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途望去,果然是昨日見過的那個方蘭生。此刻他披頭散髮,臉上的濃妝豔抹早已經亂花了,顯得格外狼狽。
“救救我!誰救我我給他錢,很多很多錢!子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快來救救我!”
左右忙有穿戴喜氣的僕人侍從衝上來,將方蘭生的頭往轎子裡頭岸,其中一人甚至叫道:“姑爺,今兒是大喜。人家嫁寡婦纔要哭呢,您又不是寡婦,哭個什麼勁兒啊。”
另一個僕人也道:“再說了,姑爺您姐姐都認準這門親兒了,就差成禮。能與我們家小姐成親,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多少人想還沒有呢。”
方蘭生一邊往外頂一邊怒道:“我是我,我姐是我姐,她做不了主!你若想與你們家小姐成親,咱們來換換!”方蘭生反抗不迭,奈何三個人六隻手,硬是把他的頭頂回轎子裡去了。
可不一會兒方蘭生又撞了出來,徑直往辛途這邊看來,“喂,那邊的,我昨日救你於危難,今日到你救我於水火了。你不能見死不救,忘恩負義啊!”
“吵嘛呢,吵嘛呢!?”一個公鴨嗓子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見從隊伍後邊縱馬衝來一人,卻是一箇中年大媽,身體當的上是豐乳肥臀,只不過上中下的尺寸都稍微大了點,臉上濃妝豔抹,尤其腮紅和嘴脣實在紅豔,還生了一對桃花眼,“大喜的日子,吵吵什麼?這都辰時三刻,一半路都沒走着,誤了吉時怎麼辦?”
這大媽一來,方蘭生立刻就縮回了轎子裡,臨了還給了辛途一個哀求的眼神。
“起轎起轎!都趕緊的!”公鴨嗓子一扯,便笑道:“咱們的小姑爺估摸着是心急了,恨不得立刻就見着我們家小姐。放心,有我孫奶孃保駕護航,保管你立刻見到我們家小姐。哦霍霍霍!”說到“小姐”,這爲大媽眼裡滿是真摯的慈愛。
於是,鬧騰了一會兒的隊伍便重新動了起來。
樑幼蔓看向辛途,問道:“屠蘇,你的意思呢?”樑幼蔓自然是想救人。在她看來,這個方蘭生八成是個特殊劇情人物,眼下正是極好的接近機會。辛途道:“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有些……不太好吧?”樑幼蔓微微一笑,“結婚是要雙方你情我願纔是喜事。你看那個人那一點心甘情願了。再說他剛纔說的也有道理。昨日承蒙他相救,今日我們若是見死不救,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辛途腦海中不由回想起剛纔方蘭生哭爹喊孃的慘狀,猶豫了一會兒,道:“好吧。不過迎親隊伍僕從衆多,那個騎馬的大媽看起來也是練家子。光天化日劫走新郎只怕不容易,得想個法子……有了!”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陣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將送親隊伍淹沒,原本一條線的隊伍瞬間就亂作一團,人亂躲,馬亂竄,甚至連招子銅鑼嗩吶都顧不上丟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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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靜,鎮靜,不要亂!不過是一堆爆竹,死不了人!”騎馬大媽嚷嚷着。可突然一串爆竹濺到馬下,馬受驚長嘶人立而起,濃豔大媽一個不慎就給翻下了馬背,墜在地上。她倒是沒事兒,可被她壓載身下的幾個孫府家丁卻慘叫連連,沒一會兒便白眼一番昏死過去了。
孫奶孃眼尖,視線穿過人羣,就看到自家的準姑爺被人從轎子裡拽了出來,一下子衝入了人海之中。孫奶孃一拍大腿,大喊道:“哎呦喂,姑爺要跑!追!都給我追——嗚!”一人突然壓在她的頭上,孫奶孃便說不出話來了。
在巷子裡七拐八拐,直到方蘭生累的在也跑不動了,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喘氣如牛,“不行了……不行了,真……真跑不動了,讓我歇……歇一會兒……”歇了足足一刻鐘,方蘭生纔對着辛途和樑幼蔓豎起大拇指,道:“夠義氣!多謝,多謝!佛說好人有好報,誠不欺我啊。”然後站了起來,張開雙臂擁抱天空,“總算是逃出來了。我愛自由!”
辛途和樑幼蔓自然是客氣一番。
樑幼蔓道:“方公子,我聽說孫家是琴川第一大戶,你今日逃婚,落了他們的面子,只怕你逃得了一時,也未必逃得了一世。”方蘭生笑道:“嘿嘿。山人自有妙計。我早就想好了。琴川是待不下去了,我要離開琴川,闖蕩江湖!”方蘭生的神情既堅定又充滿了神往,“好男兒,就應該出去闖一闖!”
不過好像想到了什麼,方蘭生整個人又垂頭喪氣起來。辛途一問才知道,方蘭生是被大姐綁住送上轎子的,他的行囊還在家裡,盤纏乾糧衣物,已經最重要的武器通靈佛珠都在行囊當中,沒有這些東西,他一點行走江湖的底氣都沒有。
“送佛送到西。你們能不能……嘿嘿……”方蘭生不好意思的直笑。樑幼蔓道:“幫你取回行李是不是?可這是偷啊。要是被抓到了可是要送官府坐牢的。”她這自然是在說笑,不過是爲了讓方蘭生知道“這事兒不容易,真要是幹了你欠的人情可不小”。
方蘭生抱住頭,道:“我也知道。可是我要是回去,一定會被二姐抓起來逼着成親的。說不定現在她已經得到了消息,就等着我回去自投羅網呢。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啊。”
看着方蘭生糾結苦惱好一會兒,時機差不多了,樑幼蔓道:“哎,看你這個樣子,我們就冒險跑一趟吧。”方蘭生道:“真的?謝謝謝謝!實在是太感謝了!你放心,我二姐就對我兇,對別人可好了。就算被發現了你只要說是我拜託你們的,她絕不會爲難你。”
如此,辛途和樑幼蔓便來到琴川城郊的方家。果然是大戶人家,很是氣派。辛途看了一會兒,道:“方蘭生說的沒錯,方府已經戒嚴了,到處都是護院家丁。想要生不知鬼不覺的拿走他的行囊,除非隱形。”話一落,就聽的滋滋滋的一陣聲音,樑幼蔓竟然就在眼前消失不見了!
真的隱形了。不過塞拉夫鏡片還是能夠洞悉出來。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不多事,樑幼蔓回來,手裡已經抓着一個黃色的單肩行囊,“走,大功告成!”
當行囊交到方蘭生手上的時候,方蘭生激動莫名,當場取出銀兩要感謝兩人。樑幼蔓哪裡會收?辛辛苦苦忙碌一陣,就爲了幾兩銀子,這也太廉價了。
方蘭生遂學着江湖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謝,日後必有厚報。咱們江湖再見!”說完,轉身就跑。
“……”樑幼蔓眨巴眨巴眼睛。
這條線就這樣結束了?
樑幼蔓鬱悶不已,直嘆息女人的直覺也有不準的時候啊,“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去和風晴雪匯合吧。”此刻距離百里屠蘇約一公里,說明他依舊停留在琴川。
於是兩人來到琴川門樓下,卻意外的看到了百里屠蘇。
風晴雪和蔡銀鈴也在。另外還多了一個嬌俏可人的少女,穿着顏色明亮的服飾,配上可愛的外表很是扎眼,尤其她身上綴飾着很多鈴鐺,稍微動一動便有清脆悅耳的鈴鐺聲。
此時蔡銀鈴正和整個少女乾瞪眼,那架勢似乎恨不能掐起來。
“屠屠,你們回來啦!”風晴雪熱情的招呼。
辛途道:“嗯。怎麼樣?可有找到什麼線索?”風晴雪搖搖頭,道:“沒有。不過我還會繼續找下去,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找到的。”還真是一個堅毅的女子。辛途道:“我也相信。”
百里屠蘇望了過來,只是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從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可以看出他並不喜歡有人跟着,哪怕是爲了他好。但這不是因爲他孤僻,而是不想傷害到別人。昨日的事情歷歷在目,尤其殺人的一幕,令百里屠蘇滿心都是愧疚。
“對了,屠屠,樑姐姐,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襄鈴妹子。”
叫襄鈴的少女嘟起嘴“哼”了一聲,“誰是你妹子了?我和你一點都不熟!”瞥了一眼辛途和樑幼蔓,便對百里屠蘇道:“屠蘇哥哥,這些人好無趣,我們換一個地方吧?”百里屠蘇道:“我在此地等人。你若有要事可自行離去。”
蔡銀鈴道:“就是就是,又沒人硬把你留下來。”襄鈴瞪着蔡銀鈴,“我不走!我要和屠蘇哥哥待在一塊兒,他去哪我也去哪。該走的人是你!”
“你是哪根蔥啊,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我就不走,你能把我怎麼樣?”
於是,兩個少女又瞪起眼睛來。
面對辛途望過來的疑惑眼神,風晴雪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見到她們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但是,都好可愛呀!一個銀鈴兒,一個襄鈴兒,真的好般配呢。”
般配?你如果看到蔡銀鈴易容下的那張臉,恐怕你再也說不出“般配”這個詞來了。連辛途都真心覺得,“蘿莉”這個詞就是應該放在襄鈴身上的——雖然她是個狐狸精!
百里屠蘇在等誰?答案很快揭曉。
“勞煩諸位等候,少恭實在歉意萬分。奈何久未歸家,諸事需要處理,因此耽擱了,還望莫怪。”歐陽少恭一如昨日那般溫潤謙和,謙謙君子。只是今日只他一人前來,不見那個叫做寂桐的老嫗。
“歐陽先生客氣,我也是纔到不久。”
“原來如此。”歐陽少恭看向辛途等人,“諸位,又見面了。”
“歐陽先生!”
歐陽少恭問道:“諸位也在此等候,莫不也是與百里少俠一道隨在下去江都?”辛途道:“說來慚愧。初次行走江湖,只想着結伴同行好照應,也少些昨日那等不幸遭遇。若歐陽先生介意,我等這就告辭。”
歐陽少恭笑道:“無妨。與人方便,便是與己方便。再者人多路上也熱鬧。百里少俠以爲如何?”百里屠蘇看了辛途一眼,點頭“嗯”了一聲,“也好。”
“即如此,我們這邊趕路吧。耽擱了一些時辰,需加緊腳程,趕往渡口。”
免去了諸多繁文縟節,大家便一同除了琴川,直望珍珠渡口而去。行徑滿目梅花等梅芳林,匆匆趕路顧不得欣賞美景,可才走出半個時辰,辛途便聽的一聲呼喊:“少恭!少恭!”
“咦,襄鈴好像聽到了怪怪的聲音。”
襄鈴脆脆的聲音一落,“砰”的一聲,似是重物墜地。
“哎呦!”
衆人循聲望去,便看到一個青衣少年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樑幼蔓驚訝不已:“方蘭生,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