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日光下,唐玄點燃一支菸,披着衣服,露出線條完美裸漏的胸膛。胸膛上面,還數點青色的印記,幾塊紫色的淤痕。
眯起眼睛,擡頭望了望明媚的毫無道理的藍天,輕輕吐出口眼圈。又將目光望向眼前十數米遠的黃金樹,以及樹前,動作狂亂,髮絲飄舞,眼神迷亂的小海。
“我見此樹多可惡,料此樹見我亦如是”,小海呢喃着,手舞足蹈,狀若瘋狂,口中不時發出呢喃與低喝。
小海手一動,纖長的食中二指的縫隙,便伸展出細長的水線。水線纖細、晶瑩、碧藍,帶着美麗的弧線,憑空飛射黃金樹。
尚不待第一條水線與黃金樹接觸,小海另外一隻手也伴隨着身軀的旋轉,拉出一條更纖細、更晶瑩,藍色耀目的水線,信手一揮,追隨第一條水線,向着同一目標激射而去。
雙手揮舞,雙足轉動,身軀搖擺,姿勢優雅,水線蔽空而去,怕不有上百條之多。
“咄咄咄咄”,密集而沉悶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唐玄眯眼望着。
漸漸的,小海喘息起來,而萬千水線所構成的弧形絞索,依次狠狠撞擊在黃金樹上。水線密集但不雜亂,錯落有序、互不干擾。所落之處,卻是全部一致。
慢慢的,黃金樹上出現了一道細小的弧形傷痕,傷痕中,漸漸彌散出燦燦金光,數滴金色的汁液滾落,滴在沙土上,立刻滲透進去,宛如從未出現過,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良久,良久之後,小海彎腰喘息着,雙手扶着膝蓋,眼中滲出血淚。但滴血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黃金樹······
“他在幹什麼”?蔡姚拉了拉唐玄,這棵看似孱弱,3米多高的規模,也不夠驚人的黃金樹,天知道有多麼難纏。
“可能,有故事”,唐玄點了點頭,吐出口菸圈,望着眼前悠悠而上的眼圈,他的眼神有點迷離。
溫笑、蔡姚等人醒來之後,他便療傷,療傷完了想要試試黃金樹的斤兩,便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插不上手。
溫笑、蔡姚、小海,三人鼎足之勢,猛攻黃金樹。
很久、很久之後:黃金樹巍然屹立,雷打不動,符貼不倒,水射不傷。
蔡姚放棄了,又或是說完全沒力氣了。無論多少雷電,都不能讓黃金樹的表皮焦黑一點點。霸道的雷隱之雷,彷佛失去了作用;
溫笑也累壞了,如今正癱倒在唐玄的身邊。指玄氣,伴隨着烈火符、神雷符、金刀符、滅魔符、泰山符,甚至連祈福之符都拿出來使喚了,依舊毫無用處。
最有用的是泰山符,指玄氣注入,指尖一晃,符紙爆燃,帶着濛濛而巨大的山影,裹挾着千百斤的巨力,砸在黃金樹之上的時候,似乎,似乎使得它晃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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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度太輕微,溫笑不敢確認這種晃動是否存在過。
最能堅持的是小海,持續的轟擊着,最後更爆出漫天可怖的水線。沒有人懷疑這種水線的威力,因爲它們,使黃金樹第一次受傷了,並淌下金色的汁液。
“故事”?蔡姚歪了歪腦袋,很不解。。
剛開始,她生怕發出的雷電過於猛烈,失手毀了這棵用來“造舟”的樹;後來因爲這棵樹造型漂亮、顏色高貴喜人,她仍舊留手。
但後來蔡姚便發現,即便用出全部的力量,都無法撼動其分毫,更勿論損傷······,雷電在這裡,還不如笑笑姐的符咒管用。只可惜泰山符冷門且不常用,只有一張。要不多砸幾下,可能成果不會輸給這個青衣小白臉吧?
蔡姚愣愣的望着黃金樹,以及樹前癲狂的青衣小白臉,還有滴滴答答的血淚。她有些佩服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支撐他能夠堅持到現在的?
仇恨?不像啊!一個人,呃,可能是人;另外一個是樹。什麼仇?什麼怨??
姜劍眉是唯一沒有出手對付黃金樹的人。剛纔她手忙腳亂的扶起唐玄,幫他療傷之後,就一直靜靜的坐着。既沒有對驚天動地的毆打樹的行爲表示關注,也沒有說話。
就這麼愣愣的坐在沙灘上,抱着膝蓋,低着頭,望着沙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唐玄的目光中,小海慢慢挺直了身子,咳嗽着扭回身,慢慢挪動着腳步,渾身顫抖,彷佛隨時可能倒下。
此時的他,眼神有些散亂。而散亂的眼神中包含着太多的情緒,這些情緒蔡姚看不懂,唐玄也看不懂,溫笑更別提了。
“小海,你幹嘛去”?小海經過唐玄身邊,並沒有望任何人,只是機械的拖着雙腿,移動着。唐玄不由輕聲招呼道。
“小海”?唐玄又叫了兩聲,也站起身。不知道爲什麼,他對這個一望之下,最多二十出頭的英俊的年輕人,很有些莫名的好感。
“我,我累了,想睡覺”,唐玄多次招呼,聲音漸大之下,如在夢魘中的小海,這才停下腳步,呢喃着,聲音嘶啞。
“坐下,歇歇吧”,唐玄來到小海的面前,遞過一支菸還有火。
“這是什麼”?小海搖頭,瞳孔逐漸聚光,望着眼前短短的一根東西,又望了望唐玄的指尖處冒起的輕煙。
“這?可以讓你暫時忘記一切煩惱”,唐玄笑了,將煙放到他乾澀的嘴脣,然後啪的一聲,幫他點燃。
學着唐玄的樣子,狠狠吸了一口,小海劇烈的咳嗽起來,眼中帶着渾濁紅色的水滴,再次滴了下來。
再次猛吸幾口之後,他愣愣的望着眼前逐漸泛起一層灰白,長長的灰燼,嘴角慢慢掛起笑意。眼神從散亂,逐漸變的平靜,那抹從靈魂發出的狂躁也漸漸消退。
“謝謝”,小海走遠了。步履雖然沉重,但卻沒有剛纔那麼僵硬,走的那麼生無可戀。
唐玄嘆息着,凝望着。直到現在,他也只知道這個青年,叫小海。也是他,告訴瞭如何與這個世界,直接對話!
蔡姚跳起,對着唐玄眨了眨眼睛,向小海消失的方向追去,片刻間,白色的身影,也消失在搖曳的柳林中。
不多時,蔡姚迴轉,跑到唐玄面前道:“還是那個小沙堆”,言語中,透着不可置信與一絲驚恐。
一個小沙堆,爬出一個老頭兒,一個光腚小孩兒,一個青衣小白臉。
“別去打擾”,唐玄抿了抿嘴脣,就在蔡姚等人的注視下,慢慢接近那棵黃金樹。
“打擾的了麼······沙包比鐵塊還硬,不導電”,蔡姚咕噥着,一屁股坐在溫笑身邊。二人目光凝望唐玄背影,目光中充滿信心和希望。此時就連沉思中的姜劍眉也將深埋膝中的頭擡起,撩了撩凌亂的髮絲,眨了眨有些紅腫的雙眼,望着前方。
穿好衣服,繞着黃金樹毫不粗大的樹幹走了幾圈,唐玄沒有任何發現。
試探着將手指伸向那絲傷痕,觸手光滑、溫涼,舒適的觸感卻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回來:堅不可摧以及浩瀚如海的生命力。
唐玄指尖延着尺許長,細若遊絲的傷痕滑動着,眉卻越皺越緊。
“請問,如何砍樹”?唐玄嘴角忽然掛起促狹的笑意,大聲對着上空問道。
“用力”·····冥冥中,傳來兩個字。唐玄哭笑不得,無語搖頭。
三女對視之下,不由莞爾,近而笑成一團。
黃金樹左右,傳來一陣急劇而爆裂的轟鳴聲······
··· ··· ··· ····
蟲災,不光摧毀了北擎邑屹立無數年的城牆,更是將這裡的生機折磨殆盡,只留下沒有黑天、白夜之分的永晝。
此時的玄女庵原址,正在進行着一場分別。
劉恆抱拳道:“吉人自有天相,北擎,南擎,西擎莫要過於悲傷”。說完,對周圍衆人點頭示意之後,便向遠處行去。
一聲令下,萬餘名中洲衛、霧城衛開拔,帶起漫天飛揚的塵土,踏碎滿地驚雷,轟轟遠去。
李虎嘆息着抱拳,並未說話,緊接着手一揮,整齊陣列的洋洲衛開拔。與之同行的陳崇等四島令,也神色各異,但無不沉重的隨之遠去。
大家都知道,北擎的閨女,掉溝裡去了;西擎洲樂笑星的獨女,也掉溝裡了。至於唐玄、蔡姚?好像並不是那麼重要,掉也就掉了。。
聖門衆人大都三三兩兩的去了西海邑,蟲災一完,魚災似乎又要來了。
樂笑星與姜如夫婦,哭着走的,一步三回頭,帶着西海邑的衛士,躑躅遠去。
女兒生死未卜,但西海邑此時卻無論如何也離不開人的。職責所在,不容耽擱!西劍、西擎洲樂笑星與腦袋尚有些清醒的溫豔陽反覆溝通:有消息第一時間聯繫之後,西海邑的人馬也撤退了。
裴先知最後走的,走之前他又去迷失深淵邊上,靜默半晌之後,毅然追隨着西海衛的步伐,大步離去。
走、走、走、走······
北擎邑只剩斷壁殘垣,只留一地曲終人散的蒼涼。但誰也不樂意明年再聚,不過這是奢望。
安雨軒沒走。白衣白褲,英俊過人的安公子,始終盤膝坐在深淵之畔,面無表情但不動如山,一股決絕的氣勢感染了不少人,尤其是他爹圓覺大師-安笑長。
大部隊,包括甦醒了的佛道、清虛道陣營連同張道燃,漸次向西海邑轉移,但沒走的,不止安雨軒一個。
曲流觴沒走,北擎邑雖然沒了,但她還是北擎洲,有她在,北擎邑便屹立不倒。
大統國龍呈均調配的人手、工匠,陸續趕到。城牆短時間是造不出來,但玄女庵卻在快速的恢復着原貌。於是工地上,有了一個身材高挑,神思恍惚,美豔依舊的中年颯爽道姑,來回行走的身影。似乎是在監督工程進度。
只是她會經常將目光投向數裡外的深淵,每一次凝注,渾身都會不停的顫抖。她身後,跟着丰神如玉的溫豔陽,老帥哥不敢唉聲嘆氣,只能強顏歡笑,小心的陪護着。南陽邑的人馬雖退,但溫豔陽此時無論如何卻是不會走的。
沒離開北擎邑的還有孔希言,老爺子整日擰眉眯眼,表情痛不欲生卻不敢抒發。
如此壓抑只因爲他身旁多出了個女子:帶着面紗,白衣若仙。
而女子身旁,還跟着一個粉裝玉琢,活潑可愛的小女娃。小女娃很調皮,總是敞開衣襟將胖嘟嘟如藕節嫩玉般小胳膊露在外面。
小女孩一兩歲的樣子,本該快樂的年紀的她,兩隻眼睛裡卻充滿着憂傷,時不時將圓滾滾如黑漆的一雙大眼,投向深淵叨咕着:爸爸,去哪了?
小女孩每一次呢喃,換來的都是白衣女子壓抑不住的悲泣;孔希言老爺子的捶胸頓足。
每到這個時候,雍濤老喇嘛都會蹲下身,微笑着對小女孩道:“爸爸知道思玄來了,在爲小思玄準備禮物呀”。
“真的嘛”?童稚的聲音,歪着的小腦袋以及那雙大眼,望之讓人神魂撕裂般的疼。
雍濤老喇嘛堅定點頭道:“真的,雍濤爺爺從來不騙人”。
“太好了”,唐思玄笑着竄上高空,歡呼雀躍,只是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系在腰間的緞帶。
“嗷~~”狼王對天長嚎,渾身一抖,長毛飄舞,似在抖落滿地的哀傷。
此時,孔希言,白衣女子,唐思玄,狼王,都會凝注深淵方向,雍濤偷偷抹去眼角的潮溼,也會望向那裡。
“爸爸,快來看我吧,你不想我麼?我可想你了呀”,聲音遊蕩,永晝的天地,似乎也暗淡了一下,不忍看、不忍聽,那漫空飛舞,毫無依託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