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聽到楊導前面的那席話，她還能努力地爲羅錚陽找藉口開脫，那最後這句就像是一根導火索，將她心裡的憤怒徹底點燃了。
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羅錚陽竟然無恥到這般田地，利用自己的關係網，那幾個臭錢就大搖大擺的來干涉她的生活，甚至牽扯到其他人。
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屈服。他越要她往南，她就往北。他不是要阻礙她和林嘉偉在一起嗎？那她就要讓他看看，只要她想，她願意，沒人可以阻止得了。
明明告訴自己要冷靜，心底卻有一股怒火騰騰的往上冒，直燒得她胸腔發熱，不做點什麼就無法平息那種躁動。
於是，她握緊手機，走到大樓外面的安全樓梯上，顧不上想他有沒有時間，打這通電話是否合適，快速的按了十一個數字，果斷的撥出去。
這裡是爲了特殊狀況下設置的安全通道，平時很少人會到這裡來。由於是在室外，且在七樓，風速比平地上快了不知多少倍，在樓層間呼嘯迴旋，吹得她髮絲凌亂，遮住了視線，隱約可見遠處開發區林立的大樓，在城市污濁的空氣中彷彿海市蜃樓般不真實。
聽筒了傳來“嘟嘟”的聲音，時間似乎過的特別漫長，甚至可以聽得見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
在她眼中這麼“長”的時間，其實也就是手機裡傳來三聲“嘟”之後。
“喂，凌雙？”羅錚陽的聲音混合着吱吱的電流聲傳過來，多了幾分深沉，使語氣中的疑問更加突兀。
“羅總，您好，不好意思打擾您，不過不會很長時間。”拿着電話，她幾乎冷笑出聲，明明知道對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仍然無法抑制這種嘲諷。
“……”羅錚陽明顯沒有料到她會用這種刻意生疏和另有深意的語氣，有一瞬間的遲疑，然後才無奈的出聲，語氣中似乎帶了小小的驚喜和寵溺，“雙雙，你是不是因爲剛剛在樓梯上沒有和你打招呼在生氣？如果是這樣，我道歉，不過我覺得你也許並不願意在你們領導老師面前和我有什麼瓜葛，但是現在看，顯然我錯了。”
“是嗎？羅總，不過現在纔想起我的難處，好像已經晚了，難道那天在健身館裡，您表現的還不夠熟稔？”想到今天的一切都是起源於那次羅錚陽的肆意而爲，她的心裡就來氣。
“那時候我沒想到我們會走到今天這步，只是想爭取……”想到他們現在不上不下的尷尬關係，羅錚陽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低了下去，思考了一下才鄭重其事的開口，“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立刻讓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凌雙是我羅錚陽的女朋友，包括這棟大樓裡的每一個人。”
“不敢……”凌雙冷冷的說，“我可擔待不起羅總女友的這個稱號，之前只是個別人誤會，已經這樣了，要是人人都誤會，還不知道會怎樣！”她每說一句話，就刻意加重那個“誤會”的語氣，彷彿急於強調那曾經是多可笑的一個錯誤。
羅錚陽當然聽出了她的意思，心裡也漸漸不爽，他的女友她就這麼不屑於做？當初究竟是誰在主動！這樣想着，說出去的話也自然帶了點刺兒，“你一口一個羅總，但是我好像記得當初這個稱號確實屬於你，而且你還樂意的不得了，每天歡天喜地的，現在這樣埋汰我，又是何必。”
沒想到羅錚陽會突然如此的撂狠話，心裡彷彿被數不清的鋼針穿透，細細密密的疼，她一口氣憋在胸口，舌頭僵硬，“是啊，我也是活該，當初真是犯賤。”
聽到這席話，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凌雙緊咬着下脣，強忍着淚水不掉下來的倔強摸樣，就像是軟體動物，外面是硬硬的殼，其實殼裡是最柔軟的存在，只有水流的潤澤才能紓解她的防備。心裡忍不住泛起疼惜，語氣也軟了不少，“雙雙，我們不要吵了好不好？剛纔我只是一時被你氣急說的混話，你不要當真。我們難道就不能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嗎？我想你打電話肯定不只是爲了說這些傷人的話。”
他犯渾她不會屈服，但是卻是最受不了他服軟，聽到他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心底的委屈氾濫成災，眼眶裡的眼淚便順着臉頰滑落，她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甕聲甕氣的開口，“羅錚陽，我們好聚好散不好嗎？爲什麼還要這樣。你明不明白我們的問題不是出在這兒，即使我不和林嘉偉在一起，即使我去了青島，你把項目給了我們，我也不會因此而感激你，我們也不會再有結果。”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不懂，什麼叫把項目給了你，還感激我，你去青島和我根本沒有半點關係。”羅錚陽被她沒頭沒尾的問題搞暈了，完全的牛頭不對馬嘴。
“你不知道？難道不是你授意楊老師這樣做的？”凌雙直覺的反問。
“楊老師？”羅錚陽前後連在一起想了下，多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把無名火，沒搞清楚原委就一股腦燒在他身上，委屈，很委屈，他咬牙切齒的說，“凌雙，原來在你心裡，我羅錚陽就是這麼一個不濟的人!公私不分，以權謀私。既然這樣，那隨便你怎麼想！”說完便掛斷了。
聽着手機裡傳來掛斷的忙音，凌雙不知該如何反應？明明自己受了委屈，怎麼好像變成了他有理？
“原來在你心裡，我羅錚陽就是這麼一個不濟的人!”站在空無一人的樓梯，凌雙腦海裡反覆重複着這句話，還有羅錚陽那無比失望的口氣，心裡比之前更慌亂。難道錯怪了他？
按照以往的經驗，羅錚陽從來不說謊，也不屑於說。那這樣看來，就真的是她錯怪了他。可如果是這樣，楊老師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還對她說了那樣的話，甚至牽扯了林嘉偉的事。
凌雙百思不得其解，理不清頭緒，和這些事彼此之間的內在關係。其實，她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人是高級動物，凡事都是自覺自願的。楊秀雲那樣精明的人，誰和誰有什麼一眼就看到底，這樣一舉兩得，利人利己的事她何樂而不爲，還用羅錚陽親自說出來嘛？太過明瞭，不是成年人之間的遊戲規則，更不是他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的行事風格。
釜底抽薪，暗度陳倉，要有利可圖，他們這些人有的是手段。
但是等不到凌雙想清楚這些，另外更震驚的事還在等着她。
在樓梯通向實驗室的走廊上，她碰上了行色匆匆的林嘉偉，臉色不復往日的沉着，低着頭，額頭上掛着殘留的汗珠，離她這麼近竟然絲毫沒有覺察。
“林師兄？”凌雙遲疑的低低叫了一聲。
林嘉偉卻根本沒有聽到她叫，低着頭擦過她身邊，滿腹心事的樣子。
這簡直太奇怪了，怎麼會這樣？難道也和羅錚陽有關，抑或是楊導？可林嘉偉是楊導的得意門生，應該不會。自己真是緊張過度了，凌雙停止這種奇怪的想法，轉過頭大聲的叫住他，“林師兄！”
“啊？”林嘉偉猛然停住腳步，轉過身才看到她，“哦，是凌雙啊。”
“恩，師兄，這麼急幹嘛去？”
“哦，”林嘉偉勉強的笑笑，擡手指了指，“剛回來，正要回實驗室。”
“可是，”凌雙憂慮的看着他，又看看他的手指的方向，“你好像已經走過了。”
“是嗎？”林嘉偉這時候也發現了自己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很不自然的搖搖頭，“想事情想得太出神，都沒注意，你這是……”
凌雙好笑的指指反方向，“實驗室。”
“哦，那走吧。”
兩個人並肩往實驗室走，各自想着心事，連林嘉偉也反常的一言不發。他不開口她也不好開口問，只好一直沉默着。
看看馬上就到實驗室了，凌雙咬咬牙，止住腳步，林嘉偉走到老前面才發現她沒有跟上來，不好意思的擡手抓了抓頭髮，轉了個身又折了回來，歉意的笑笑，“怎麼不走了？”
凌雙直視着他，想了一會兒纔開口，“林師兄，楊老師讓我十月份也和你們一塊兒去青島。”
“是嗎？那太好了，我們……”她定定的看他，他卻忽然硬生生的止住了話頭，偏開視線，“這麼好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啊。”
“哦，是啊，”凌雙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好像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但又說不好自己到底要什麼，只是收回視線， “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不把握豈不是太可惜了。”說完繼續向前走去。
好一會兒，林嘉偉纔跟上來，剩下的時間裡再也沒再說什麼。
“凌雙，”實驗室門口，林嘉偉忽然開口。
“恩？”
“恩，你最好還是回宿舍去看看吧，”林嘉偉猶豫不絕，“你們宿舍的李紹芬，她現在很不好。”
“李紹芬？她怎麼了？”
“她和她男朋友可能出了點事情，一個人跑去喝酒，如果不是遇見我……”林嘉偉欲言又止，“反正你還是去看看吧。”
“和她男朋友？前幾天還好好的呀，怎麼會突然這樣？”
“具體我也不清楚，你還是回去問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