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繁花,不論秋菊、冬梅,沒有常開不謝。似乎這種神奇的花朵,僅僅存在於生靈的想象中。
就在唐玄離去之後,永恆界的核心之處,七輪中心所在,漸漸長出一個花苞。
花苞出現,便一刻不停的向盛放出發。
抽枝吐蕊,隨便第一片銀白色的葉片展開,這個毫無規則的永恆之地,寂寞之地,有了香。
一片,又一片,三十三片修長的花葉隨意搖曳,在永恆之力的浸潤下,罩上了濛濛的光。
純淨透亮的光線不斷延伸,像是刺透了無聊又虛僞的柔媚一樣,一縷清新的風,柔柔的從花蕊處,糾纏着其中一條光線,悠悠遠去。
風過處,這個世界漸漸有了鮮明的色彩。
異常固執的色彩隨着風,伴着光,渲染着這片世界,到最後竟然鳥語花香,隱沒在憑空出現的崇山峻嶺之間。
恍惚間,和曾經那個小小星球的羅夫後山一模一樣。
唯獨不同的是,會仙台上沒有老桃,卻有一朵無依無靠,卻始終不謝的,銀色的小花兒。
唐玄留下的愛意如同一顆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種子,就這麼的沿着熟悉的記憶,溫暖的回憶,組合成一個安靜卻又溫馨,沒有生命卻清新自然的寫生圖景。
七輪漸漸隱沒,似乎也覺得如此招搖的在虛空中頂天立地的杵着有些不妥。
悠然而浩蕩的永恆之力,一部分隨着風,卷着氣泡,不斷向上,於無盡之下,組成了一片蔚藍而廣闊的天空。
還有一部分逐漸向下,在崇山峻嶺周圍,凝合成了大地。
只是這大地,黑的晶亮,平平整整的,周圍邊界全在雲霧中。
在這個沒有時間的世界,卻不知爲何,這潤物細無聲的變化卻始終在緩慢的進行着。
如同一個永恆之上的存在,惙着一杆造化無量的筆在描繪這一切……
……
……
美妙的世界,很有創意的自給自足着,而唐玄卻深陷荒域,努力尋找着方向。
想象中,這一個個荒域只不過就是萬界合皇樹在黃土下,盤根錯節的根鬚,其作用只是連接着一個個鼓包一樣的下界,吸收其有用的永恆之力,將自身無用的一些東西,如永恆之力伴生的能量渣子等再傾瀉回去。
如此這般,能有多大?
這對於曾經坐在合皇樹上,俯視元生界,更是在永恆界域中與規則暢談人生理想……這樹根,實在讓唐玄有些瞧不上眼了。
而現在就是這根鬚之內的漆黑世界,讓他吃盡了苦頭。
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萬界合皇樹,在浩渺無盡的元生界地下,究竟有多少根鬚,恐怕就是孩子自己也弄不清楚。
明明記得前方左轉,就是家世界的存在,可眼前這千百萬個閃亮的小圓點代表的荒域下一段路的入口,又是怎麼回事?
唐玄撓着頭,盯着這些好不容易在漆黑世界裡出現的稍有光亮的小星星,眉峰豎起如劍,心中焦躁且怒。
隨着在此地的滯留時間延長,回家的急迫心情焦灼,這怒意更像是在情緒的火焰裡拼命倒油,火焰不斷高漲。
唐玄來回踱着步,包裹着雄渾白光的拳頭握緊又鬆。
再一次頹然坐在軟綿綿的虛空中,潮水一般的神意發散出去。
神意中,一個個渾圓可愛,白嫩帶着鮮黃的下界,像一根根搖曳在漆黑中的詭異燭火,都很熟悉,又全然陌生。
神意的大海驀然一陣翻涌,密密麻麻,錯落分佈的燭火奄奄一息。
而神意的邊界感知之下,那代表着下界的燭火,無窮無盡。
“到底哪一個,纔是家噢……”唐玄緩緩睜開雙眼,眼神崩潰而茫然。
他多麼盼望那個天劫兄能夠突然出現在眼前,下界去不成,回元生界總沒有問題。
這一次,他一定好好好好找到家世界,不會再像先前那般,十分自信的就衝了下來,以至於弄到現在這個局面。
……
唐玄離去後的宇內世界日趨平靜。
最開始時候那種因道德問題,被人道滅絕的生靈,動輒以億萬計算的盛況不復存在。
寧靜祥和中,各種族之間友好往來,交流,起碼不會像過去一樣,活着就要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連自己都痛苦不堪,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桃園星上,茅山小屋,炊煙裊裊,一派山水田園的醉人風光。
“吃飯了……”孔仙仙拍着桌子叫。
遠處唐可昕,唐思玄,安瑩三個人頓了頓,這才停止了嬉戲,互相吐了吐舌頭,慢慢走了回來。
“姐姐,那我們也告辭了。”伏明月笑着道,與夜摩婉婷一起起身。
雖然“共同”了,可神,魔,人族的飲食習慣和作息規律還是保持着本來的面目,無需改變什麼。
雖然她們每天必然帶着期望的來茅山小屋報道一次,而每次都是失望而歸,但還是忍不住要來,似乎已經漸漸習慣了。
口中的姐姐也已從生疏,變得熟極自流。
眨眼間,七十年已過,這日夜六十個小時的桃園,七十年,又是一個多麼漫長的數字。
孔仙仙嘆了口氣,站起身送她們到門口。
望着她們遠去空中的身影,目光有些迷離,心中卻暗暗想着:“怎麼你,還不回來!”
一身白衣,滿心情傷。
這思念,從未因漫長的歲月而淡漠,反而更加的刻骨銘心。
淚是不值錢的,淚影朦朧中孔仙仙只覺得一左一右突然擠進來兩個溫暖而柔軟的身體。
“媽,爸爸那麼厲害,一定會回來的,”唐思玄大聲道。
“大娘,別擔心了,我們吃飯吧。”
“仙仙,又來你這蹭飯吃了。”背後聲音同時響起。
孔仙仙回頭,就看見光頭英俊,一如青年的安公子,微笑的龍笑梅,還有夾在她們中間,眼中似有淚光的安瑩。
唐思玄,唐可昕,安瑩已經從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可孔仙仙也好,正收拾碗筷的溫笑,姜劍眉自己安公子夫婦也罷,卻都未老。
這七十年中,以人族算,整體壽命經過系統測算,已經超過了千年。
一個因素是共同體制下,集合了宇內世界所有元素和科技之力,互通有無之下,外在因素實現了終極量產;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全民修煉,通過完整而成熟的修煉體系,健康的修煉風氣,使得生命的強度日益提升着。
不會再豔羨精彩絕豔的天才,也不會蓄意嘲諷生而碌碌無爲的生命。
每個個體都是自性自由的,你的生活世界保障,而你唯獨要做的除了享受生活,便是對自己佩戴的共同徽章負責。
拋開了繁文縟節,捨棄了矯揉造作,放棄了娛樂至死,忘卻了毫無意義的過去。
每個人,每個生命的前方,都是一條通天的路,永恆之路。
即使現在的層次遠遠達不到永恆,但幾乎每個個體都堅信在這樣的狀態下,個性極大差異化的前提下,就算撞運氣,也終歸會有那麼一天的。
只是很多時候,無論身處何處星域,總會有那麼多的眼眸凝望上空,極致虔誠。
似是想象什麼,回憶什麼,思念什麼。
宇內世界最強修爲的億萬修者,共赴星空,波瀾壯闊的壯舉已是七十年前的往事。
期間種種除了在共同本部保存了完整的形象資料外。連宣傳甚至都沒有。
歌功頌德,那是大上生不喜的劣跡,就是龍呈均也覺得低調的有些過頭了。
於是這份來之不易的全景影像被放在共同本部的主頁上。一天下來,點擊量竟然有八千多億。
這麼多年,點擊數字雖有下降,但每日點擊仍舊超過三百億。
下載量更是個天文數字。
如此結果,也讓龍呈均等母星出來的人族歎爲觀止的同時,也在思考一個問題:什麼才叫偉大?
是爲了達到某種目的的欺詐嗎?
是活在歌舞昇平裡的虛幻嗎?
亦或是神神叨叨的下着一盤大棋?
亦或是鬼鬼祟祟的算計其他?
還有屠盡敵手,只爲了滿足自己的慾望?
還是站在生命的高峰,任意奴役其他生靈,享受着恐懼而敵視的目光?所謂的榮華富貴?
有多少這樣的存在:一邊嚷嚷着功名利祿如過眼雲煙,又不顧一切的爲這過眼雲煙不惜犧牲一切,放棄一切美好,美其名曰大局?
即使是沉重異常的歷史,能在這樣存在過的高談闊論裡面,值上幾斤幾兩,幾錢幾毫幾分?
好在,生命的醜惡都隨着那場末日風暴之後,被剝離的乾淨,也纔有了現在和平,共同的宇內世界。
好在有了唐玄這個平淡謙和卻又現在宇內世界所有生命頂點的人族,將“萬物標尺”這個概念,第一次以不吹牛逼的形式,公之於衆。
而這個衆的概念,當然要大上一些。
……
生於安樂而不苟安,珍視生命如同自己,不欺生不自欺,從來懷揣着至高的理想,肩負着生命的希望卻總平平淡淡的笑着。
關鍵時刻,他就來了,他也去了。
何時回?
這是龍呈均等人,遙望母星和天機星以及孤獨赤陽的時候,心裡最深沉而真切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