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鳴宇掃了一眼李小蕙的几案,道:“龍鱗參用完了麼?”
“你來檢驗藥效的?”李小蕙冷哼一聲,在龍鱗參所剩無幾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用各種方法懇求過駱鳴宇,甚至承諾只要他有解藥,自己可以盡其所能,滿足他的任何願望,甚至是幫助他殺害女王的願望。
可是,駱鳴宇一概不予迴應。
李小蕙對他徹底沒了希望,罷了,人活在世上誰能不死的,到最後都逃不掉那一步。
“我知道,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解藥。”李小蕙道。
駱鳴宇點了點頭,答道:“這世界上,的確沒有解藥。但是沒有解藥的東西,不一定就無法解除,我沒有解藥,不代表我不可以解毒。”
駱鳴宇的話自相矛盾,李小蕙當然不信。
“我是來爲你解毒的。”駱鳴宇說着,拉起李小蕙的胳膊,抓着她的手腕。
李小蕙急忙用力拽自己的胳膊,已經吃了一次他的虧,不想再栽在他手上了。可是駱鳴宇緊緊拉着李小蕙的手,就是不放開,他伸出兩指在李小蕙的手腕上一劃,李小蕙感到手腕處一涼,接着就是一痛,隨即她看到自己的鮮血從手腕處冒了出來。
李小蕙更是吃驚,正欲高喊救命,駱鳴宇卻先一步出手,用銀針刺進了她的穴道,讓她說不出話也動彈不得。
“我說過,我雖然沒有解藥,卻可以解毒,蟲子是我放的,我不會讓你死。”駱鳴宇看了李小蕙一眼,李小蕙雖然不能動了,但是眼珠還能轉,駱鳴宇看她的那一眼,似乎含着極爲複雜的感情在其中,還有些毅然決然的模樣。
駱鳴宇低着頭,將嘴脣貼在李小蕙的手腕處。
李小蕙以爲他在吸血,可是過了一會兒李小蕙發現,他並沒有吸血,自己的手腕處也沒有血如泉涌,只是一滴一滴地向外流血,而滴出的那些鮮血也都一滴滴落在地上,並沒有被駱鳴宇吸走。
從被他劃破的傷口中,似乎有什麼和血液不一樣的東西在漸漸向外移動。那東西不同於血液,似乎更像是固體,李小蕙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順着自己的血管挪動,她也可以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有一個一個凸起的小圓球在慢慢向傷口處挪動。
當那些小圓球挪到傷口處時,就從傷口蹦了出去,被駱鳴宇吸走了。
李小蕙開始的時候自然是極怕的,這感覺就像是被吸血鬼咬了一樣。但是漸漸時間長了,她既沒有產生失血過多後容易產生的頭暈,反倒是精神越來越好了。
李小蕙仔細地看,發現駱鳴宇所吸走的,只是那些在她血液裡的固體小東西,她的血本就沒有流出來多少,就算流出,也一滴一滴都落在地上。
就這麼持續了一個時辰,李小蕙站着都累極了,駱鳴宇的額頭上更是冒出了一層汗珠。可是他還是沒有鬆開,期間因爲傷口漸漸癒合,駱鳴宇還在不同的地方又重新劃開兩道傷口。
李小蕙和駱鳴宇在一起做着這麼奇怪的事情,而另一端,張易之和張昌宗卻是得到消息之後十分高興,緊鑼密鼓地籌劃着,一定要讓那個新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嚐嚐他們的厲害。
“膽子不小啊!這才進宮幾日,就有膽子去招惹公主!也不看看那是什麼公主,一個犯了錯的公主,能給他什麼庇護?哼!”張昌宗怒氣衝衝地道:“哥哥,我們現在就去找他,讓那小子知道,在宮中究竟誰纔是最大的!”
“別急,不可魯莽。”張易之比他的弟弟要冷靜地多了,“他剛剛進了永泰公主的屋子,若是現在被公主趕出來,我們就算是去了,也抓不到什麼,不如等等,若是一個時辰之後他還沒有出現,我們進去,就會有好戲看了。”
張易之冷笑着,他熟知風月,要抓到什麼樣的事情纔會讓女皇忍無可忍,他再清楚不過,兩人獨處一室也許並不能觸怒女皇,可是若看到公主和女皇的男寵摟抱在一起,女皇一定會重重處罰那個男寵和公主,就算不殺了,也定然會趕出宮去。
要達到最佳的效果,需要耐心的等待。
一個時辰之後,駱鳴宇終於拔掉了那枚制止李小蕙說話和動作的銀針,身體重新獲得自由的李小蕙一下子癱軟在地上,而駱鳴宇的臉色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他也踉蹌着退了一步,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小蕙,你沒事了。”駱鳴宇看着李小蕙,笑了笑,道:“從今以後,你不必再擔心,藏在你身上的龍鱗蟲已經無影無蹤,再也不會復發,不會啃噬你的身體。”
“沒有了?”李小蕙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困擾了她將近一年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就算沒有龍鱗參可以繼續吃,她也不會死了?就這麼容易?
“放心,永遠不會。”駱鳴宇虛弱地笑了笑,剩下的話他沒有說,也永遠不會說給李小蕙聽。沒有解藥的毒也可以解,沒有藥可以治的病也可以治好,他並沒有胡說,他的確可以解除龍鱗蟲的毒性,讓那已經根植在身體裡的蠱蟲離開,但是這代價,是生命。
不是別人的生命,而是醫者的生命,是他的生命。
當初並不是他下毒毒死了他的師父,而是他不當心將師父裝的蠱蟲的罐子弄翻了,蠱蟲全部跑到了他的身上。那時的量比李小蕙身體所中多十倍尚且不止,就算有龍鱗參在手,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師父爲了救他,將龍鱗蟲引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師父纔會死。他絕對師父是因爲他而死,自覺愧對師父,纔會離開。
如今,歷史重演,而這一次,一步步都是在他的安排下前行的。
不過,當初他並未安排到這一步,他以爲自己是無情的,他以爲自己可以冷酷地旁觀。可惜心不遂人願,如堅冰一般的意志也有動搖的時候,當他的意志動搖的時候,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選擇去救人。
選擇救人,就是選擇死亡,別人不清楚,李小蕙不知情,駱鳴宇卻是再清楚不過。這樣也好,駱鳴宇笑了笑,這樣也好,不管用什麼樣的方法,他入宮了,他看到了垂垂老矣的女皇,他也通過自己的手,爲女皇的死亡埋下了伏筆。
兩年之內,女皇必死!
駱鳴宇不過是用法子將女皇身體中僅剩的能量聚攏起來,提前釋放,這樣會讓女皇感覺比從前好很多,也會大幅度地削弱女皇的壽命。她越是感覺好,就越是死得早。
駱鳴宇的復仇方式也是溫柔的,是一種讓被複仇對象感覺不到任何痛苦,甚至是感覺到愉悅的復仇方式。雖然因爲他的關係,女皇的壽命被縮短,但是卻帶來了幾年無痛無病的舒心日子。
這樣的復仇,也只有駱鳴宇自己能感覺到滿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親手結束了女皇的生命。
駱鳴宇閉上眼睛,他能感覺到那些從李小蕙的體內鑽入他的身體裡的那些蠱蟲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一個新的環境刺激了這些已經休眠了一年的蟲子,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活動起來。
駱鳴宇吸了一口氣,他相信憑藉自己的本事,就算蠱蟲真的活了,他也還能再撐幾個月,若是能在這幾個月中目睹女皇的死亡,他也就沒什麼好遺憾的。
“駱鳴宇,你沒事吧?”李小蕙此刻看出了駱鳴宇的不對勁,他皺着眉緊緊抿着脣,似乎在強忍着什麼,“你哪裡不舒服?”李小蕙問道。
“沒事。”駱鳴宇從懷中掏出幾顆藥丸胡亂塞進嘴裡嚼爛了嚥下去,覺得稍微好了一些,扶着膝蓋想要站起身,誰知腿一點也不聽使喚,哆嗦了半天,都無法站起。
該死的,難道那些蟲子還會影響人的活動?
駱鳴宇忽然想起師父臨終時候那副悽慘的模樣,平時仙風道骨的老人那個時候卻比街邊的乞丐還可憐,他暗下決心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他絕對不要變成那副模樣。駱鳴宇強自運了運氣,終於覺得好些了,勉強站起身,只能不甘不願地在李小蕙的攙扶下向前走了幾步。
“駱鳴宇,你怎麼了?”李小蕙奇怪地看着大不如前的駱鳴宇,就算耗費了太多的體力,可是她都已經有力氣了,爲什麼駱鳴宇還是一副虛脫的模樣?
就在李小蕙扶着駱鳴宇的時候,屋門被人從外撞開,李小蕙擡頭一看,張昌宗帶着一羣人趾高氣揚地站在門外,而張易之卻很是低調地站在後面,低着頭也不看衆人。
“公主,他沒驚擾到公主吧?”張昌宗雖然是問候的話語,口氣中卻全然是洋洋得意。
張易之卻在一旁皺起了眉頭,本以爲此人在李小蕙房中逗留已有一個時辰,定然不會做出什麼好事來,可是硬闖之後看,卻只是公主在攙着他走路,再探頭看看臥榻,整整齊齊根本不像是睡過的模樣,再看公主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齊齊絲毫不見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