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邊已經有三名合適的病人了,什麼時候請凌醫生見一下。”徐穩隔着玻璃牆,跟左慈典商量着。
玻璃牆內的病人穩定,身爲副主任醫師的徐穩,進不進去查房都是可以的。事實上,這個病人自從同意配合六院的教學需求以後,每天都有幾十上百名的醫護人員來查房,真真是被查的門清,基本不會再有意外情況了。
左慈典屬於查房只能算及格的醫生,不過,說到凌然的手術時間安排,左慈典的腦海中,瞬間就蹦出了無數的細節,立刻問:“三名病人都簽了協議?”
“簽了,實驗性療法,他們也都理解的。”
“這樣的話,我讓張安民醫生先過來做些基礎的檢查,如果確實符合凌醫生的要求的話,咱們就開始安排具體的手術時間。這方面,病人都理解的,對吧?”左慈典自己做不來這些事,但安排的是妥妥當當。
徐穩點頭:“我們都說明了。凌切除的適應症是高齡原發性的肝癌患者,大部分醫院都是不建議手術的,這幾位患者有較強的手術意願,肯定是願意服從安排的。”
“但是有被篩選掉的可能的。”
“是,病人也基本理解狀況。”徐穩聳聳肩。要說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畢竟牽扯到的是生命。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病人的適應症不符合,例如懷疑癌細胞已轉移,或者身體連最基礎的肝切除都不耐受,那再上手術檯的意義是什麼呢?
很多病人嘴上說着死馬當作活馬醫,但做久了的醫生都知道,沒有病人是把自己真的當做死馬的。
醫院,是一個病人和病人家屬都相信奇蹟,唯獨醫生不相信奇蹟的地方。
每一項操作,都需要曠日持久的磨練,每一個術式,都是前人與今人,醫生與患者,生者與逝者的交流。而夢想與現實,從來都沒有融洽過。
左慈典人近中年才進入三甲醫院中,做事的風格和思維,都與普通醫生不太相同,想的也更多一些。他此時看看徐穩,特意囑託道:“凌醫生更多將時間用在手術上,這點咱們得費心着。”
“一定。就是有這樣的精神,凌醫生才能做到今日的成績吧。”徐穩毫不費力的應諾。
左慈典微笑:“凌醫生在醫學方面的天賦,肯定也是遠超常人的。”
“那肯定的,光看凌醫生的縫合操作,那都是許多醫生做很多年,做不出來的。”徐穩的手裡比劃着:“看凌醫生拿持針鉗的動作,那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
孟杉終於聽不下去了。
站在房間的角落裡,孟杉恨聲對老黑道:“現在的公立醫院真是完蛋,舔狗都舔到這個地步了。你說說,人都不在跟前,有必要嗎?”
老黑攤手。他也是公立醫院的,要是有可能的話……他也想練一手舔狗的技巧。要說的話,老黑倒覺得面前兩舔的策略挺好,人前說人的好,哪裡有人後說人的好來的真誠啊。就現在的社交網絡之先進,指不定兩人的對話什麼時候,就傳到當事人面前了。
想到此處,老黑倒是一凜。孟杉不是公立醫院的醫生了,他還要在京城的醫院圈子裡繼續呆着呢……
“凌然能做肝癌,也算是厲害了,但也沒必要這樣舔。”孟杉又是不爽的囉嗦了兩句,舔狗提高社會成本,實在令人深惡痛絕。
老黑依舊只是一笑。
“拍點照片,咱們回去研究。”孟杉自己看了一遍,沒有找到疏漏,但這不代表凌然開展的新術式就沒有漏洞。世界上就不存在沒有漏洞的術式,要質疑的話,總有可以質疑的地方。
不過,這個要求就比較高了,孟杉自覺無法完成,就想找人幫忙。
老黑本就是來幫忙的,“恩”的一聲,既道:“你拍列出來的,我去翻檢查報告。”
兩人說好了就掏出手機來拍拍拍。
過來看病人的醫生拍點照片留個印象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兩人一拍就是好一會,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很快,一名身着ol時裝的漂亮女郎就走了過來,面帶微笑的遞出一張名片,道:“兩位醫生,你們好,我是雲利的醫藥代表小劉,如果想了解凌切除的相關信息的話,我們在這邊會議室準備了更多的資料,可以隨我來……”
孟杉和老黑的眉毛都挑起來了。
孟杉道:“你們還搞了個推介會之類的?”
“主要是以介紹爲主,京華六院對於凌切除的前景是很看好的,我們雲利主要是配合京華六院、雲華醫院和凌然醫生,恩,請走這邊。”漂亮女生的說服力還是有的,帶着話術的介紹,很快將孟杉和老黑帶到了不遠處的會議室裡。
總面積大約百多平米的會議室裡,此時已是做成了冷餐會的形式,一排的食物靠着牆壁陳列,還有大量的酒水飲料,與此同時,前後位的位置則是佈置了投影的幕牆,此時正在放送資料。
房間中間的桌子上,擺放的則是各種各樣的資料文集,孟杉上前翻閱了一下,果然看到許多拍好的照片和複印件,他想知道的內容,裡面大部分都是寫出來的。
孟杉頓時意興索然。
雲醫的醫藥代表小劉注意着兩人的表情,微笑道:“會議室的開放時間到晚上10點鐘,可以在裡面看錄像和資料,也可以隨意用餐,資料的話,我們有裝好的袋子……對了,可以登記一下兩位醫生的資料嗎?”
“我來吧。”老黑站了出來,寫了自己的身份資料,又用同科室的醫生的資料給孟杉填了。
小劉等他填好了,說了聲謝謝,再笑道:“黑醫生和王醫生可以自便,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打我的電話,或者找我們會場裡的服務人員都好。”
她說着給了兩個笑容就離開了。
孟杉面色陰沉的站了幾秒鐘,然後去端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再去翻資料,口中道:“凌切除,好大的口氣呢。”
“如果能實現的話,也是真的很了不起了,”老黑也低頭翻資料,道:“現在還不知道五年生存率有多少,但是,不能做手術的病人,到了這個年紀,一般也就是一年左右吧,做了手術的話,最少還能延長兩年左右。”
“不是這麼算的。”孟杉不願意承認,道:“給肝功能這麼差的病人做手術本身就是冒險,就算手術成功,病人的收益也不一定有多大。”
老黑自然不會跟他爭辯。生存率這種東西,隨診幾年的時間,自然就能看出來了。
到時候,病人的生存時間和生存率,就會決定該技術的生死。
醫療技術向來如此,有時候萬衆期待的技術,幾年以後說宣佈破產就破產了,而不被看好的技術,因爲表現良好而在多年後爆紅的例子也不鮮見。
總而言之,體現在病人身上的效果,是最終決定技術的金指標。
“我這邊都被問到凌切除了。”會議室裡,站在前面的幾個人,聊天的聲音稍微大了些。
孟杉心裡一動,捲了一本資料,走了過去。
正在聊天的幾名醫生也是臨時組合,此時就着面前投影出來的錄像聊天:
“癌症這個東西,年紀越大發病率越高。現在人的平均壽命提高了,以前70歲的人得了癌症,基本都選擇保守治療了,現在就不一樣了。”
“期待值不同了嘛,再者,中國人也比以前有錢了。爲了看病搞的家徒四壁,負債累累的,很多老人都不願意的。但如果有錢的話,還是願意看一下的。”
“人死了,錢沒花完。”旁的醫生笑了一聲。
“還有公費醫療的人呢。”最先說話的呵呵兩聲,道:“就我看,凌切除的技術的話,五年生存率低不了的,有辦法的人,誰不願意多活幾年的。”
衆人紛紛點頭。
就是孟杉,也不由跟着點點頭,再走上前去,試着加入進來,道:“這麼說的話,凌切除還是挺有推廣價值的。”
“誰說不是呢。”
“怎麼沒見這個凌醫生?”孟杉笑笑,道:“這時候了,難道還躲起來不成。”
“這個凌醫生脾氣是有點怪的。”最先說話的醫生看看孟杉,撓撓頭,道:“您挺面熟的,咱們見過?”
“鄙姓王,友誼醫院的。經常參加普外科的一些會議可能見過。”孟杉用了老黑的信息,再回過頭來,道:“你說脾氣怪?”
“恩,他這兩天你知道做什麼呢?在急診科裡面給人做清創縫合,我見到的時候差點笑死了,還給人做推拿,吸引了好些個廣場舞大媽……”
在場的醫生都笑了出來。
孟杉也只好裝着笑:“是挺怪的。”
“還有更怪的呢。他這不是做清創嗎?就有人想請他開飛刀的,我聽說,開價最高的,5萬塊了。”那醫生伸出一隻手,擺了擺,道:“人沒去。”
“一場手術5萬,太高了,沒有這個價的。”
“高齡肝癌手術,全世界能做的也沒幾個的。買命的錢,高不高一回事,反正也沒人和他爭。”
“人找的這個方向是真不錯。”
孟杉聽的一陣煩悶,要是一場5萬塊的飛刀都不肯的話,這人就太不好打交道了。
正想着,醫藥代表小劉又咚咚的踩着高跟鞋回來了。
“大家好,凌醫生的下一場手術時間確定了,就在明天早上6點鐘。我把細則貼在牆上。”她說着,就將幾張打印紙依着牆面展開來了。
醫生們紛紛涌了過去,一邊抱怨時間太早,一邊開始登記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