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副主任目光深重的望着手術檯上的病人,手裡的刀柄,沉重的像是有了小五以後,小三家的房門鑰匙一樣。
止血對任何一名外科醫生來說,都不是什麼陌生的事,對一名副主任醫師來說,更是日常中的日常。
但正因爲如此,他才知道今天的病人的出血有多難搞。
這一刀戳下去容易,如果不能迅速而準確的找到出血點的話,那病人的血,就會像是開了水龍頭似的,嘩啦嘩啦流個乾淨,雙靜脈通道輸血都來不及的那種。
姚副主任太知道超快速一泄如注的感覺了,那是要命的狀態。
手裡捏着手術刀,姚副主任卻是瞅了凌然一眼,決定再退一步,低聲道:“凌醫生,我來開腹,您來止血嗎?”
凌然的徒手止血是全院有名的,而開腹的話,其實沒什麼難度可言,就跟用鑰匙開門差不多,重點還是在於開門之後,做什麼樣的決定,將手或者器械往哪裡捅的問題。
手術室裡的氣氛雖好,凌然的信心雖足,姚副主任也還是願意打個安全牌。
然而,今天忙着做現場指揮的凌然,卻沒有要直接下場的意思。
他快速而遺憾的搖了搖頭,道:“新一輪的救護車馬上就到,具體操作得要你來。”
“唔……好的。”姚副主任也沒辦法,凌然的理由充沛,最重要的是,躺在手術檯上的,就是他的病人。
換言之,想要甩鍋的話,他也是無法徹底甩出去的。
“那我開腹了。”姚副主任也不再多囉嗦了,就像是開門似的,快速的將手術刀落了下去。
相比之前,凌然直接命令開腹,這個流程就有所不同了。
姚副主任略微有些遺憾,心中感慨:凌醫生果然還是成長了,沒有以前那麼……
凌然這時開口,道:“開腹儘可能的向下,開腹膜以後,你可以伸手往右側摸,看看能否找到出血的位置,我猜測應該是相對中線30度偏右……”
姚副主任愣了一下,說這麼具體?
然而,此時已經來不及再多做詢問了。
姚副主任微微屏息,開始凝神集中注意力,就像是他參加過的無數次考試時那樣。
不管考前有多少準備,有多少好與壞的猜度與設計,但進了考場,就只能靠自己了,而且,無論遇到何種意外,都只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手術檯也是一次。
在手術刀落上去之前,姚副主任會有無數的想法和念頭,會想要減輕責任,尋找外援,但在手術刀落下之後,所有這些念頭,都已是過去式了。
所謂大潮落去,塵埃落定……
手術檯上的表現,纔是最終具有決定性的表現。
姚副主任皺着眉,開刀,命令抽吸,接着,像是凌然所言的那樣,緩緩的伸手進入病人的腹腔。
對於徒手止血,姚副主任本人是沒有什麼經驗和自信,所以,他的動作偏慢,也有些遲緩。
好在凌然並沒有說什麼,讓姚副主任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要是被指出來,可就尷尬了。
“找到了嗎?”凌然的聲音從右後方傳來。
“還在找。”姚副主任心道:現在這麼多血,看都看不到,哪裡有那麼容易。
凌然則是微微皺眉,甩手就將虛擬人給打開了,比較着姚副主任的手臂的方向,揮手一剖,再撥拉兩下,就將虛擬人給關閉了。
虛擬人是中級寶箱裡纔出的,自然是要節省一點,不能像是精力藥劑一樣,想喝就喝。
“姚主任,請您的示指,垂直於手臂的位置,稍稍向前一釐米。”凌然按照虛擬人的提示,直接給了對方位置。
“唔……好吧。”姚主任儘管不相信凌然能夠隔空指示的這麼準確,但他也沒有執拗的拒絕,嘗試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反正病人的腹腔內現在全是血,看也看不到。、
姚主任於是將食指稍稍翹起了一些,然後看向凌然。
“彎曲並垂直。”凌然以爲姚主任是在詢問動作。
姚主任笑笑,將食指彎曲並垂直。
一股很微弱的,很微弱的衝力,從姚主任的指尖劃過,那是他絕對不會錯過的氣息。
姚主任連笑容都來不及收起,就快速的挺起了食指。
“找到了。”姚主任頗有些驚喜的叫了出來。
他以前做的那些徒手止血,大都是基於目視的,也很少有這麼大的出血點,是以徒手止血的模式來進行的。
用手指,瞬間完成了原本以爲會是一場艱苦手術的姚主任,現在的心情,就像是考試押中了題……不止如此,他更像是在桌子上,看到了前人的小抄,還正好能用於今天的難題……
“注意力度不要太大。”凌然的表情冷靜,又轉頭問麻醉醫生:“快速補血,有血壓了嗎?”
“有了。在補血。”麻醉醫生亦是一陣精神恍惚。
他是經常給骨科和姚主任配合麻醉的,這樣的場景,別說見了,聽都沒聽說過。
凌然徒手止血,在雲醫是不稀奇了,但指導別人徒手止血——至少姚主任此前是沒有這個能力的,麻醉醫生對此看的可是最清楚了。
手術室裡的氣氛,趨於安靜。
凌然亦是安安靜靜的站着,看着病人被補液,被補血……
“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就回去了。”凌然始終都沒有上手,與平常不同,但心情卻是類似的。
姚副主任轉頭看了眼監視器,以避免與凌然的直接的眼神接觸。
他的心情,可卻是極其的不平靜。
他的手還浸在病人的血液中,他的手指還觸着病人破損的血管,這是外科醫生平常的一天,但是,回想適才的過程,姚副主任說不出平常的話來。
嗤。
凌然點點頭,離開了手術室,回到了急診中心的最前線。
姚副主任重新低下頭,將開口剖的更大了一些,並在抽吸器全功率的工作後,目視出血點,開始了縫合。
縫合的動作很慢,既是因爲縫合的位置不好,略有困難,也是因爲姚副主任的心情不能平靜。
他的腦海中,不可抑制的跳出適才的畫面,似乎還有畫外音在問自己:你剛纔是不是在凌然的指導下做手術?像一隻住院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