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榻上,一手拿着點心,一手翻着百十多頁的書冊。不得不佩服這碧水樓的辦事效率,短短兩個時辰就收集了孫承業近一兩個月裡的所有瑣事,甚至連他上廁所、在牀上嗯嗯啊啊時叫的什麼都查的一清二楚,幾乎能出一本書,名字就叫“孫少爺風流二三事”。想來花五十兩買個極品風箏還是挺值的……
小秋眨着忽閃的大眼一臉好奇的看着我手裡的小冊子,終於按耐不住:“小姐,這次的話本很有趣麼?”
小秋從小跟着付靜雅,自然是識字的。我也正好把重點看完了,順手扔給了小秋,示意她可以看看。
小秋好奇的翻開紙張,臉色丕變,翻了幾頁,手中書冊一個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她眼中含淚,強忍着不讓淚珠掉出來:“小姐……”
她一聲小姐喚得我也是一陣心酸,頭一偏,眼睛望向別處:“還好看吧?”
小秋跪下,冰涼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小姐不要傷心,是小秋不好,要是當初小秋能盡力勸小姐小姐就不會嫁進來了,小秋錯了……”
我摸摸她的臉,扯了個笑:“你沒錯,我已經不傷心了。”
小秋緊張的看着我,生怕我下一刻就消失了。
我把她扯起來,順手也將那書冊拾起來,繼續吃我的點心:“付靜雅已經死了,在三天前的那個午後,現在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嶄新的人。”
小秋的臉有些扭曲,她顯然認爲我是在說氣話。我心中微痛,一口點心怎麼也咽不下去了,於是拋出一枚炸彈:“我準備休了他!”
小秋像在聽天書一樣看着我,然後看着我一臉認真的表情,幾乎要叫了出來:“小姐,不可能的!從沒有女子休夫一說,官府也不會承認的,小姐,還是名聲最重要啊……”
我想起自己所在的是一個食古不化的時代,嘆了口氣,休夫果然是行不通的。我滿眼的悲哀:“小秋啊,如果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的話我會死的……你是讓我爲了好名聲去死嗎?”
顯然我的話是在扭曲小秋的意思,可我必須要有個同盟的戰友,這個猛藥非下不可!
小秋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不是不是……小姐啊……”
我拍拍她的臉:“我還沒哭,你怎麼哭了呢?”手中又拿起了那冊子,裡面記載的是我的相公孫承業是兩個月前在其好友錢浩雲那裡認識的那個小三,也就是外面包養的情婦楊微。
這錢浩雲家裡也是個絲綢大戶,家底殷實,從小和孫承業玩在一起,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商人的精明。而楊微,是個小家碧玉,怎麼與錢浩雲認識的便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那日在翠玉樓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到錢浩雲家裡去了,見到了楊微,一時間天雷勾地火,喝着喝着就喝到牀上去了。
據碧水樓的小冊子記載,孫承業那時應該還有幾分清醒,顯然認清了牀上的那位美人不是自家娘子,嘴裡直叫着我的楊微小美人……記錄之詳細簡直就像現場錄像一般……
轉天清早,錢浩雲見此情形不幹了,惱怒的說這楊微是他所認的義妹,怎能被人侮辱?孫承業經過一晚的美人在抱,神清氣爽,滿口答應了先安排宅子讓楊微住過去,然後跟家裡那位,也就是付靜雅說一聲,挑個好日子就過門爲妾……
小冊子上說,楊微並不是一般在家中繡花的小家碧玉,平日裡大膽潑辣的緊,街坊鄰里都稱她爲“繡花剪子”。
我黯然,先不說這是不是個陰謀,就憑付靜雅原先那個喜靜不爭的性子,這把剪子要是進了門豈能還有她的活路?冊子中還說了些瑣事,牽扯了孫承業以前的些許情債,打着談生意的旗號夜宿青樓妓院也是常有的事。
難道初初之時付靜雅真的是被感情矇住了眼,連自己心上人平時的言行都沒有好奇的打聽過?
“篤篤篤……”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我雲鬢微垂,瞧見天色不早了,想是小秋來喚我吃飯的,便汲着鞋走過去開門。
門開了,門外站着一個男子,俊秀的面容,頭髮用白玉冠束住,身穿上品雲錦白袖福字長袍,腰間金絲墜青玉腰帶,脣邊含笑,眼眸似水,正柔柔的望着我:“娘子。”
我一個激靈,這男子就是孫承業。若不是已知他的惡劣行跡,我也幾乎要被他濁世翩翩佳公子的外表騙了去,怪不得付靜雅對他死心塌地到最後甚至爲他心痛而死。
我馬上反應過來,微笑:“相公這些日子去了哪裡?有幾天沒見了吧?”說話間二人已經進到屋裡。
孫承業顯然沒料到我會有此一問,以前付靜雅總是強作笑臉從來不問的,於是反問道:“娘子是想爲夫了嗎?”
我秀眉一挑,嗔了他一眼:“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相公的,這幾天相公可有想我?”
孫承業呵呵一笑:“想,自然是想的。”說着便過來摟我的肩。
我心中一陣不適,卻又躲不過,爲了防止他有更加過分的舉動,我推說自己餓了,從他懷中掙脫出來,重新綰了頭髮,穿好鞋,一起向飯廳走去。
吃飯間,我終於問出了心中早已的問題:“相公,你外面……準備何時進門?”
孫承業正在喝湯,頭也沒擡:“稟告過爹孃吧。”孫承業的父親對其妻一心一意,夫妻二人鶼鰈情深,在孫承業成婚後二人便一起出遊,此時已至距此一月行程的蘄州,若是最快的速度,一來一回也要一月有餘。於我,這時間應該充裕了。
我貝齒咬脣,手中的湯匙捏的死緊:“相公一定要她進門麼?”
孫承業又是一愣,擡頭看見我的表情,只做爲難:“爲夫,爲夫不是怕她有了身孕?”
有孕?碧水樓沒說啊,難道有疏漏?我冷下語氣:“難道她已有孕?”
孫承業繼續吃飯:“尚未。”然後覺得自己說的不妥,補充道:“我那是醉酒無意中犯下的錯事,但她清白已被我污了去……”
我又作勢冷哼:“若我執意不允呢?”
孫承業沉下了臉:“娘子一向是識大體的。”
一句識大體就把我打發了麼?我將手中的湯匙摔回碗中,嚇了孫承業一跳。我站起身招呼身後的小秋,回房。
讓小秋去給我準備沐浴的水,小秋疑惑道:“小姐不是中午剛洗過?”
我皺眉:“又髒了。”
我用拇指和食指將衣帶解開,然後把衣服踢到一遍,用清水把自己從頭到腳又洗了一遍。洗完喚小秋進來把衣服拿出去燒掉。
小秋不解:“爲什麼要燒掉?”
我懶得解釋:“你要是捨不得就自己留着,別讓我看見就成。”
到了就寢的時間,敲門聲又起,伴着低低的“娘子”的聲音。我不應,心中開始默數。
結果,不到三十下,敲門聲已經停了。這個男子,連半分鐘的耐心都沒給他的妻子,也許是花叢中經歷的多了,只是以爲他娘子只是在耍小性子……
外面又傳來敲門聲,一個女聲輕喚:“小姐。”
我開門,門外站着小秋,她說:“小姐,你不該這樣的。”
我苦笑:“小秋,我只問你一句,我還有活的希望嗎?”
小秋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