊重了。
相比之下,包括霍從軍在內的衆醫就比較震驚了。現在的醫生,都是習慣了開口越來越小的,普外科的手術從開腹進化到小刀口,再從小刀口到腹腔鏡,甚至連腹腔鏡,都從五個孔一路進化到最少只需要兩個孔的狀態。
複雜的胸外科手術,都開始將腔鏡手術廣泛的應用了起來,單臺價值千萬的達芬奇,對於醫院、醫生和病人的存在價值,就是能夠開個小洞做大手術。
就連心臟搭橋手術,主流的手術方案,都從開胸變成了肋骨下的小口。
一個跟腱修補術,開出15釐米長的口子,對於雲華醫院的領導和醫生們來說,不說是聞所未聞,也是未曾想到的。
“這個……凌醫生是喜歡大開口啊。”骨科的一名主任醫師笑呵呵的說了出來。
“祝-凌跟腱修補術,是強調大開口和保血運的。”呂文斌總算是跟了一段時間,勉強給出一個回答。
“還祝-凌……如果是想要保血運,不是應該小開口嗎?這兩個本來就是衝突的嘛。”骨科主任抱着胸,面帶諷刺。
呂文斌登時語塞,就他的水平,與主任級醫生辯論是穩輸的。呂文斌從讀醫學院開始,滿打滿算才接觸了10年醫學,主任醫師輕輕鬆鬆都是30年起的。假設大家如果都是職業打lol遊戲的話,相當於主任是從2009年開始打到了2039年,而呂文斌從2030年纔開始接觸,就是中間不斷的版本更新,可要論嘴炮對轟,劣勢還是很明顯的。
何況是骨科醫生熟悉的跟腱修補術呢。
霍從軍此時自動調整了噴嘴方向怕,淡淡的道:“不能理解就好好學習嘛,劉威晨是凌然用大開口做好的,今天來的肯尼亞人,不也是爲了大開口來的?”
如果噴人是一門技術的話,霍從軍大概是從80年代開始學習的,90年代就進入了高速發展的狀態。至於骨科主任,欺負欺負醫藥代表也就算了,對着完全體的霍噴子,根本就沒有抵抗的想法。
手術室裡進入了短時的安靜,只有攝影師嘴裡不停嘟囔不清的“帥帥帥”,以及不斷響起的快門聲。
閃光燈是不讓他開的,可單說拍照的話,醫院是巴不得他能將sd卡塞滿的。
當然,攝影師身上帶的sd卡是有些多的,他拍滿一個又裝一個,自己也算是玩的愉快。
手術檯上的凌然組漸入佳境。
相同的手術做的太多了,只要找準節奏,又不出特別的問題,那就會做的非常快。這就好像80後的學生做第八套廣播體操,90後學生做“時代在召喚”,那還不是怎麼做怎麼有。
雖然手術操作是繁複和精巧了一些,但對天才們來說,仍舊是可供控制的廣播體操。
“馬硯麟,接下來要不要做加強縫合?”
安靜的手術室裡,凌然突然說了一句話。
馬硯麟險些手抖了。
凌然這是提問了?
是真的提問了?
馬硯麟擡頭認真的看看凌然的臉,確實是凌然啊,正常人就算是整容都整不了這麼帥的。
但是,這麼帥的凌然凌醫生,怎麼竟然有了提問的惡習?
難不成是從滬市學來的?
馬硯麟瞪了餘媛一眼:看看你,好好的凌醫生送過去,竟然學會提問了。
“我覺得可以採用加強縫合。”馬硯麟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
上級醫生在手術室裡提問,對下級醫生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但跟着凌然以後,馬硯麟已經少有這些經歷了,竟而有些不太熟練了。
凌然將跟腱舉起,展示給馬硯麟,問:“爲什麼?”
馬硯麟定了定神,心想,看來是蒙對了,否則就要在這麼多主任醫生和醫院領導面前丟掉不存在的面子了。
馬硯麟一邊胡亂的想着,一邊緩緩的開口道:“患者的跟腱斷裂端呈扁平型,現在採用的兩端間隙縫合機制是把縫線的拉力,轉換成對纖維的斜行拉力,採用加強縫合的話,可以增加跟腱兩端的抗拉能力……”
他將自己知道的全都倒了出來,儘可能的顯得自己對跟腱修補術還算熟悉的樣子。
凌然只是聽着,手裡的動作未變,等馬硯麟說完,才道:“我們才用普通縫合。”
“啊……爲什麼?”
“線越少,組織反應越少,就現在的跟腱狀態,普通縫合就足夠用了。”凌然簡單的說了一句,就埋頭繼續了。
餘媛得意的向馬硯麟笑一笑,作爲都選擇了跟腱修補術來學習的醫生,倆人明顯是競爭關係。
馬硯麟偷偷用眼角看向圍觀的醫生們,發現衆人要麼交頭接耳,要麼就在盯着凌然看,不由無奈又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他纔是規培醫而已,就算不存在的面子丟掉了,也沒什麼關係。
同樣熟悉凌然的霍從軍,反而饒有興致的思索起來。
他感覺得出來,凌然目前是處於極度自我的狀態下的。這種狀態,就好像他在急救室裡,對普通的車禍傷,狗咬傷,或者老婆砍傷之類的急診做處理一樣,有些病人的情況其實是很危險的,醫生本身也是瘋狂的分泌腎上腺素,以至於聲音都會高一些,但是,因爲做了太多次了,醫生本身都形成了肌肉記憶了,動作反而顯的不急不緩。
不過,當着這麼一羣醫院的高端戰力的面,還能如此鎮定自若,那就很不容易了。
最起碼說明,凌然自己是有一顆大心臟的。
緊張、擔憂、後悔、冒進種種情緒,是人都會有,重點在於如何剋制。
在於爲己所用。
霍從軍卻不知道,凌然的人生中,充滿了類似的歷練。
別的醫生或許要到了主治乃至於副主任階段,才能頻繁的接觸到這樣的公開手術,凌然從幼兒園階段,就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公開表演了。
對於霍從軍精選的10人小組,凌然根本就沒有在意。
“餘媛,想什麼呢?”凌然的聲音再次冒了出來,這次的聲音就嚴厲了一些。
餘媛瞬間有些慌。
“手拿穩,別動,肩膀放平,拉住了。”凌然按照餘媛的身量進行操作。
和他配合做手術,1.48米的餘媛就算是踩着踏腳凳,也有些吃力的。不過,換個角度來講,餘媛和正常醫生配合都要吃力的。
凌然再沒有開口說話,又默默的做了半個小時的手術,宣告手術完成,並親自縫皮才離開。
旁觀的衆醫,亦是低着頭離開了手術室。
“怎麼樣?各位?”霍從軍在門外,涌起了笑容。
“手術看着還是蠻清爽的。”
“操作是挺熟練的。”
“年輕就是好啊。”
有醫生找着萬金油的讚揚語,勉強的贊着,對他們來說,想要讚的深入,還是有些困難的。
骨科的主任醫師韓城教抿起了嘴,卻是搶在更多人發言前,嗤聲道:“以跟腱修補術的標準來說,可能是不錯,可要說這樣的技術能百分百的做出劉威晨的效果,我是不信的。”
所謂同行是冤家,對於凌然如此明目張膽的侵入骨科的領域,而且開始了進一步的開拓,韓城教是頗爲不滿的。
如果急診科只是開展一個跟腱修補術,骨科上下都是不在意的。
對他們來說,這種用不上假體,不能更換關節的手術,都屬於雞肋,做下來沒有效益不說,恢復時間還非常久。
所以,遇到類似的病人,骨科的牀位若是不緊張就罷了,若是牀位緊張的話,往往是好聲好氣的勸說離開的。
有的病人,爲了在雲醫治療這樣的小病,還得通過私人關係,來爭取牀位——鄭大醫院之所以被稱爲宇宙第一鄉村醫院,就是因爲他們牀位多,不管大病小病都會收入囊中,對於同行的擠壓可想而知。
但是,跟腱修補術進化到了運動醫學的範疇,還帶着劉威晨的名氣,現在又有老外反飛刀的加成,骨科自然是要感覺不爽的。
“刀口長,創傷大,縫合還不用加強縫合……”韓城教撇撇嘴:“不管凌然找出什麼強詞奪理的理由,我覺得,這個所謂的祝-凌方案的跟腱修補術,還有很多可資商討的地方,沒必要過於吹捧。”
韓城教說的痛快了,順嘴就對霍從軍,道:“急診科想搞急救中心,我們骨科都是支持的,但是爲此吹捧一個年輕人,我覺得用不着吧,宣傳你霍從軍,都比宣傳這麼一個小年輕好。”
霍從軍的噴嘴一歪,呵呵的笑了起來。
“你有什麼話就說嘛,別憋着了。”韓城教不免有些心虛。
霍從軍只是看着韓城教笑,半分鐘後,才道:“明天,後天,都還有外國病人過來,我們用事實說話嘛。”
韓城教鬆了一口氣:“用事實說話,也好,咱們就用事實說話。”
“對,就是用事實說話!”霍從軍的聲音並無提高,力度卻是莫名的增長起來:“我覺得吧,韓城教你也可以做幾個跟腱修補術,咱們把病人放到一起來恢復,到時候看看誰的病人恢復的好嘛。我們急診科開展跟腱修補術是爲了什麼,還不是你們骨科拖拖拉拉的做不好一個跟腱……”
“我們什麼時候拖拖拉拉……不是,你們急診科根本不是因爲我們纔開始做跟腱的吧……”
“我去年送了幾個跟腱修補術的患者過去?多少被你轉診了?你們是自己不做跟腱修補術,還不讓人做怎麼的?站着茅坑不拉屎吧。”霍從軍“呸”的一聲,再向其他人笑笑,道:“不好意思,說的粗了點,我重新表達一下我的意思。”
霍從軍清咳一聲,對韓城教道:“從明天開始,我每天送一個跟腱修補術的病人到骨科,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認輸,到時候,咱們正好寫個對比報告……普通方案的跟腱修補術和祝-凌跟腱修補術的比較,我估計國內外的運動醫學專家們,還是有興趣的。”
“誰要和你比這個,我事情多着呢……”韓城教的音量已是低了下來,存了一肚子的話,更是明智的收了回去。
要他空對空的討論,他有的是話,可真要搞這樣的比較,那就不止是丟臉的事了。
霍從軍呵呵的笑了兩聲,看的韓城教渾身發毛,像是被一隻渾身刺蝟毛的肥野豬給盯上了似的。
“明天的患者還是減免了醫藥費的,後天的患者是按照全價收取的,還是一名肯尼亞的職業田徑運動員……國際醫療必然是未來的發展趨勢,我希望咱們雲醫急診科,未來的急診中心,能走在昌西省乃至全國的前列。”霍從軍又約了下一場,果然吸引了衆人的興趣。
對於雲醫這樣的地區頂級醫院來說,能夠吸引國際病人,確實是非常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