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河村,很多行業是壟斷式經營,比如說超市浴池,再比如說理髮店。
總共沒多少人的地方,店開再多家也只不過是大家一起餓死,早些年還是有很多人開個小店經營一下改善生活,後來隨着競爭等種種原因,下河村就只剩下那麼一家超市和一家理髮店了。
理髮店王師傅經驗豐富,已經給下河村的幾代老少理過發了,要問村裡人什麼髮質,這老師傅能講的頭頭是道。
只不過尷尬的是,王師傅理髮的手藝幾十年如一日的沒長進,男士剪髮基本上就只有平頭和寸頭再麼光頭三種選擇,女式理髮花樣倒是多點,這幾年他雖然學會了染髮燙髮但是實際操作效果就不是那麼理想了,來這燙染的出來基本上就是黃髮加滿頭小卷,大老遠一看跟金毛獅王似得。
但是現代人的審美變了,也因爲這,王師傅成了下河村年輕一代心中最不受歡迎的存在。
小年輕不願意到他這理髮,王師傅是知道的,但是他不在乎誰讓他這裡的主要客服羣不是小年輕呢。
王師傅惦記傻子那頭長毛很久了,作爲一個稍微有點強迫症的患者,看到或者親自把長髮剪短他的心裡那種爽快感,簡直了,尤其是傻子的髮質瞅着還不錯,這一頭長毛剪下去爽快不說,還能賣錢實在是一舉雙得的美事啊。
剪髮之前,村支書先帶傻子去洗了個澡。
王師傅家理髮店是不提供洗剪吹業務的,基本上到他那理髮得自己燒水洗頭然後等王師傅給剪髮,所以很多人會選擇先洗澡再理髮,行業捆綁兩家都有的掙,都方便。
再者村支書心裡也存着點事想確認一下。
他始終覺得傻子這傻不是先天性的,肯定是後期受了啥刺激。流浪的精神病患者基本上都是一個樣子,比如說衣服髒爛而且搭配奇奇怪怪,身體也是髒臭。
但是這些情況都沒出現在傻子身上。他身上乾乾淨淨的,而且衣着打扮雖然不是整齊,但是新穎挺潮的,村長愛看NBA再加上孫子追求潮流也知道一些牌子什麼阿迪耐克的,傻子來的時候,從衣服到鞋那牌子基本都是大牌,本來村支書還覺得這些都是常見的地攤貨,就是那種十幾二十幾買一大堆的,可是後來看着質量實在是比地攤貨強。
正好那幾天村支書老闆惦記着要去城裡逛街,村支書乾脆讓她帶上傻子換下來的衣服去那些店打聽打聽看下真假,回來果不出所料都是真品,一身加起來快上萬的那種。
村支書忍不住咂舌,他們家在下河村都是富裕的但是也都沒條件這麼穿,這莫不是跑出來個有錢人家的傻子?
兩天接觸下來才發現這孩子很有禮貌,他對什麼都好奇,開個電視都能把他嚇一跳,但是好奇歸好奇,從不禍害東西,頂多是看到什麼新鮮玩意比如說電視冰箱什麼的就喜歡纏着別人反反覆覆操作。
他在學習怎麼操作,當看到傻子已經能熟練開關電視換臺的時候,村支書心中有個猜想浮現——這孩子還有的救。
保不齊是受啥刺激了才瘋瘋癲癲的,這瞅着是能好。
本來他們是要聯繫派出所把這傻子送走的,可是村支書心裡又不想這麼做了。這傻子瞅着家境挺好,而且沒什麼殺傷力不玩火不搞電的,先留着在下河村要是能等着他家裡人自己找過來最好,到時候肯定人家得感謝感謝他吧。
反正不吃他家最多穿幾件他家舊衣服。乾脆開了個會直接敲定先收留傻子一段時間,真要是不見好或者沒人來領,開春再給派出所打電話該送哪送哪,這段時間誰家做飯有個剩餘的就當行善了給人送過去點,好歹是條命。
當然自己傻子要是自己跑了他們就不管了。
他們運氣不錯,村支書帶傻子到理髮店的時候王師傅那正好不忙,於是傻子立刻就被按在了理髮椅上,王師傅幾剪子下去,瞬間長髮變短髮。
“這孩子瞅着咋要哭呢?”王師傅納悶道:“不就是剪個頭髮,眼眶都紅了至於嗎?”
“誰知道呢。”村支書抽了口煙:“畢竟腦子和正常人想的不一樣。”逮着水龍頭還能玩半天呢。
“老王啊,要不你給他開個電視看看,分分心,這小子就喜歡看電視。”說罷不等王師傅回答已經自顧自開了他家的電視,正好打發時間,有個臺又重播《射鵰英雄傳》了,村支書想回憶一下過去幹脆播到那個臺。
熟悉的聲音傳出,王師傅一下子樂了:“這都多少年沒看武俠了,正好今天一起看。”他喜歡看抗戰的對武俠劇向來沒興趣,但是播的是83那版的,一下子倒勾出他挺多回憶來。
“支書你瞅瞅。”老王邊聽聲邊剪髮沒過一會兒已經給傻子理出個標準的板寸,再一看傻子目不轉睛的看着電視笑道:“跟能看懂似的。”
“你別說啊老王,沒準真能看懂,比比劃劃的,咋地你是要發功成武林高手啊。”
傻子似乎意識不到自己被村支書笑話,看着支書笑也跟着傻樂了幾聲,然後就對電視劇沒了興趣,開始直勾勾的照着鏡子,看了一會兒又動氣手來戳鏡子裡的自己。
再然後就是摸自己新鮮出爐的小寸頭。
“估計是捨不得了。”王師傅收拾好傻子原本的長髮,瞅着髮質能賣個不錯的價格。
“這頭髮抵理髮錢了啊。”想了想又拿出一百塊遞給了村支書,傻子好糊弄,村支書不好糊弄啊,不過好在他還有的賺,這傻子到挺會養頭髮的,瞅着沒燙染過再倒賣也能賣個不錯的價。
村長看了看正在擦碎頭髮的傻子道:“這小子估計是家裡有點錢,頭髮養成這樣營養估計是夠夠的了。”說着抽了一口煙:“就剛纔洗澡看他身上,皮膚是真不錯。”一瞅就是有錢人家才能養出來的。
而且也沒遭受虐待的痕跡。本來他還有點擔心是孩子家裡人對他不好才跑出來的或者是有意遺棄的,現在看來估計是不小心和家裡人失散的。
“就是不知道怎麼跑來咱們村的。”王師傅納悶:“就跟突然之間冒出來似得。”
“誰知道呢,有錢人家破事一大堆。”最後一口煙搞定,村支書直接拍了拍還在摸頭髮的傻子:“走了啊。”這孩子對這三字倒是有反應。
本來村支書是想帶傻子去他家坐一會兒的,可是年紀大了洗完澡後直犯懶,村支書也沒了興致,索性直接把人送到家,拍拍屁股準備去超市買點下酒菜,賣個頭發小賺也是不錯了。
傻子有點不是很開心的回了住處,他的頭髮沒了,雖然這裡的男人都是短髮,但是他就是覺得自己應該是長髮而且是留一輩子的那種。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又刷新了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原來有人真的可以飛啊!想到電視裡那些人飛檐走壁的樣子他就有些羨慕,身爲一個屍體,他貌似不能飛,試着做了做降龍十八掌的姿勢,也不知道那羣人是怎麼發功的,一掌就能把石頭打碎他雖然也能做到,但是這需要他費很大的力氣,而電視裡的人做起來卻好像很輕鬆。
而且他也不能掌心發光冒氣什麼的,想想就有些挫敗,有機會他一定去找那些人,看看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爬上炕,他從兜內摸出一把瓜子,這玩意還是鄰居給他的,連同幾個山核桃。
他喜歡磕這個打發時間,他的身體記得怎麼吃到瓜子仁,所以他喜歡。
一無所知的感覺實在是太不美好了,他從衣櫃裡掏出一個手機,開始拿他砸起了核桃,反正無聊打發時間罷了。
他也是來了下河村之後才知道這玩意叫手機的,村裡人貌似很喜歡這東西,但是他很討厭。
他有很多個這玩意兒,但是這種名爲手機的東西,確着實給他造成了很多困擾。
冷不丁冒光不說,還會突然之間就開始出聲,再麼就是嗡嗡的震動,嚇人不說還打擾睡眠,他經常被這玩意搞的心臟直突突。
把手機砸的啪啪作響,本來這東西他都是留在墓內的,不過看着下河村幾乎人手一個,他也想跟着學怎麼用,於是就都帶出來了,可是這麼多天下來他還是學不會,帶出來的手機也就沒了用處,索性拿這幾個手機當了錘子。
好在這幾天這些手機都消停了,基本上沒幾個再出聲或者是冒光了。不過看着砸核桃砸到粉身碎骨的手機,他撇了撇嘴,還沒錘子好用呢。
沒了耐性,直接徒手捏碎了山核桃,也許是最近經常聽人說話的關係,哪怕他現在沒有開電視,似乎也能聽到很多人講話,而他也已經漸漸能明白別人說話的含義了。
現在他最想做的是儘快學會文字書寫,這段時間他心心念念得是把自己的才起好的名字寫出來,然後告訴全村,他的名字叫做——何憶。
何必回憶呢,腦袋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