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眼睛就那樣掉了出來,那麼猝不及防。
夜子罹緊張地抱住了她,“樂兒!”
長樂緊緊摟住他的腰,臉藏在他衣襟裡,任淚水洶涌而出,爲什麼,他只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叫她淚流滿面?
夜子罹一下一下的撫着她的頭髮,任她慢慢平靜下來。
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的聲音,從衣衫間傳出,聲音很小,要彎下腰才能聽到。
“你,開始有些莽撞,所以我疼,你也疼。不過,後來,後來,卻很好。”
長樂的臉,依然埋在他衣間不敢擡起,夜子罹只覺得臉熱得快要燒起來,嘴角卻忍不住的溢出笑意,那是,屬於男人的驕傲。
他扶着她的肩膀,慢慢蹲下身來,直到與她平視。
兩個人,在這一刻,成了兩顆紅得正豔的蕃茄。
夜子罹看着她,眼裡盈盈波光瀲灩,“我明天就吩咐管家,去準備婚事。”
頓了頓,卻又改口,“還是一會就吩咐吧!”
長樂微笑,輕輕答道,“好!”
晚飯時,夜子罹不見了蹤影。
刑雲斂眉,低聲道:“王爺去了皇宮。”
大概猜到是爲了什麼事,長樂只“哦”了一聲也就不再多問,只專心的看着澈兒吃飯。
澈兒嘴裡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的問道,“孃親,爹爹今晚不回來了嗎?”
難得碰見爹爹晚上不回來吃晚飯的,澈兒覺得有些新奇。
長樂拍拍他的腦袋,“嘴裡吃着東西,不要說話。”
澈兒幾口把嘴裡的東西嚥了下去,“孃親,爹爹今晚不回來了嗎?”
這傢伙,還真是不屈不撓啊!
長樂瞪他一眼,“快吃你的飯,爹爹有事要辦,辦完就會回來了。”
澈兒扒了幾口飯,又擡起頭來,“孃親,待會我們去接爹好不好?”
“澈兒乖,再吃一碗飯,我們就去接。”
小傢伙努力的扒飯,努力的咽。
夜晚的風,格外涼爽,蕭池跟在一旁,她牽着澈兒的手,慢慢朝皇宮的方向走着,夜子罹要是回來,一定能遇上她們的。
一路上,澈兒都蹦蹦跳跳,歡快的像只小兔子。
長樂含着笑意,聽着他嘰嘰喳喳的嚷着。
忽然聽到一聲呼喚,夜玄澈從街角走了出來,“小云兒!”
澈兒立刻很有危機意識的雙手抱住長樂,扭頭瞪着他,“不許跟我搶孃親。”
夜玄澈笑着瞪了他一眼,“誰要和你搶,哼,小云兒可是我的搖錢樹。”
“纔怪,孃親是澈兒的孃親。”
夜玄澈攬住了長樂的肩,勾起一抹淡笑,“小鬼,你爭得過我嗎?”
長樂哭笑不得,“小七!”
澈兒眼睛轉了一下,“孃親,澈兒要抱。”
夜瑾風迅速回過頭來,“男子漢大丈夫,還要人抱,哼!”
澈兒扁着嘴,抱着她的大腿,使勁搖,“孃親,澈兒的腳好疼!哦,手也疼了,孃親,你抱嘛你抱嘛!”
長樂投降,再被他搖下去,估計快被搖散架了!
一個使力,把他抱起來,皺眉道:“澈兒,你又沉了。”
澈兒甜滋滋的摟着她的脖子,朝夜玄澈做了個鬼臉,“澈兒不是大丈夫,澈兒是小孩。”
夜玄澈看了他一會兒,算了,他不跟小鬼頭一般見識。
在京城各大景點游完了一番,長樂和澈兒纔回到府中,沐浴過後,還在擦着頭髮的時候,夜子罹回來了,不管婢女守在一旁的詫異臉色,只管接過她手中毛巾,替她擦拭頭髮。
長樂一看他也是神色憔悴的樣子,微微側頭,問道:“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夜子罹臉色淡淡的,搖了搖頭。
長樂眼珠轉轉,“冷太后難爲你?”
夜子罹動作頓住,好一會兒才又繼續。
“子罹?”長樂抓住他的手,回頭看他。
“我管她去死。”這樣的話,一字一句從他口中吐出,着實令長樂愣了好一會兒。
長樂有些想不明白,“冷太后到底是什麼來頭?”
夜子罹抿抿嘴,“當年救過母后和我,父皇留下遺旨,要善待於她。”
要不然,憑她的身份,憑什麼干預到他的婚事上來了?
長樂揉了揉額頭,“啊?那還真是令人頭疼了。”
撇撇嘴,這是夜子罹的回答,有什麼好令人頭疼的,實在惹得他火大,他把王府印鑑一丟,帶着長樂走人,她愛管管去。
夜子罹看着牀上顯然已經睡着的澈兒,問道,“澈兒怎麼了?”
“回去再給你說。”
夜子罹點點頭,他也是回到府中才收到消息,這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問清楚。
拉着長樂出門的時候,夜子罹卻身形不穩,差點跪了下去。
長樂眼明手快的扶住他,“子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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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對來衝她笑笑,搖搖頭示意不礙事。
炎雷在另一邊扶住,說道,“王爺跪了一晚上。”
夜子罹阻止不及,只來得及握住她的手,搖頭道,“沒事。”
×××
長樂認識的人並不太多,所以,一天之內接待兩個訪客,還是挺少見的事。
第一個訪客,是閒人夜玄澈,門外,管家低聲問道:“樂姑娘,你要見嗎?”
管家低着頭,不敢看她臉色,心中卻極盼望她搖頭,王爺入宮去了,七殿下該不會這次又要把樂姑娘拐出去吧?
他這把老骨頭,實在經不起再受王爺,狂風暴雨般令人發抖的臉色了!
長樂正在和澈兒一起畫畫,彷彿沒聽到。
蕭池輕喚了一聲,“樂姑娘?”
長樂擡起頭來,掃了他一眼,才轉頭,對管家說道:“讓他進來吧!”
“澈兒,你先玩着,孃親一小會就來。”
澈兒擡起頭來,不滿的皺着眉,“孃親,你不要說話太久,快點回來哦!”
長樂微笑點頭:“好!”
夜玄澈揹着手站在院中,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衣襬隨風舞動,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眉眼間有淡淡笑意,“小云兒!”
長樂在他身旁站定,問道:“你有事?”
夜玄澈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掃過,“小云兒,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想先聽那一個?”
長樂不由一怔,“好的!”
夜玄澈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下落不明的三哥,有消息了!”
長樂挑了挑眉,“這就是你說的好消息!那壞的呢?”
聞言,夜玄澈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似乎是,不再想繼續這個話題,突然,又問道:“小云兒,你愛三哥嗎?”
長樂很快的點了點頭,夜玄澈笑容裡,飛快的閃過一絲苦澀,轉瞬即逝,“你的喜歡,是因爲喜歡而喜歡,還是因爲,被他喜歡才喜歡?”
長樂微微一怔,這個問題,似乎她自已也沒有仔細的想過。
“如果有一天,澈兒和六哥,你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選擇什麼?”
“兩個,我都不會放棄。”這一次,長樂回答得毫不猶豫。
“如果,一定只能選擇一個呢!”
長樂肯定地道:“他不會讓我做這樣的選擇。”
夜玄澈微微彎了嘴角,真誠的笑道:“小云兒,你一定要幸福?”
×××
下午,王府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管家的頭,低得更靠近地面了,王爺,你快點回府吧,他心裡在深情的呼喚。
“小姐,要見嗎?”
“見,當然要見。”就算她想躲,這些人,又哪裡能躲得掉的。
安寧馨的確是真正的大家閨秀,長樂第一次見面就知道,永遠的儀容得體,優雅端莊,還有,喜怒不形於色,應該再加上一句,殺人不見血。
長樂清咳一聲,最後一句,有點過份了,她改正!
省去無數讓長樂腦細胞都要死光的寒暄之後,安寧馨終於步入正題,“雲小姐可知王爺,近日忙於何事?”
長樂微微一笑,“大概知道一些。”
安寧馨臉上笑容越發燦爛了,“那麼雲小姐也知道,王爺近日不太順心?”
長樂笑意不減,點了點頭,“嗯!”
安寧馨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長樂卻嘆了口氣,“安小姐,你有什麼話直說吧,等你迂迴完,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兒子還等着我,去陪他畫畫呢!”
安寧馨笑容一怔,低低一嘆,“雲小姐倒是直來直去之人。那麼,我也就直說了吧,我要王妃之位,而你,可以要王爺這個人。你放心,我對王爺全無貪圖之意,絕不會跟你爭奪,而你,想必,也對這些世俗的東西看不入眼,不如我們各取所需,成全了彼此。”
雖然想要她說話乾脆點,但也不想,她乾脆到如此令人震驚的地步。
長樂瞪大了眼睛,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個女人,恐怕纔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吧?
安寧馨啜了一口茶,“小姐可以慢慢思量,如果是我得正妃之位,那麼,雲小姐與王爺之間的婚事,便再不會有任何阻攔,當前,所有的難題,都可迎刃而解。你二人,自可再朝朝暮暮,廝守一生。”
長樂神色有些古怪,“朝朝暮暮,廝守一生,三個人?”
安寧馨明媚一笑,“自然是你們二人。”
“那你呢?”
“我說過了,我只要正妃之位。”
長樂沒有說話。
安寧馨也不急,“這世上吸引女人的大抵只有兩種,一是愛情,二是權勢;馨兒福薄,對愛情這樣的虛幻的東西,不敢抱有期望,所以,會更在意另外一些,更讓人覺得更安全的東西。不知道這樣說,雲小姐會不會更相信一些?”
說罷,她款款起身,“馨兒就先告辭了,隨時恭候雲小姐的答案。”
長樂忽然開口,“我不願意!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願意!”
“哦?”臉上仍然帶着笑意,安寧馨溫和的看向她。
“無論多麼辛苦,我都願意陪着他。卻絕不會在他爲着兩人的事,辛苦奔忙的時候,把他偷偷賣掉!所以,我不願意,我相信,他也不會願意。”
安寧馨深深的看了她一會,才啓啓笑道:“雲小姐果然是真性情的女子。不過,我的話隨時有效,今日就先行離去了。”
優雅一福,轉身離去,從頭到尾,臉色沒有變過分毫。
×××
夜子罹輕敲着桌子,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看看炎雷。
炎雷會意,上前問了一句,“小姐怎麼回答的?”
“呃?”暗衛齊徵擡起頭來,明顯疑惑。
“你笨啊?”炎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是七殿下問小姐,是因爲什麼喜歡王爺,小姐怎麼回答的?”
齊徵不敢看夜子罹臉色,復而低下頭去,“小姐沒有回答。”
夜子罹輕輕吐出一口氣,手揮了揮,齊徵行禮退下。
炎雷擦擦手掌,躍躍欲試的樣子,“王爺,那個安寧馨要怎麼收拾?”
夜子罹嘴脣動了動,“我自有法子!”
屋內,歸於無聲。
清晨睜開眼來,長樂被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嚇了一跳,“子罹,你怎麼在這裡?”
夜子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她一眼,又閉上,只順手把她半撐起的身子,拉下來擁在懷中。
長樂動了動身子,“子罹?”
夜子罹擁着她的手緊了緊,不理,繼續睡。
他下眼斂有淡淡的青色,長樂輕輕撫上,“子罹,是不是非常辛苦?”
以他的身份,要娶她這樣的女人,是別人的下堂婦,還帶着個孩子。
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非議。
即使身爲前夫的晉王,現在是下落不明,她的名聲,實在是……
他再是不在乎,身爲皇家人,總有太多身不由已,她一味的信任,是不是,也給了他另外一種壓力?
“如果太辛苦的話……”長樂的聲音一頓,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如果太辛苦的話,又能怎麼樣呢?
安寧馨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我只要正妃之位!”
手指無意識的撫着他的臉,長樂自言自語,“就算非常辛苦,也不允許動歪腦筋。”
手突然被人抓住,夜子罹眼睛睜得大大的,哪裡在睡?
他看着長樂,眼裡的溫柔,滿得要溢出來,他笑了笑,“長樂,以爲我在忙什麼?”
不就是在忙着在求那些大人物們,同意他們的婚事嗎?
長樂瞪他,臉卻紅了紅。
晨光微露,美人在懷,尤其還瞪着一雙美目,欲語還休,是聖人也忍不住了,更何況,夜子罹還不是聖人。
他俯身過去,吻住了她,不過,卻只是淺嘗輒止。
很快的翻身而起,他低頭整理凌亂的衣裳,只是有些氣息不穩。
他不敢看長樂,躺在牀上含羞帶怯的樣子,他怕,會控制不住。
那晚之後,其實,他再沒有和她共枕一牀,雖然,發生了那麼美好的事。
他並不後悔,卻總有些遺憾。
他要她名正言順的屬於他,要光明正大的擁着她。
不想她受委屈,即使是因爲他,也不行。
夜子罹拉着她的手,笑容裡有若有若無的期待,“給你看我近日在忙的事!”
長樂有些疑惑,卻仍是點了點頭。
他微笑,“閉上眼。”
長樂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常寬厚溫暖,穩穩的牽着她。
推開了房門,夜子罹拍了拍她的肩。
她睜開眼來,愣住了。
裝飾精緻的房間裡,掛着一襲火紅的嫁衣。
流雲紋上火鳳花,金線暗繡,完全看不出針腳,無處不細緻,無處不妥貼;
長長的衣襬,拖曳一地,秀雅的奢華;
伸手撫上,極細極柔的質地,宛若情人夜半的情話,醉人的溫柔;
即使只是安靜的看着,也能體會那流光溢彩瀟灑自若的流淌。
“子罹……”長樂張了張嘴,聲音在舌尖盤旋,也不知道說出來沒有。
可是,夜子罹聽見了,只要她想說的話,他都可以聽見的。
用耳朵,也用心。
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對上她的視線,他說得認真,“長樂,不要掉淚,掉了眼淚,就看不清楚,我說的話了。”
“這些話,我只說一次,唯一的這一次,以後,無論多久以後,你只要記着我,今日所說的,並一直相信,那就夠了。”
“我生爲皇族,見多了後宮的紛爭,看着母親爲愛掙扎,痛苦,心碎,像是變了一個人!那時候,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找到一個人,讓她成爲我的唯一!唯一僅有的妻子,唯一僅有的愛情,唯一不變的心意。不要她掉眼淚,不要她夜夜苦等,不要她對着別的女人,舍了夫君,還要強笑大度。何其有幸,長樂,我終於找到了你,就算曾經錯過,我也還是等到了你。”
他擡起頭來,眼眸澄亮的望着她,“長樂,我夜子罹,想娶你爲妻。你可願意?”
他期盼的面容,在她無聲的靜默裡,慢慢的慌亂。
可是,他仍然固執的望着她,連眼睛也不捨得眨。
長樂怔怔的看着他,忽地笑了,“遇上你,再嫁給你爲妻,是我前世今生最大的幸福!”
夜子罹眼睛一亮,攔腰抱起了她,“啊!”長樂驚叫一聲,摟住他的脖子。
夜子罹笑着,大聲的呼喊,來表達他的喜悅,抱着她,不停的旋轉。
這一次,長樂果然沒有掉淚,掉淚的,變成了夜子罹。
不過,後來的後來,他也沒承認,他掉過眼淚,他只說幸福太滿,不小心溢出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