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如雪想了想,哥哥最近的變化的確不小,但是好像不能單純將所有的變化都歸咎於心臟移植的緣故。
喬如龍最近一段時間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對任何人來說都稱得上是人生的大起大落,性情上發生一些變化也實屬正常,梅如雪能夠理解,但是她無法理解向來疼愛自己的哥哥剛纔居然口出惡言,雖然是衝口而出,可仍然表明他心底深處並未將她當成喬家人,或許只是認爲她是父親的私生女罷了。
梅如雪道:“身體的創傷康復容易,可心理的創傷恢復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這次的挫折對大哥來說實在是太沉重了。”
喬老道:“每個人都得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梅如雪點了點頭:“爺爺,我聽清雅姐說,葉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
喬老抿了抿嘴:“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心裡苦啊。”
梅如雪知道兩家產生了很深的隔閡,有些話她不方便問。
喬老道:“我們倆大半輩子的交情了,想不到到老居然形同陌路。”
梅如雪小聲道:“找個機會談談,把誤會解釋清楚。”
喬老搖了搖頭道:“解釋不清了,昌源離開發改委的事情別人問過我的意見,我當時如果幫他說句話,也許他就不會去減災委,也就不會發生莒州的那場意外。”
梅如雪道:“您老已經退了,這件事也不能歸咎到您的身上。”
喬老道:“昌源和昌泉這兩個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對他們也有感情,老葉這個人愛惜面子,爲人正直,堅決不肯利用自身的影響幫助子女,其實啊,舉賢不避親,只要孩子有能力,幫幫他們又如何?昌泉能夠調任霓虹是我開了口,因爲你哥和清雅的事情,咱們喬家欠了葉家的,我必須有所表示,讓老葉看到我的誠意。”
這些事梅如雪都知道,但是過去爺爺從未在她面前說起,現在主動提起這些事足以證明和葉家的關係惡化對爺爺的打擊之大。
喬老道:“昌源之所以從發改委調離,是因爲他在工作上出現了失誤,東州地鐵塌方事件揭示了一些問題,這些問題要有人承擔責任,別人要動他必須要徵求我的意見,畢竟當年是我推薦了他。”
梅如雪暗忖這件事還真不能怪爺爺,當然如果爺爺堅持維護葉昌源,或許後來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但是喬如龍和葉清雅離婚之後,喬家在經濟上進行了補償,爺爺又幫助葉昌泉調任霓虹,正常來說已經是兩不相欠了。
喬老道:“老葉心中肯定是怪我的。”
梅如雪道:“葉爺爺爲什麼自己不肯說?”
喬老道:“他一輩子都是那個樣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不過這件事我難辭其咎,因爲最初決定讓昌源前往華投,我認爲有所不妥。”
梅如雪內心一怔,她沒有擡頭看爺爺,真正的癥結原來在這裡,葉昌源如果前往華投,以他的級別必然取代王思軒,成爲華投的掌舵人,如果真是如此,就會阻擋大哥的前進之路。
喬老對孫女說出這番話之後,心中擠壓許久的鬱悶減輕了許多:“小雪,你會不會覺得爺爺私心太重?”
梅如雪道:“去減災委是您的意思嗎?”
喬老搖了搖頭:“我怎麼可能提出這樣的建議。”
梅如雪非常清楚,到了爺爺這種級別,他如果不出面維護,對他人來說就意味着默許,所以葉昌源會離開發改委。如果一切只是工作上的調動倒也沒什麼,葉喬兩家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可葉昌源偏偏在新的工作崗位上遭遇意外。
沒有人能夠對兒子的死無動於衷,尤其是葉老這樣的人物,他雖然退出許久,但是他仍有相當的影響力,周書記能夠被重新啓用進入減災委就是他起到了作用。外界因此有過許多傳言,多數都認爲葉老對民政負責人譚新民不滿,其實葉老真正不滿的人是他的老友喬老。
梅如雪道:“爺爺,您爲什麼讓我去東州?”
梅如雪並不是主動選擇前往東州,而是爺爺的意思,她對此深感不解,當初離開東州是因爲家裡想讓她遠離許純良,可現在爺爺卻又做出這樣的安排,這豈不是前後矛盾,難道他們不怕自己和許純良舊情復燃?
喬老微笑道:“自然是爲了你的前途着想,東州成立濱湖新區,對你是個很好的機會,你本身在當地鍛鍊過,對那裡的情況非常熟悉,而且汪建明也一定會照顧你的。”
梅如雪總覺得沒有這麼簡單,難道因爲大哥的事情,爺爺已經將家族的全部希望寄託在自己的身上?她心中其實始終有個想不通的地方,爺爺爲什麼沒讓她改姓,仍然讓她隨母姓,聽說是因爲大媽王思齊的緣故,但是如果爺爺堅持,大媽是不敢有任何反對意見的,難道爺爺也和大哥一樣在心底深處始終沒有將自己當成喬家的一份子?
梅如雪道:“爺爺,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喬老停下腳步,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複雜:“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順其自然就好。”
許純良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京城,人還在火車上,民政局副局長蔣奇勇就打來了電話,讓他抓緊時間回來上班,最近民政局的事情太多了,搞得他應接不暇。
許純良笑着跟蔣奇勇開起了玩笑:“蔣局,局裡這麼多人,怎麼就非我不可?您把其他人動員起來啊。”
蔣奇勇道:“還真非你不可,我實話告訴你,出事了,秦玉嬌被帶走了伱知道不?”
許純良真不知道這件事:“她不是已經辭職了?跟民政局沒關係了。”
“怎麼沒關係?現在是秋後算賬,我估計這次有人要倒黴。”
許純良道:“你覺得誰要倒黴?”蔣奇勇道:“電話裡不方便說,你什麼時候回來?”
許純良把高鐵到站的時間說了,蔣奇勇馬上表示要親自過去接他。
許純良讓蔣奇勇別麻煩了,他的車就放在車站停車場,等到了東州先不回家直接去單位找他。
許純良下了高鐵,來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還沒來得及打開車門,就有兩個穿着中山裝,表情嚴肅的男子來到他面前,其中一人道:“許純良同志?”
許純良點了點頭:“是我!”
“我們是紀檢的,有些情況需要找你覈實一下,希望你能配合。”兩人亮出自己的證件。
許純良心中咯噔一下,自己好像沒什麼問題吧?找我覈實什麼?不過讓這幫人找上肯定沒好事,許純良想起剛纔蔣奇勇的那個電話,估計和秦玉嬌的事情有關。
許純良笑道:“配合,我樂意配合。”
“那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其中矮個的中年人拉開了旁邊一輛帕薩特的車門。
許純良指了指自己的車:“我有車。”
矮個的中年人道:“我建議你還是上我們的車。”
許純良樂了:“我停一天五十,停車費你幫我繳啊?”
高個的那個道:“等了解完情況,我們會送你回來。”
許純良無奈點了點頭:“成,那我先打個電話跟家裡說一聲。”他剛掏出電話,高個子那位就伸出手來:“不好意思,情況瞭解之前你的手機暫時交給我保管。”
許純良咧嘴笑了起來:“我說兩位這是把我當成犯罪嫌疑人了?”
矮個中年人笑道:“許科長,別誤會,你的級別要是犯事兒還輪不到我們找你。”
許純良一時竟無言以對,人家是說自己的級別不夠,看來就是單純的瞭解情況。
跟着兩人上了車,不過方向並不是奔着市裡去的,許純良很快就察覺到去向不對,咳嗽了一聲向一旁的中年人道:“同志,你們這是帶我去什麼地方?”
中年人笑道:“別緊張,找個適合談話的地方,一般來說都是處級以上幹部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許純良不無嘲諷道:“看來我還得謝謝你們嘍。”
“不客氣。”
許純良真是有些無語了。
汽車來到東州南郊的老黨校賓館,自從新黨校啓用之後,這裡就基本閒置了,據說近期地塊會被拍賣,不過暫時還維持運營,這兩年基本上都變成了和一些違紀幹部談心交流的地方。
許純良被請到了其中一間辦公室,中年人請他坐下,笑眯眯的自我介紹道:“許科長,你別緊張,這次就是單純找你瞭解一些情況,先介紹一下自己,我姓羅,你叫我老羅也行,叫我羅科長也行。”
許純良道:“我得叫你羅科長啊,畢竟咱們是在公事公辦。”
老羅在許純良對面坐下,掏出一盒煙道:“抽菸嗎?”
許純良搖了搖頭:“不會,你也別抽,我最煩二手菸。”
老羅道:“你還是遷就一下,我這人煙癮特別大,小傅,你把窗戶打開。”
高個子小傅把窗戶都打開了,許純良留意到窗戶外面安裝了防盜窗,故意道:“安防措施夠嚴密啊。”
老羅實話實說:“這裡是七樓,主要是防止有些人畏罪跳樓。”
許純良哈哈笑了起來,老羅也跟着笑了,他抽出一支菸點燃,吸了兩口道:“你跟秦玉嬌很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