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因爲年級裡喜歡白衣男神駱懷錚的人太多,向思翎不過是其中不幸的一個。所以李輕鷂也沒放在心上。
塵埃般沒有存在感的少女,最隱秘的心事,李輕鷂是怎麼發現的呢?
那是初冬的一天,駱懷錚大概真像老師說的,半夜讀書着涼,一上午懨懨的,還咳嗽,大半時間趴在桌子上。下課後,李輕鷂一摸他腦門,有點燙,瞧他臉也紅。李輕鷂勸他請假回家休息,他不肯,因爲下午有兩節重要的物理複習課。大概是從小扛慣了,他堅持多喝熱水大法一定能退燒。
李輕鷂也就不勸了,中午一放學,她跟班主任說了聲就離校,坐公交去了診所。李輕鷂好歹也是中醫之子,從小耳濡目染,把駱懷錚的症狀一描述,並聲稱是個和自己玩得好的女同學。袁翎沒有懷疑,給她拿了些常見中成藥,又給拿了西藥退燒藥以防萬一,還貼心地提醒女同學如果在例假期吃藥有哪些禁忌,李輕鷂連忙表示他絕對不在例假期。
李輕鷂飯都沒來得及吃,只在路口塞了兩個包子,又匆匆坐公交趕回學校。
“謝謝……”
駱懷錚“哎”了一聲,就起身走了,給李輕鷂做的錯題本和大題集還攤在桌上。
那天傍晚,李輕鷂在座位上刷高考真題,駱懷錚也在忙,他不做題,在幫李輕鷂整理錯題本,還有一些壓軸大題的解法。
天剛黑的時候,班主任走到駱懷錚桌前,說:“向思翎今天下午一直沒來,也沒請假,她的媽媽也聯繫不上。你是班長,反正已經保送,晚上別上自習了,去她家跑一趟看看。”
那時候,駱懷錚的心裡,藏着多少驕傲和憧憬啊。他被夢想的大學提前錄取,父母笑得合不攏嘴,從此在鄰里街坊面前揚眉吐氣。他喜歡的女孩終於點頭,兩人還說好了一起考到BJ去——雖然這很費了他一些口舌和祈求——因爲那位不喜歡太努力,只喜歡稍稍努力的姑娘,原本不想離開湘城,離開父母和哥哥,就想考個湘城最好的大學,“這樣週末還能回家吃飯順便把髒衣服拿回去洗”——她這麼說。
馬君鴻那時候坐他前排,私下裡問:“是不是就想陪嫂子一起進考場?”
有人開了燈,瞬間亮堂堂。不少人去吃飯了,不在座位上。向思翎也不在。
兩個人在學校裡是非常規矩的,連手都不牽一下。因爲李輕鷂老早就聲稱“絕不早戀”,全年級都知道。所以每當有人問她和駱懷錚的關係,哪怕他昨晚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摸黑親過她的臉,她也死不承認。
李輕鷂說:“你過來坐,我們聊兩句。”
他還紅着臉再三表決心,自己上了大學會比現在更努力,爭取早日在BJ買房——這樣她的家人隨時都可以去BJ陪她。雖然這一點實在是扯遠了,但李輕鷂的態度終於有了鬆動。最後駱懷錚被迫還表演了幾天自閉,李輕鷂心軟了,終於同意,填BJ的志願。
駱懷錚給了他一拳,笑而不語。
嫂子這稱呼,兩人都不敢讓李輕鷂知道,但馬君鴻私下喊,駱懷錚從不反駁。
——
“行。”
這個決定告訴李輕鷂爸媽,他們舉雙手贊成,人往高處走,李輕鷂能讀書,自然是孩子前途爲重,想去哪兒去哪兒。離家遠,沒關係,他們退休了可以多跑動嘛。再說了,身邊不是還有個兒子。
但在無人注意的地方,微涼的桌面,同桌的兩個人,半袖外露出的胳膊,輕輕挨在一起,兩個人像是都沒注意到,可自始至終兩人的胳膊都沒分開過。偶爾李輕鷂做題入了神,胳膊動了動,過了幾秒鐘,駱懷錚的手臂就會輕輕貼上去。兩人繼續各做各的,不發一言,已經足夠。
李輕鷂靜了一會兒,說:“行,我這個人很講道理,絕不使陰手段。我還可以告訴他你送藥的事,還是你自己跟他說?”
“說實話,你謝我好像不太合適。”“……”
向思翎的背一直低低地弓着,李輕鷂看到她的嘴角翹起,笑容卻是乾澀地:“我知道,他是你的。我只是……他很難受的樣子,只是想送給他。”
李輕鷂和駱懷錚一起吃了食堂,正趴桌上學習。那時,駱懷錚已經通過全國數學競賽,拿到了清華保送資格,其實是沒必要來學校的,也沒必要高考。但他跟老師說,想要參加高考,算是高中生涯的一個完整體驗。
李輕鷂很清楚地記得,那是高考前一個半月的一個傍晚。天氣已經有些熱了,暮色籠罩在教室裡,陰暗寂靜。
“不,不用告訴他……千萬別讓他知道,是我送的。”
向思翎的臉就像火燒一樣紅了,臉色也非常難看,但她還是把藥往裡一塞,空手退了出來。
李輕鷂手裡也拎着裝藥的塑料袋,四目對上,看到對方手裡相同的東西。
李輕鷂搖了搖手裡的塑料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看,我也給他帶藥了。你還要把你的藥留下嗎?”
是駱懷錚每天上網查資料,給她看BJ的大學如何多如何好,他已精心篩選出三所重點,每所離清華地鐵不到三站地,他保證每週去她的學校報道三次,甚至還把網上關於每家高校的餐廳評價都收集起來——誰讓李輕鷂嘴巴刁呢。
向思翎低頭坐下,整個人跟木雕似的。
那就是還想把藥留下。
向思翎咬着脣,雙手放在大腿上,緊握成拳,蚊子般的聲音說:“我買的……店員說,很好的藥。”
中午這會兒,大家都去吃飯或者回家午休,教室裡只有兩三個人,都趴着補眠。駱懷錚的座位空着,應該也去吃飯了。有個人站在他的桌子旁,手裡拿着個小塑料袋,正在往桌肚裡放。
李輕鷂說:“我也是很好的藥,還是找醫生診斷開的。而且……”她的臉也熱起來,話卻說得不客氣:“我中午跑得這麼辛苦,不會允許他吃別的女孩送的藥。”
那時候,李輕鷂正刷題到關鍵時刻,甚至沒有擡頭看一眼他的背影。
那天以後,李輕鷂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男朋友駱懷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