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的錦州,下了一場霜。
清冷的閣樓內,幾縷香在屋內蔓延,冷煙煙趴在棕色的雕窗上,看着雁往南飛。
信鴿朝着閣樓飛來,立在她的手腕上,冷煙煙取下信箋便放飛了它。
三個月快到了。
——皇宮
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子端坐於銅鏡,將髮鬢上的金釵拔了下來。
“換一支,這支金釵舊了,失去了它以前的光澤。”皇后淡淡地開口。
“是奴婢粗心了,奴婢這就換一支。”鈴兒從一旁的錦盒中挑了幾支適合皇后的。
“娘娘喜歡哪支?”
皇后隨意的看了看,挑了一支刻有牡丹的金簪,那是皇上特意打造給她的生辰之禮,從前一直捨不得戴,就收在一旁,要不是今日恰巧翻出來,也就蒙塵了。
鈴兒算了算日子,“還有三天,七殿下就要回宮了。”
皇后臉上露出一抹慈祥,語氣也柔和了許些,“現在算算,卿兒也該是在回長安的路上了,不知道出去走了這一遭,有沒有長進。”
皇后看到燭臺殘了的灰,忽的想起什麼,臉色又一凝。
她接到過幾次來信,卿兒的情況都寫在上面。
幕後主使一猜便知,這太子就像他那宮妓出身的母妃一樣,不自量力。
若不是他是這皇帝最大的兒子,這太子之位根本輪不到他。
舒洵川去接卿兒,想必這回來的路上,會太平了。
梧桐半死清霜後。
大地橋畔,渦河岸邊,黛色的古道。
“張叔,我來取我前幾天定製的桃木簪。”蘇筠卿站在柳樹下,太陽映得湖面波光一片。
張叔很快就記起面前的青衣少年,開始翻找攤上的簪子。
這個攤位雖然不大,但每個木簪都是仔仔細細刻畫出來的,毫不敷衍。
“來,拿出好了。”張叔笑着將桃木簪遞給蘇筠卿。
蘇筠卿接過木簪微笑頷首道:“多謝。”
走在小橋上,他輕輕的擦拭這木簪,忽然,手中一空,面色一凝,看向奪走簪子的少年。
那是一個才貌雙絕的少年,英氣與柔美完美的結合在他臉上。
“呦,這是想送給那家姑娘的呀?”少年打趣道。
“洵川,別鬧了,還給我。”蘇筠卿上前一步,把奪走的簪子又拿了回來。
舒洵川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你怎麼來這了?”蘇筠卿收起簪子。
舒洵川靠在身後的雕欄上,慵懶道:“三月之期將至,我來接你回皇宮。”
蘇筠卿低沉了眼眸,“想不到過得那麼快。”
兩人無言,許久之後,蘇筠卿緩緩開口。
“也該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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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塵,不是說很快就回來了,怎麼那麼慢?”冷煙煙坐在石凳上,慢慢沏了杯茶。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蘇筠卿面對無人角落,語氣隱藏着絲絲隱忍。
冷煙煙似乎想說些什麼,後覺不合適。
她起身走至他面前。
“你要去哪裡?”冷煙煙擡頭含着複雜的情緒看着他。
蘇筠卿沒有說話,只是拿出懷中的簪子,認真的插在她的髮鬢上。
他也想過帶她回去,可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多少人花折月墜得不到一個善終。
“我,家族有事,要回去了,抱歉,不能陪你了。”蘇筠卿對上她一塵不染的眸子,還是騙了她。
“哦......” 冷煙煙聞言,黯然的低下頭,“沒關係,我等......”
她立刻止住了話語,她竟然會下意識的說出這種話。
明明知道,他不會回來,而她也不能等。
“我會回來的。”蘇筠卿輕輕將低聲哭泣的她攬入懷中,眼中深藏苦澀。
過了一會,冷煙煙纔將他推開,轉身說道:“你走吧,早點解決完,就可以早點回來了。”
“......好。”他的聲音似乎沙啞了許些。
蘇筠卿轉身。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後來再一次真正見面的時候,若是冷煙煙的手速慢了半分,她已經葬在了他的劍下。
冷煙煙回眸,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心中竟有了不捨。
我,爲何不捨?
將他贈予自己的簪子拔下,鋒利的那角狠狠的刺向自己的指尖,只有疼痛感才能讓她清醒一些。
人,都可以擁有,但是,我不配的。
拿起桌案上的那柄玉骨傘。
這是最後一程了。
冷煙煙看向立於梧桐樹上的少年。
舒洵川見到自己被發現了連忙嬉皮笑臉的解釋道:“別誤會啊,我不是壞人,就是.......看看,嘿嘿。”
趕緊跳下樹,邊跑邊想道:原來筠卿喜歡這樣嬌小玲瓏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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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冷煙煙回到蒹葭閣,裡面的弟子們,增添了許多生面孔,新人代替舊人,沒有變的只是這個蒹葭閣的模樣,黑暗,殺氣,冰冷.......
“可惡!快把解藥給我!”一名黑衣少年氣勢洶洶的踢打着地上的人。
“別打了,把我打死就沒有解藥了!”白衣少年吃痛道。
少年邊拎起景錯的領子邊抓着脖子道:“癢死了......你本來就不打算給!既然這樣你就去死吧,我自己想辦法!”
“你們在做什麼?”冷煙煙邁步上前,皺眉詢問。
“小姐!”景錯欣喜的喊道,掙脫開李單平的手,跑過去想給冷煙煙一個擁抱。
冷煙煙側身避開,景錯撲了個空,委屈的看着她。
“我看他們初入蒹葭閣,太過於囂張,我就去指點了他幾句,誰知道他卻罵我是個只會制香的廢物,我氣不過,就撒了他們一些毒粉。”景錯可憐巴巴的說道。
李單平一聽,也不顧身上的痛癢,立刻氣憤的指着景錯回道:“胡說八道,你那叫指點?分明就是奚落!罵你幾句怎麼了?連閣主都說我是練武的奇才!”
冷煙煙淡淡說道:“被他奚落的人何止你一個,那麼心高氣傲沉不住氣,以後執行任務,是不是別人奚落你幾句,你就會不管不顧的跟對方互罵,先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冷煙煙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新人身上。
景錯唉聲嘆氣道:“真是無趣。”
把解藥擲在地上就隨着冷煙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