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Chapter101
當海灘上的那些日本軍隊登上軍艦的時候,天際轟隆一聲,暴雨從醞釀已久的烏雲中傾瀉而下,海浪洶涌起來,推着那艘軍艦逐漸駛離了小島。
阿伽雷斯與我潛伏於黑暗的海水之中尾隨着軍艦的航向,趁着暴風雨的勢頭迫使它在浪頭中減緩了速度,阿伽雷斯帶着我快速潛到了軍艦的底部。我們的頭頂是驅使這艘軍艦航行的幾個螺旋槳,它們正在海浪段阻力之中拼命掙扎着,將海水攪得混沌一片。我猜想阿伽雷斯是打算運用他發出的高壓電伏破壞這艘軍艦的動力,而就在這時,他忽然鬆開了我的手,轉而用魚尾捲住了我的身體。我甚至還未來得及看清他在水中對動作,一道耀眼的藍色光團便從我眼前閃過,徑直射向了那些螺旋槳之中!
滋—滋——
剎那間,刺耳的機漿摩擦猶如尖叫般響徹上方,在一簇白光炸開之時,我已被阿伽雷斯挾着向上游去,轉瞬就躍出了海面。失去了動力的軍艦彷彿無頭蒼蠅般的失去了航行方向。無論這真一他們要帶人魚幼種們前往什麼地方,將要在未來籌謀一個怎樣的陰謀,今夜的大海都成爲他們的“終點”。
趁着一波高起的浪頭,我們悄聲無息的攀上了軍艦的尾部。這裡是一個類似觀測站的平臺,旁邊有一個小型眺望室,我注意到裡邊站着兩個士兵。但在這樣夜黑風高的暴風雨之夜,他們想發現我和阿伽雷斯的存在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們伏□小心翼翼的繞過眺望室,趁着掠過甲板的燈光掃向另一個方向,阿伽雷斯摟住我的身體,閃電般的竄進了甲板與隔離艙壁下狹窄的縫隙之中。這裡是一個黑暗而潮溼的空間。
我左右觀察了一圈,發現兩側的艙壁上有着整齊的一列槽口,透過它們可以望見外界。這裡似乎是用來排雨水的底艙,但周圍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使我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這是幼種與人類的血混合的氣味。到我背上來。”
阿伽雷斯在我身後壓低了聲音,我回頭便見說着他伏□體,不由分說的將我託到了背上。我愣了一愣,他卻已經如同一隻揹着幼崽的大鱷魚般,用強壯的雙臂配合着支撐我與他自己的體重,長長的魚尾在身後蛇行擺動,以驚人的速度匍匐前進起來。我敢肯定即使我站起來奔跑,也不一定能快過阿伽雷斯的滑行。假如有人不巧到這裡來察看,一定會被我和阿伽雷斯嚇個半死。
我們循着血腥味的源頭朝排水艙的內部深入,隱隱約約的,有些許光線從上方的艙板的縫隙之中漏下來,並時不時傳來零碎的腳步聲,血腥味也越來越濃烈,我猜想我們已經進入了這艘軍艦的腹地,存放幼種的地方也大概就在附近了。忽然之間,我聽見有兩個人的對話聲從上方傳來,但艙板有一些隔音效果,我無法分辨出他們在說什麼。於是,我直起背,將耳朵貼近了頭頂的艙板。阿伽雷斯翻過身盯着我,顯然也注意到了我們上方的動靜。
“是嗎…他的變異已經開始了?”
“現在有些排異反應,但尚在可控階段。人魚的器官正在他體內生長,他的雙腿正在黏合期,預計很快就會呈現出人魚的外表。”
“真是奇蹟…三十個實驗體裡只有他一個人活下來。讓我看看這個生命力頑強的傢伙吧,列夫捷特。”
“您請進。”
我半張着嘴,僵在那兒。讓我爲之訝異的不僅是他們提到的關於將人魚器官移植到人體內的實驗,還有對話的這兩個人,他們一個是僥倖不死的真一,一個竟然是我的爺爺。聽上去,他們竟然在一同進行着這個駭人聽聞的研究項目,怎麼會這樣?我的爺爺怎麼會跟真一合作?難道他對我的疼愛都是假象?他跟他們一樣是將我視作計劃裡的一個誘餌嗎?
不……不會的,他也許是受到了真一的脅迫……
在心裡強調着,可記憶中許多零散的疑問卻聚攏在一起,好像逐漸組成了一面鏡子,它映照出我的童年裡某些讓我曾無法理解的怪異經歷,殘酷的指向我無法相信、也不想相信的某種可能。幾年前那個詭異的夢境也在頭腦裡突然清晰起來——白色的建築物內部、年幼的我、一同與我被進行體檢的幼童們……
那樣的情景曾真實的存在於我的童年裡,並且與我的爺爺緊密相聯。
大腦裡嗡嗡一片,冷汗從額頭上涔涔而下。
“德薩羅?”阿伽雷斯的他幽深的眼睛凝視着我,手臂忽然用力環住我的脖子,將我的身體摟進他的懷裡,似乎知道我回想起來什麼似的,蹼爪安慰意味的撫摸着我的背脊。然而我渾身止不住的冒着冷汗,思維在記憶的隧道里脫繮了似的穿梭着,將那些被我遺忘的記憶裡的蛛絲馬跡拾起來。
我回想起在六歲以前待在挪威的年月裡,我的爺爺每個月都會帶我前往一所醫院。在那兒,我的身體數值被細緻入微的測量記錄,頭髮、血液乃至唾液被一一摘取樣本,然而我的身體拜阿伽雷斯的孢子所賜不存在任何疾病。那麼,那樣頻繁的體檢是爲了什麼呢?而那些與我同齡的幼童被帶到那所醫院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我攥緊了拳頭,聲音彷彿是切割過後才能送出齒縫,卻情不自禁的變成苦笑:“該死的…我不敢這麼懷疑。阿伽雷斯,也許我就是爲一個陰謀而生的犧牲品!該死的!”
背上的蹼爪抖了一下,驟然收緊了我的身體,將我牢牢擁住。他的鼻樑貼上我的額頭,用嘴脣堵住我還沒說出的話。鼻腔裡滿滿充斥着阿伽雷斯的氣味,我下意識的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將手指嵌進他頭髮裡,跪趴下來,低下頭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心臟裡就好像兩隻野獸在激烈的廝殺。我不願懷疑我印象中那個對我關懷備至的爺爺也是陰謀中的一員,可現在我所知道的東西卻與我過去的記憶矛盾到了極致。在固有的情感與看上去符合邏輯的猜想的鬥爭之中,我的思維好像一下子就迷失了方向。
“告訴我…阿伽雷斯,你知道我的爺爺到底與這一切有什麼牽扯嗎?你知道嗎?”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艱難的發問。
阿伽雷斯沉默了一會兒,我感到他的指肚輕輕摩擦着我的耳根,就好像是在猶豫什麼。這下我肯定阿伽雷斯知道我所想知道的事了。我扣住他的手腕,擡起頭盯着他:“如果你知道關於我的所有事情,別隱瞞我!我想了解我自己。我願意跟你去亞特蘭蒂斯,但前提是…我要知道真相。否則我會離開你身邊,自己去弄清我想知道的。”
“德薩羅!”他的身體一僵,情緒似乎被我的話激得一下子緊張起來,“你的爺爺,人類的名字叫作列夫捷特那個人,曾經是我派去人類世界的使者。”
“使者?你說我的爺爺本來就是一條人魚?”
“是的,百年之前我曾經計劃發動一場針對人類的大規模戰爭。”
“爲什麼?”我驚訝道。
“爲了生存。”阿伽雷斯眯起雙眼,“地球的海洋是亞特蘭蒂斯的外圍保護層,人類對海洋環境的破壞越嚴重,亞特蘭蒂斯便越岌岌可危。我們的正常繁殖系統因爲升溫的海水遭到徹底的破壞,爲了防止後裔永遠消失,我們演化出了另一種擴大種羣的方式——”
“通過細胞入侵同化人類?”
阿伽雷斯點了點頭,“所以我派了一些優秀使者出去,希望他們通過模仿人類的基因變化形態,人類女性結合繁衍後代,然後通過發散yoi1a轉化誕生的所有男性,讓他們迴歸族羣,成爲我們的戰士,幫助我們發動這場戰爭,佔領海洋。”
我不可置信的搖搖頭,想象着假如人魚與人類真的發生戰爭的情景,又忽然想起了亞特蘭蒂斯如今的狀況,下意識的喃喃:“可你的戰爭計劃被那顆突如其來的核彈中斷了……”
“假如亞特蘭蒂斯沒有被摧毀,我們將會佔領海洋,將會成爲海洋的主宰。”阿伽雷斯貼着我的耳垂,加重了末尾的音節。
我揉了揉眉心,感到心中五味雜陳,簡直一時不知該怎樣迴應阿伽雷斯。我既是一名人類,也是人魚的後裔,我當然爲亞特蘭蒂斯的如今的命運而感到惋惜,可見鬼,我也無法違心的應和阿伽雷斯、承認他的理想是真正的烏托邦。我並不想見到人魚與人類之間展開大規模的戰爭,那也許跟世界大戰的境況一樣慘烈,同樣將成爲一場不堪設想的災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德薩羅。”阿伽雷斯輕輕按住我的腦袋,“你不用贊同我。和人類一樣,人魚之中一樣存在意見分歧。列夫捷特就是其中一個。他出生比我更早,比我更爲年長,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與我競爭首領地位的長老。我早該料到他藏着不一般的野心——在亞特蘭蒂斯被摧毀以後,他開始與人類合作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並且通過某種藥物使自己長期維持人類形態,妄圖控制剩下的幼種與野心勃勃的人類軍隊,取代我的地位。當我發現他居心叵測的時候,我殺死了他。”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震驚的看着他:“所以…我六歲那年的海難並不是什麼海難……你出現在那兒是因爲……”
“是的。我不能容忍他繼續利用你。你的確是他與人類女性結合繁衍出的後代,可從你的幼時守護着你愛着你的是我。你明白嗎,德薩羅?我纔是你唯一真正的先裔。”阿伽雷斯捏着我的下巴,幽瞳逼視着我的雙眼。“你不必因他而難過。”
他的眼睛裡好像有一張羅網,要將我完完全全的籠罩在其中,一點兒餘地也容不得我留下似的。我的思維亂作了一團,就好像記憶被整個翻了個面的棋局,所有的棋子都偏離了原來的位置。
然而這個時候,上方突然傳來了幾聲細微的響動。阿伽雷斯忽然坐起身來,盯着上方,他尖尖的翼狀耳朵立了起來,似乎在仔細聆聽什麼。我屏住呼吸,聚精會神。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我感覺周圍所有的聲響都變得清晰可聞,顯然聽覺也是我的身體變異後得到增強的功能。艙板後並沒有不同尋常的大動靜,只有儀器的滴滴聲,鞋子碰到地面的噠噠聲,此外還有“咕咚咕咚”的水聲,就彷彿是活物在水裡呼吸發出的響動。
阿伽雷斯盯着上方:“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
我疑惑地問道,阿伽雷斯卻將我拽到邊上,擡起了蹼爪,逐漸挨進上方的艙板。他身體兩側的鱗片已人眼看不清的速度顫動着,一團藍色的電光“滋滋”地聚攏在他的掌心,細小的電絲在他的五指之間竄動着,我隔着一段距離仍然能感到頭髮被靜電吸附的感覺。他的掌心捱上艙板的那一刻,整個船體都震盪起來,一瞬間上方的騷亂猶如爆炸似的向四面擴散開來。
“這是怎麼回事?”
“糟糕,這些試驗體好像發生了某種變異。快控制不住了,病葉博士,我們得去呼叫支援!”
凌亂的兩串腳步聲從頭頂快速掠過,重重的艙門閉合聲過後,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異鳴叫聲此起彼伏的響徹頭頂,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的動靜,好像有數條魚尾在頭頂擺動,並向四面分散開,玻璃被撞碎的聲響不絕於耳,散發着濃重的防腐劑氣味的液體從我們上方的縫隙中滲漏下來。
“這將是一場盛宴,德薩羅。”阿伽雷斯收回蹼爪,嘴角勾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我的呼吸發緊,感覺即將要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跟隨着阿伽雷斯繼續向排水倉內行進了一段距離,我們抵達了這艘軍艦的另一頭。透過狹窄的縫隙,我看見艦首已經聚滿了日本士兵,他們紛紛舉起了槍,緊張兮兮的瞄準了我們上方的某個地方。憑藉頭頂傳來的陣陣動靜,我知道那些變異的“實驗體”恐怕已經從艙室裡跑了出來。
這時,不知哪兒傳來“砰”地一聲槍響,四周霎時間騷亂起來。
魚尾摩擦地面的聲音從頭頂紛紛掠過,剎那間數十個黑影猶如暴風雨中鋪開的一道烏雲那般,襲向了那些舉槍射擊的士兵!
我瞠目結舌的發現那竟然是一羣已經被開膛剖腹的幼種。他們的空蕩蕩的腹腔裡淌着黑水,五臟六腑都已被挖走,殘破的皮肉幾乎耷拉到地上,彷彿一羣從墳墓裡爬出來復仇的腐屍。那些士兵爲這種可怖至極的景象所震懾,甚至還來不及叩動扳機,就被幼種們撲倒在地,瘋狂地啃噬撕咬起來。慘叫聲與肢體撕裂聲交織在一起,好像一鍋滾水在電閃雷鳴的上空沸騰。
幾個僥倖還沒遭到襲擊的士兵掙扎朝我們所處的排水艙裡爬來,卻被阿伽雷斯擊打在甲板上的電流嚇得連滾帶爬的退回去,重新落回廝殺正酣的幼種的包圍圈裡,轉瞬就分而食之,身首分離,血淋淋的成了一堆爛肉。
有的人還沒死透就已被幼種撕爛了肚皮,掏出冒着熱氣的臟器大肆朵頤,發出陣陣令人頭皮發怵的慘叫聲。
這情景簡直堪比非洲大草原上獅羣逐殺獵物的血腥景象,真一一定怎麼也沒料到他們會自食這樣的惡果,這大概就是罪有應得。我總算明白了阿伽雷斯口中“惡戰”的含義。
“德薩羅……”阿伽雷斯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我打了個激靈,才猛然從驚駭中抽身出來。
我轉過頭去,一道閃電驟然劃破天際,將阿伽雷斯的臉照得煞白一片。我冷不丁被他臉上那種冷酷嗜血的笑意嚇了一大跳。我敢肯定阿伽雷斯在爲這種暢快淋漓的報復性屠殺而感到興奮無比,頸側的青筋彈簧似的微微跳動着。
“你害怕嗎?”他低頭湊近我的鼻樑。
“有點。”我乾嚥了一口唾沫,神經隨着慘叫聲在腦仁中上竄下跳。
身體立刻被他摟入懷裡。他粗重潮溼的呼吸泄在我的臉上,低鳴穿透我的耳膜:“德薩羅,這就是我們的生存法則。膽敢傷害我們,就要承受十倍百倍的報復,連大海也會幫助我們。”
我好像又把阿伽雷斯看得更清楚了些,終於能摸到他沼澤般的深情背後的東西。跟人類許多能征善戰的君王一樣,阿伽雷斯這位人魚首領的本性是嗜殺而暴戾的,他崇尚以暴制暴,當然這也許是終止這一切的最直接的方式。這場陰謀的幕後主腦真該爲招惹上他而後悔。不知道真一、萊茵現在藏在什麼地方發抖?當然,還有我的祖父,或者稱他爲人魚族長老更合適……
就在我這麼想時,不遠處驟然傳來一聲異常高亢的嘶鳴聲,剎那間瘋狂撕咬着那些士兵的幼種一下子停下了動作。阿伽雷斯的眼神一沉,臉色陰雲密佈,我的胸中立刻升起一股糟糕的預感。
“出來吧……王,我感覺到你在這……你還躲在裡面護着你的人類小配偶嗎?”
悠長的呼喊由遠及近,最後竟然在頭頂響了起來。阿伽雷斯深深的盯了我一眼。顯然他清楚一場決鬥在所難免,但他擔心着我的安危。我狠狠的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貪婪的大口嗅着他的氣味:“我的首領大人是不可戰勝的。”
“在一切結束前,別出來。德薩羅。”阿伽雷斯盯着我的眼睛,垂下眼瞼。他的嘴脣印在我的掌心上,明明是冰冷的,卻讓我有種被烙鐵灼傷的感覺,伴隨着他念出我名字的聲音一直燙到心底裡去。
我點了點頭,阿伽雷斯便立刻鑽了出去。
那長長的黑色魚尾支撐着他的身體聳立起來,他蒼白健碩的身體在夜色中散發着冷冽的微光,在暴風雨中好似一尊希臘的英雄雕像,而他就是我的英雄,一個爲我們的命運而戰的英雄。
伴隨着一陣魚尾滑過甲板的響動,我終於看見了阿伽雷斯的對手——列夫捷特。他拖着一條漂亮的銀色魚尾,每片鱗片都在燈光下折射着耀目的光澤。這顯示着我的確是他與人類的後代,他的確是我的祖父,即使我的體內存在阿伽雷斯的孢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注視似的,列夫捷特忽然回過頭,將目光投向了我。我們同時怔在那兒。正如真一所說,他的面貌確實跟我有些相似,尤其是那雙眼睛,黑得就像曜石似的。他困惑的打量着我,又望了望阿伽雷斯,顯然我的模樣讓他一時間感到十分疑惑。
阿伽雷斯沒給他更多觀察我的時間,魚尾一甩,已經化作一道黑色閃電朝他橫掃過去。列夫捷特側過身體勉強閃避過阿伽雷斯的襲擊,擡起尾鰭向他迎面劈去,卻被阿伽雷斯的蹼爪牢牢的擒住了尾端最細的地方。他們好像兩個勇猛的角鬥士那般纏鬥着,一時間難分高低,我緊張無比的盯着這個驚心動魄的戰鬥場面,心臟幾乎要在胸腔之中爆炸。
但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阿伽雷斯的力量明顯比列夫捷特要大得多,他牢牢擒着列夫捷特的尾端不放,手中蓄積的電流猛地擊打在他的胸口。列夫捷特一陣痙攣過後,被阿伽雷斯趁機狠狠的甩在甲板上,倒地時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悶響。阿伽雷斯卡住他的脖子,尾鰭高高懸在了他的頭頂,剎那間我情不自禁地呼吸一顫。儘管知道我的祖父是一個居心叵測的陰謀家,我仍然無法直接面對他被阿伽雷斯殺死。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阿伽雷斯並沒有對
他立刻下手,而是用鋒利的尾鰭切下了列夫捷特的一邊側鰭,就好像古代戰爭中奪取敵人的手臂作爲戰利品的行爲。
列夫捷特疼得渾身顫抖着,卻死死的盯着阿伽雷斯大笑起來:“爲什麼不殺了我?你明知道有我們的母巢在,我是無法這樣死去的。你不怕我威脅你的地位嗎?”說着,他側頭望向了我,眼神精光閃爍,“難道那個自稱來自未來的實驗體說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未來我與人類的後代?太不可思議了。王,你不敢殺死我,是因爲擔心我死去了,他也會就此消失嗎?”
“我說的都是真的。”
一個熟悉猶如夢魘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身邊響了起來。
“德薩羅!”阿伽雷斯嘶吼了一聲,立即向我撲來,卻被列夫捷特一躍而起拖進了海里。
下一刻我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就被一隻蹼爪拖拽了出去。當我看清眼前的影子後,我霎時間傻在了那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住我的不速之客正是萊茵,他的胸腹上有着豎直的一條觸目驚心的手術後的縫合線,而他的下半身竟然不再是人類的雙腿,而成爲了一條深藍色的魚尾。
“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試驗體。”他低頭盯着我,神情猙獰,眼睛閃爍着近乎癲狂的光芒,“你喜歡這具新的身軀嗎,德薩羅?”
我已經愕然的說不出話來,因爲眼前發生的情景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認知與接受範疇。我拼命踢踹着他抓着我腳踝的蹼爪,企圖向排水艙內縮去,腿腳卻被一股大力向外拖了幾米,我的頭重重撞在艙板上,劇痛之中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當場昏厥過去。我勉強撐起身體掙扎着爬起來,卻一個趔趄,撲倒在滿是殘肢碎肉的血泊之中,一雙蹼爪按住我的脊背,充斥着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消毒水氣味的身軀將我重重壓倒在下方。
“我將要用這幅新的身軀佔有你,德薩羅。”萊茵在我耳邊獰笑起來,我感到他狠狠捏住我的大腿,尖利的指甲刺進我的皮膚裡。疼痛與恐懼好像驅使一股久違的力量從我體內甦醒,我感到雙腿似乎迅速被堅硬的魚鱗保護起來,身體也忽然充滿了力氣。我爆發出一聲大吼,手肘狠狠的頂在萊茵的腹部上。
這下正擊在他的縫合線處,疼得他一下子蜷縮起身體。我趁機從他的身下爬出去,卻又被一把抓住了胳膊。我竭力架住萊茵企圖壓制住我的身軀,看見自己的雙腿果然正在迅速黏合,銀色的魚鱗從皮膚下生長出來,萊茵的目光也挪到我的下半身上,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突然伸出他那新生的蹼爪,猶如一把匕首那樣猛地捅進了我雙腿間正在黏合的縫隙之中,將我的腿腳從魚鱗中生生的分離出來。
剎那間無法言喻的劇痛彷彿閃電般襲遍全身,我無法自控的聲嘶力竭的慘叫了一聲,下意識的縮起雙腿在地上翻滾,我感到我的整個身軀好像被一下子撕成了兩半,巨大的痛楚使我的意識霎時間模糊起來,只看見萊茵的身影逐漸逼近過來。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忽然從半空中撲襲而來,伴隨着一聲筋骨折裂的脆響,萊茵被掀翻在了幾米外的甲板上。
我強撐着沉重的眼皮,看見阿伽雷斯狠戾地掐住他的脖子,那末端染着血紅色的尾鰭利落的割斷了萊茵的脖子,這個到死都要糾纏着我的瘋子終於連遺言都沒來得及留下,便奔赴了死亡之約。
“德薩羅……”
當我即將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我聽見阿伽雷斯的顫抖着的低沉呼喚在耳邊響了起來,身體被他小心翼翼的摟進了懷中。他的頭埋在我的頸側,深深嗅着我的氣味。我竟然能模模糊糊的感覺到阿伽雷斯偉岸的身軀在微微抽搐着,冰涼的液體沿着我的臉頰流淌下來——這個不可一世的、強悍勇猛的人魚首領,我的愛人,他在爲了我哭泣。
說實在的,我真想看看阿伽雷斯爲我流淚的樣子,可我卻沒有睜開眼睛的精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受到了多麼嚴重的傷害,我沒法思考,我的身體太疼了。我感覺生命正在從軀殼裡一點一滴的流逝掉。
就在我感到自己徹徹底底的陷入黑暗深淵的時刻,四周忽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身體剎那間變得非常輕,輕得好像羽毛般向上空飄去,而阿伽雷斯緊緊擁着我的力度卻一點也沒有放鬆,直到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萬籟俱寂。
tbc()
接下來會魚球崛起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