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鄧志業和兩位千戶明顯還有事商量,沈浪便識趣告辭。
待沈浪離開後,一個鷹鉤鼻,眼眶微微深陷的千戶開口道:“也不知陛下欽點這麼個十六七歲的娃子跟咱們去做什麼。”
另一位千戶面無表情,不作聲。
鄧志業拿起蓋碗,不緊不慢酌了一口茶,擡眼看看兩位。
這兩位千戶,適才說話的那位叫穆峰,默不作聲的叫魏飛塵,都是鑾儀衛指揮使紀驤底下的得力干將。
鑾儀衛作爲皇帝侍衛的軍事機構,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直接向皇帝負責,說白了,也就是皇帝爪牙,與其他文武百官天生便不對付。
這兩位千戶身份都不低,要說不知道沈浪的身份,鄧志業是萬萬不信的。穆峰剛纔所言,不過是日常試探罷了。
鄧志業放下蓋碗,回味一番茶的清香,方纔慢悠悠道:“陛下既委任於我等三人,咱們便當以案子爲首,至於朝中的那些個勾當,不妨先放一放罷。”
鄧志業說話兩位千戶互視一眼,有些尷尬,沒想到巡撫大人說話如此直接。
御史臺這幫噴子,比他們鑾儀衛這些殺才還直來直去。
鄧志業面色淡然,繼續道:“陛下亦跟本官說了,這個沈浪跟着,只是有心試一試他罷了,案子,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若是那宋長山和沈萬真的勾結蠻族,該殺殺,該抄家抄家,該誅九族,就誅九族。”
沈萬,正是沈老爺名諱。
兩位千戶聞言,心中皆是一沉。
這些話,陛下跟鄧志業說,卻不於鑾儀衛知會,甚至沈浪的身份,也是鑾儀衛在接到此案後第一時間自己查出來的,包括指揮使大人,也沒有在陛下那裡得到丁點提示。
如今,陛下打壓鑾儀衛的意志似乎更加堅定了。
官船沿着水道,一路暢通無阻,轉眼間,八日即過,算算時間,大概還有兩三日便能抵達青州。
沈浪前世今生第一次坐船,難免被折騰的有些不舒服,不過逐漸適應下來後,倒也覺得不錯,就算是公費旅遊了。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啊……”憑欄眺望蔚爲壯觀的大海,沈浪不由發出這樣的感嘆。
卻沒有發現,巡撫大人剛好從身後走過來,便聽到了這兩句詩。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鄧志業停下腳步,喃喃重複了一遍,不免有些驚奇。
這個年歲不大的少年,竟還有如此詩才,如此豪情?
“沈參謀,這些天在船上可還適應?”
沈浪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參謀”指的是自己。這幾日,無論是巡撫鄧志業,還是兩位鑾儀衛千戶,都沒有與沈浪說過話,他知道這三人是有意吊自己,倒也不急,一個人安靜的吃飯,睡覺,撒尿,看海……還有修煉。
忽然有人叫自己“沈參謀”,這還是頭一遭。
他回頭一看來人,微笑作揖道:“回大人,卑職覺得還好。”
鄧志業掠過沈浪,看着蒼茫大海,頓了頓,呵呵笑道:“沈參謀對此案,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瞪着眼睛看唄……沈浪吐槽一句,嘴上不慌不忙道:“一切以事實說話,未到青州,卑職不敢妄言。”
“嗯……好個以事實說話,”鄧志業不由看了沈浪一眼,這個十幾歲的少年,還真能沉得住氣,“青州很快就要到了,到時候,還需沈參謀助本官一臂之力啊。”
“卑職遵命。”
…………
官船在海上航速還是很快的,又過了四個時辰,便離開大海,轉入水道。
水道畢竟不似大海那般廣闊,有些狹隘地帶,船隻需小心駛過,所以到這裡,行船的速度便降了下來。
行了不久,沈浪正欲小憩片刻,忽聽外面一陣嘈雜聲起。
起身到外面,便見甲板上待着好些個士兵,指指點點不知在看什麼。
沈浪擠將過去,放眼眺望,忽的瞳孔一縮。
他現在身懷文宮,時不時以文氣錘鍊七竅,目力非常,所以便清楚看見,隔着一兩百米的不遠處,岸邊水上,竟飄着二三十具浮屍!
這時,巡撫大人鄧志業,鑾儀衛的兩位千戶也聞聲出來,這會兒船行的近了,那些浮屍衆人一眼入目。
在場是朝廷使團,既然看見了,就不能不管,鄧志業尋思片刻,當即下令停船靠岸。
片刻後,官船停靠岸邊,衆人下來,鄧志業命幾個士兵到河邊將屍體全部打撈上來,呈一排擺放在岸邊沙地上,這場景,即便是烈陽當空,也讓人覺得瘮得慌。
沈浪何曾見過這陣仗,小臉一陣煞白。
這些屍體也不知泡在水裡多久了,早已浮腫的不成樣子,散發陣陣惡臭,衆人捂着鼻子上前看了看。
只見這些屍體除了泡脹浮腫,還大多都不完整,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還有的肚子被扒開,腸子綴出一地,更有的,乾脆面上一個巨坑,臉都沒了。
在場的,就連以虐刑好殺著稱的兩位鑾儀衛千戶,都有種忍不住嘔吐的感覺,更莫提鄧志業這個清流文官和溫室小花朵沈浪了。
幾人飛速撤離那一片地帶,遠遠的停下來,才能得空說話。
“兩位千戶嘔……怎麼看嘔~”鄧志業一邊乾嘔一邊問道,模樣狼狽不堪。
兩位千戶搖搖頭,面色也不好看。
而沈參謀,早已趴在一旁連自己的胃都快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