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晴扶着金志軍來到了舞臺中央,幫他調節好話筒的高度之後,便走到了舞臺邊上去了。
整個過程,黎少欽的目光始終停在她的身上,未曾移開半分。
走到臺邊的林語晴,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看她,下意識地往這邊瞥了一眼,兩人目光相對,她眼中不由得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迎着黎少欽毫不退讓的目光,她很快便把臉轉向了別的方向。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腦海中首先閃出這個念頭,這一次,兩人看到對方第一眼的反應,竟然一模一樣,這倒是趣事一件。
“各位在座的來賓,歡迎你們的到來。”這時候金志軍開始說話了。
“首先,謝謝大家,給我金某人這個面子,在百忙之中,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到這裡,今天,是我金某人七十七歲的壽宴……”
下面的賓客陸陸續續開始對號入座,李金雷此時也要與黎少欽分開了,因爲他父親那一桌的名額早已定好,都是一些極其重要的賓客。
和李金雷分開之後,黎少欽只能找人拼桌了,幸好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張天江正向自己高舉着手,招呼自己過去,他這才避免了找不到座位的尷尬。
晚宴很快便開始了,吃飯的時候,黎少欽發現,王曉鳴居然也出現在了舞臺左邊的不遠處,這小子今晚穿着一套紅色西裝,倒是迎合了這喜慶的氣氛。
而他身旁,正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裝,渾身散發出一種凌厲氣勢的中年男子,黎少欽估計這人便是他的父親了。
晚宴在一場典雅柔和的音樂之中進行着,會上賓客互相來往,不少社會名流聚到了一起,互相碰杯,相談甚歡。
而黎少欽這一桌,卻是全場最冷清的了,沒有一個人過來敬酒,也沒有誰拿酒杯出去,找別桌的人攀談,想來這桌上的,應該都是一些不重要的客人吧。
張天江倒也不介意,獨自端起酒杯,對同桌上的人說道:“來來來,坐在一起即是緣分,大家乾了這杯!”衆人紛紛附和,氣氛倒也還算歡樂。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候,李金雷忽然走了過來,把黎少欽拉到後門一處戲臺,悄聲說道:“少欽,有個壞消息不得不告訴你!”
黎少欽見他一臉焦急的樣子,心中一突,問道:“什麼事,儘管說好了。”
李金雷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黎少欽,最終低下頭去說道:“剛纔用餐的時候,大小姐私下找到我,要我阻止你繼續參加晚上的宴會。”
“大小姐?”黎少欽一臉懵圈,顯然對這麼一個人不熟悉,同時心中也疑惑起來,這個大小姐爲什麼要阻止自己繼續參加宴會呢?
李金雷見他沒反應過來,解釋道:“大小姐就是語晴小姐,是她不讓你繼續參加這一場宴會的。”
“林語晴?”黎少欽一怔,頓時沉默了下去,原來是她要攆自己走啊,從剛纔看來,她顯然是金志軍比較親近的人,她要自己離開,那自己還有反抗的餘地嗎?這是爲什麼呢?難道她真的就這麼恨自己嗎?
“李兄你的意見呢?”黎少欽忽然盯着李金雷,他想知道李金雷的想法,畢竟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是爲了與金志軍好好談談,而要達成這個目的,他必須依靠李金雷,從眼前的局面看來,李金雷似乎在打退堂鼓,不願意幫助自己了。
李金雷露出個苦笑的表情,連忙解釋道:“少欽,對於此事我感到萬分抱歉,語晴小姐是金老的外孫女,是千金大小姐,她的話我根本不敢不聽啊,請你諒解。”
“果然……”黎少欽腦中開始思考了起來,同時邁開步子,不由自主地向門外走去,來到別墅門口處,他索性在門前的階梯上坐了下來。
“看來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啊!”李金雷看着黎少欽的背影,搖了搖頭,同時心中疑惑起來:大小姐和這傢伙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居然點名要趕走這個人。
想了一會,忽然,他上前兩步,來到黎少欽身旁坐了下去。
黎少欽轉過頭來,看了李金雷一眼,勉力露出笑容,問道:“你有煙嗎?”
李金雷一愣,作爲商會比較有影響力的人物,黎少欽不抽菸這事他是知道的,沒想到他這一次居然主動索煙,雖然不解,卻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了香菸,爲他點上了一支。
黎少欽吸了一口,重重吐出,透過朦朧的煙霧,他靜靜地看着前方莊園的風景。
李金雷見他如此,索性自己也點上了一根,兩人就這樣坐着,不停地抽着煙,誰也沒說話。
在他們不遠處的草坪上,一輛貨車正停在那裡,貨車的車身上寫着“萬家樂演藝團”,幾個人正把各種各樣的道具從車上搬下來,看來是要爲宴會做表演的。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些道具上,百無聊賴地看着他們,一件件喜慶的服飾,一個個滑稽的面具,讓人很容易想象到戲劇舞臺上的精彩表演。
可是這裡的兩個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李金雷是覺得過意不去,心中有着一種沉重的愧疚感,而黎少欽,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忽然,黎少欽動了,他伸出手來,指着那些搬道具的人,問道:“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他們?”李金雷一愣,雖不知他爲什麼會問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這是等下表演戲劇節目的戲班子,老爺子這個人非常癡迷戲劇,所以晚宴上會有戲劇表演。”
“戲劇表演?”黎少欽點了點頭,把菸頭摁在地上熄滅,站起身來,背對着李金雷說道:“好吧,李兄,我也不讓你爲難了,從現在開始,宴席上不會再出現我的身影。”
“少欽,你……”雖然大小姐下了命令,讓他通知對方離開,可見他這麼果斷地做出了決定,他心中的愧疚更濃了,尤其是他那一句“我也不讓你爲難了”,更讓他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慚愧來。
“爲難嗎?”他心中忽然思考起這個問題來,“也許吧,如果我極力爭取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呢?”想到這裡,他忽然強迫自己不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他看着黎少欽,努力堆起笑容,說道:“抱歉了,兄弟,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合作。”說完,他站起身來,轉身向屋裡面走去了。
看着李金雷消失在門口處的身影,黎少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本是有備而來的,可是見不到金志軍,所有準備全無用處了,“只有等待下次機會了。”他暗想道,邁步準備離開這個莊園。
忽然,“啪”的一聲,吸引了黎少欽的目光,那戲班子搬道具的人似乎失手了,裝道具的箱子倒在了地上,刀槍、劍戟、服飾等等散落一地。
旁邊一個老頭見狀頓時急了,連忙跑上前去,對着搬道具的年輕人一陣呵斥。
“臭小子,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搬幾箱道具都能出岔子,真不知道你還能幹什麼!”
那年輕人本已彎腰下去開始撿道具了,聞言忽然站起身來,滿臉怒容看着老頭,說道:“我就是什麼都不會,怎麼啦?從今天起,老子不幹了,誰愛幹誰幹!”說完他用力一甩手,把一張面具甩出去老遠,那張面具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黎少欽的腳下。
老頭子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連連搖頭嘆息,彎下腰去,開始收拾起地上散落的道具。
黎少欽撿起自己腳下的那張面具,看似現代的小丑,他拿在手上看了一會,邁步來到老者身邊,把面具還給了他。
老者對他點頭一笑,說了聲“謝謝!”又繼續收拾道具了。
黎少欽看着他傴僂的背影,沉默了一下,忽然也蹲身下去,幫他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道具來。
老者轉過臉來,用驚異的表情看着他,說道:“小兄弟,看你的着裝,你是參加金老先生壽宴的客人吧?這裡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黎少欽搖了搖頭,微笑道:“我眼下沒什麼事情,倒是老先生你,現在離表演的時間不多了,你這邊又跑了一個人,我怎麼能視而不見呢。”
老者點點頭,也不矯情,說道:“那便謝謝你了。”
黎少欽微微一笑,開始幫老者把散落在地上的道具搬進了屋子裡去,沒多一會,便把所有道具都搬了進去,他拍了拍手,來到老者跟前,恭聲說道:“好啦,老先生。”
老者擡起頭,似乎開始審視起眼前這個年輕人來,過了一會,他忽然道:“小兄弟,你眼下如果沒有事情的話,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如何?”
黎少欽正欲離去,聞言連忙說道:“我眼下的確無事,老先生有何差遣,但說無妨。”
老者連連擺手,客氣說道:“不敢不敢,小老兒一輩子賣藝爲生,賤命一條,承蒙金老先生擡愛,這才能來到這裡搭個戲臺,豈敢對公子說出差遣的話。”
只幾句話,黎少欽便看出了這老頭兒不簡單,是個精明人,稍微一想,便說道:“老先生您就不要妄自菲薄了,您這樣的文化大家,那可是人人敬仰的,我自然也不例外,您就不用再跟我客氣了,有什麼需要的,只管吩咐便是!”
沒等老者開口,他又補充說道:“不過我事先說好了,我這人天生便有強烈的好奇心,對這戲劇文化,我也是有着非常濃烈的興趣的,等哪天老先生得空了,可要指點一下我這個後生小輩纔是。”
老者聽聞他這番說話,頓時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不過很快,臉上再度被淡淡的失望掩蓋了,他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唉,要是小武這孩子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滿足了。”
“小武?”黎少欽疑惑地看着眼前這位老先生。
老先生解釋說道:“就是剛纔離去的那個年輕人,他是我的外甥,本來我是打算把衣鉢傳給他的,奈何這孩子對戲劇似無半點興趣,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表露出不滿了,我這個當外公的,對此卻毫無辦法,唉……”
老人最後一聲感嘆,包含了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和無奈,黎少欽默默聽着,心中感嘆這這些古老藝術傳承的後繼無人。
又聽老者說道:“小武的離去,留下了一個空缺的位置,這個位置雖然不是主要的,卻是不可或缺的,平常的演出,我們內部的人輪流頂替一下也就可以了,但今天的演出非常重要,我們卻不能這麼做了。”說完,他的目光落在了黎少欽的身上,似乎在詢問着他的意見。
黎少欽一臉苦笑道:“老先生,事先說明一下,我對戲劇是一竅不通的,怎能上得了臺?”
老者笑道:“放心,都是一些簡單活兒,門外漢一樣可以做好,你且聽我安排便可。”
黎少欽連忙點頭答應,心中已暗暗猜到這應該是一些打雜活,一般剛進入戲班的新人,便是安排在這種位置上。
商量好之後,老者把黎少欽領到一個狹小的化妝間裡,給他換上了一身舊時小廝的服裝,又拿出胭脂水粉,在他臉上塗塗畫畫一番,這纔對他滿意地點點頭。
黎少欽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還有模有樣的,不由得爲這老先生的化妝技術驚歎,現在的他就算再次回到宴會上,也保證誰都認不出他來。
本來因爲被林語晴掃地出門,他還悶悶不樂,沒想到現在要用這樣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宴會上,他心中不由得感嘆萬分。
這真是應了“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