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要得到的安寧平淡,並不在遙遠的天邊,李小蕙終於發現,只要心中有了安寧,不再有擔憂驚恐,那麼這天下處處都可以是她所希望的世外桃源。
因爲她不再有擔心害怕的事情,不用再擔心身份被拆穿,在戒備森嚴的皇宮中,也不用擔心什麼時候冒出個刺客來殺她,所以日子過得反倒是比從前更加的悠閒自得。無事可做的時候就賞賞花喂喂魚,或者在允許的範圍內到處看看。
大概是因爲李小蕙這種非常合作的態度,張易之再未找過她的麻煩。那個漂亮的男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不需要在李小蕙的身上再多浪費時間。
因爲另外一則八卦消息在宮中開始流傳:
步入暮年的女皇,在半個月之前,又有了一名新的男寵,而且對其十分寵愛,其寵愛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對張易之和張宗昌。
所以張易之才無暇顧及李小蕙。
張易之也知道他的權利全部來源於女皇對他的寵愛,一旦有一天這寵愛消失,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就算有許多的貴夫人都喜歡他,都仰慕他,但是她們的丈夫卻恨他入骨,如果女皇對他不再有任何喜愛,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在朝夕間化爲泡影。
那個冒出來與他爭奪女皇寵愛的男人是什麼來頭,是什麼人,張易之一無所知。因爲一無所知,就更加無法確定,這個男人是可以拉攏的,還是必須列爲敵人予以打擊的。
張易之唯一知道的,就是這個男人自己跑到了宮殿門口,自薦於女皇,而這樣的消息不知爲何傳入女皇耳中,女皇居然準了。
當女皇見過這男子之後,居然與他在一起共度三日,三日之後,女皇的身體奇蹟般地好轉,不僅昏花的眼睛可以再度看清楚奏章上的字跡,而且已經遲鈍的腿腳也可以再度走路。
在別人看來,是奇蹟,甚至有好事者盛傳這是因爲新來的男人善於取陽補陰,才讓已經垂垂老矣的女皇身上出現了變年輕的奇蹟。
張易之開始着急了,女皇變年輕了,他手中的權利就在無形中消減了。女皇可以看清楚奏章,就不需要他念誦,女皇的手不再哆嗦,也就用不着他來代筆。更重要的是,女皇現在似乎非常喜歡那個新來的男子,一連三日,都不見他一面
張易之恨得牙根都癢癢了!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會比他更有誘惑力?
但是張易之並沒有慌張,他對於自己還是有非常大的自信的。那個新來的男人,不管有什麼樣的目的,有什麼樣他所不知道的手段,但是有一點那個男人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他的,那就是對女皇的瞭解。
張易之用了多少時間慢慢了解女皇,一點一滴摸清楚了女皇的脾氣,弄清楚她的喜惡,瞭解她喜歡什麼,她生活的一點一滴,張易之都已經做到了爛熟於心,就算是再忙碌的時候,他都不會忘記任何一個細節。他不僅僅是憑藉這張俊美的臉纔得到瞭如今的地位和權力,更憑藉他多年來磨礪出的那種與女皇的默契度。
張易之對這一點非常有信心,才入宮幾天的人,怎麼比得上他?
所以,他只需要耐心,再耐心地等上那麼幾日,女皇就會發覺失去了他之後的不便,就會想起他的好是別人及不上的。只要讓他在見到女皇的面,那個新來的男人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可是,張易之預料錯了。
第四天,第五天,女皇都沒有宣召他。張易之的耐心在一點一滴被磨掉,而他的弟弟張昌宗的耐心已經先他一步被磨光,先行主動去求見女皇。
而傳召的侍從,哪個不是頂機靈的人物?一面推着張昌宗,一面卻將這消息只是偷偷地告之上官婉兒,卻沒有直接告之女皇。
又是一日。
這一日,對於沉浸在歡樂中的人來說,大概只是短短一瞬,甚至覺得剛剛天明,就再度天黑了。可是對於處在煎熬中的人來說,卻比一年都長。
張昌宗在急躁之中,做出了一件足以讓他後悔的事情。他硬闖了女皇的寢宮,而寢宮之內,帷帳之後,兩個人影相互依偎親暱的情形便落入了他的眼中。張昌宗便這麼衝過去,將帷帳掀開,纔看清楚女皇躺在臥榻上,而那個比他更加年輕的男子正坐在女皇身邊,很是親暱地撫摸着女皇那已經不再光滑的臉頰和脖子。
張昌宗正欲上前去,卻見女皇緩緩睜開眼睛,那從前昏花的眼神在一瞬間重新變得犀利,“昌宗,你在做什麼?”
“皇上。”張昌宗忽然有一種委屈的感覺,那個坐在皇帝身邊的男人,哪裡比他好?是比他漂亮麼?他可是被稱作蓮花六郎,連他的弟弟張易之也自承不如他貌美,那個男人容色一般,怎麼會比他還好?
“昌宗,出去!”女皇冷着臉道。
若說從前女皇是將張昌宗一半當做/愛人,一半卻是當成小孩子一樣來疼愛喜歡的話,現在這種疼愛已經不存在了。女皇看着這個敢冒然闖入宮禁的男人,忽然覺得他那張臉不如從前那般讓人看着賞心悅目,甚至是,讓人有些心煩!
張昌宗瞪大了眼睛,從前的女皇是從未同他這樣說過話的。
“出去!”女皇有些不耐煩了,她略微撐起身體,冷冷地瞪着張昌宗。
張昌宗不是笨蛋,如果他不聰明,僅憑着那一張臉,女皇也不會喜歡他這麼久,他稍微一冷靜下來,就覺察出自己做得魯莽了,他急忙躬身向皇上請安,之後退了出去。
“弟弟,你怎麼這般魯莽!”聞訊趕來的張易之在寢宮外看到了灰頭土臉從宮內退出來的張昌宗,從前在他臉上那樣的驕傲神情不見了,代之以失望和頹然。
“走!”張易之看看周圍,一把拉起張昌宗,匆匆向一旁走去,等走到人不多的地方,才略帶責怪道:“你怎麼會硬闖皇上的寢宮,按照律法,這是要殺頭的!皇帝只將你趕了出來,沒治你的罪,已經是很留情面了!”
“哥哥!”張昌宗擡頭看着比他略微高一些的張易之,抱怨道:“那個男人我見過了,醜死了!皇上爲什麼會看上那樣一個粗鄙的傢伙!我不服!”
“不服你也不能那樣做,那樣,只會讓皇上更加討厭你!”張易之略微眯了眯他那雙讓女子着迷的眼睛,“沒來頭的傢伙,才四天而已,我就不信,再過四天,他還能這樣,皇上的心還是在你我身上的,要耐心!”
張昌宗帶着幾分不滿和委屈,道:“皇上從來沒有那樣同我說話,哥哥你沒有看到,那男人離皇上離得多近,就算是你我在皇上身邊的時候,也不過如此!”
有的時候,張昌宗就像是個孩子,他狠毒起來的時候下手比誰都狠都毒,甚至比他的兄長張易之都殘忍。可是,在他內心深處,卻依舊像個孩子一樣任性,需要人寵着愛着,受了一點點委屈都不行。
這也是他那比蓮花更美麗的容貌給他帶來的,因爲從小就漂亮,所以父母寵着,後來漸漸長大了些,被太平公主發現,接入公主府中,在公主的百般呵護下慢慢長成了傾城傾國的少年。
再後來,雖然被太平公主送給了女皇,但是女皇對他唯有更加的寵愛,任何無邊無際的要求,女皇都會滿足他。
相比起來,張易之雖然也有老天賦予的一幅讓女子無比心動的面容,但是因爲有了比他更加惹人疼愛的弟弟,他在家中的位置就不那麼重要了。正因爲不是被人捧在掌心,張易之從小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學會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要自己努力去獲取,不能通過向別人懇求來獲得。
也正是因爲如此,張易之纔會努力學習詩文,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證明自己的實力和位置。
若不是後來張昌宗覺得一個人在宮中過於孤寂,所以讓他一同入宮陪侍女皇,恐怕張易之的這一生會走完全不一樣的道路。他也許會一輩子陷入科舉之中,最後做個垂暮的舉人;他也許會一舉中的,被招爲駙馬;又或者,他一生只能做個庸庸碌碌的凡人。
因爲童年時的經歷不同,因爲少年時的成長不同,所以他們兩人雖然都有着傾國傾城的容貌,卻也是不同的。
張昌宗的容貌,那是全然天成,是老天爺對他最大方的賜予。而張易之,雖然也是那樣讓女子過目難忘,但是他的容貌,除去天生的,還有他那種氣質,他的談吐,都是令人着迷的。
女皇喜歡更加單純更加像孩子的張昌宗,而年少寂寞的女人,則更加喜歡張易之。
遇事的時候,張易之也會被張昌宗更爲冷靜,他們兄弟能在這皇宮中橫行這麼多年,權勢越來越大,也是因爲張易之和張昌宗相互支持,並且有張易之在出謀劃策。
可是,這一次張易之自己也感覺到了危機,他也有一時的慌亂,居然忘了他那個更加容易衝動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