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老夫才疏學淺,若有冒犯,還請不要放在心上。”見白逸羽半響不說話,郎中突然有些後悔。這世上無奇不有,天生雌雄共體醫書上也有記載,若這病人真是這樣的人,那一定是這家人最大的隱痛,自己怎麼這般口無遮攔地說了出來。
“先生多慮了,在下並未生氣。”白逸羽震驚之餘,從前種種不曾多想的疑點,在這一刻全都串了起來,他腦子裡做了某個大膽的假設,摸出一張阿蠻曾經開過的藥方,“內子只是誤食了某種藥中了毒,才變成這樣。先生請看,這就是內子剛中毒時用過的藥方。”
“原來是這樣。”郎中細細看了那方子,果然未說不對,只是嘆了口氣,“看來,夫人中的毒不輕啊。”
“先生可有法子徹底解了內子體內的餘毒?”白逸羽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看不出什麼不妥。
“老夫慚愧,竟看不出夫人中的是什麼毒,不過,就這方子來看,夫人應該是中了這毒之後才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開這藥方的人,醫術遠勝老夫,公子只需再請他給夫人看診即可。”郎中說的是實話。
“這位先生並非京城人士,這藥方也是一兩年前開的了,內子最近身子日漸虛弱,在下擔心她……”白逸羽眼裡閃過一絲悲色。
“公子不必擔心,從脈象上看,夫人是因憂思過度導致肝氣鬱結,加之受了內傷、陽氣不足,纔會嗜睡蜷臥,食少懶言,畏寒肢冷,只需在這藥方中加上黨參和白扁豆調理即可。”郎中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兩味藥,“如此,即可。”
白逸羽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先生,內子的事情還請你保密。”
郎中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世面,自然懂得江湖的規矩,接了銀子,拱拱手,“公子放心,老夫今日從未來過。”
郎中離開後,白逸羽默了一默,找人去給唐伯傳話,自己則回到房中。
蕭玖璃這一睡竟到夜裡才醒來,她睜眼一看,屋裡黑黑的,手在身旁一摸,隨即撐起了身子,這才發現白逸羽就坐在不遠處,正靜靜地看着她。暗色中,他的眸子明明滅滅,感覺他的心情似乎也是起起伏伏。
“小七,什麼時辰了?”蕭玖璃靠在牀榻上,聲音帶着剛剛睡醒時的慵懶,格外好聽。
白逸羽擡手點了火燭,屋裡頓時亮了,他沒有起身,只是看看窗外,“戌時過了一半了。”
“我睡了這麼久?”蕭玖璃一愣,今日怎麼比前幾日還會睡。
“昨夜胡鬧,沒有顧惜你身子尚未大安,怨我。”白逸羽走上前來,將蕭玖璃抱在懷裡,下巴輕輕依在她的頭頂,眼裡迅速閃過一絲傷色。
如果,他的猜測都是對的,那麼她到底有多少秘密瞞着他?
如果,她當真有這麼多秘密,她爲何不肯告訴他?
他信她,可以肯定她對他是一片真心,甚至爲了他可以犧牲自己的性命,那她爲何還是將這麼多秘密壓在心底?難道,她不信他?還是,不能說?
這麼多年來,他和她從小相識,從未想過她會是女子,就算長大後她偶爾有些行爲有些奇怪,他也從未往這裡想。卻原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
“是我被單之峰打傷後一直沒有好好調養,如何怨你?”蕭玖璃抱着白逸羽的腰,身子向他懷裡貼了貼,她能從他的話裡聽出一絲淡淡的傷感,她想,他擔心她的身子,而她,不想他擔心。
“小七,你這幾天都不用回府麼?”蕭玖璃擡起頭,撞進白逸羽如墨的深瞳。
“不用,有那替身幫我演戲,我就在這裡陪你。”白逸羽撫着她柔順的長髮,眸裡看不出不該有的情緒。
“太好了,那你可以督促我好好打坐調息,我的內傷會好得快些。”
“嗯,你要是偷懶,我就罰你。”
“那等下我就打坐。”
“先吃東西,你睡了一天,什麼都沒吃。”
“你呢?用膳了麼?”
“我也沒胃口。”
“你就這麼一直坐着?”
“忙了一天,剛坐下不久。”
“那你陪我用膳。”
“好。”
白逸羽命人將晚膳送進來,很清淡的幾個菜式,配上兩碗小米粥。
他不說話,蕭玖璃也不說話,安靜用了膳,趁着夜色在園子裡牽手散步。幾個小廝早不知躲去了哪裡,只留他們兩人隨性走着。
白逸羽的大手包裹着蕭玖璃的小手,緩緩走在石徑上,園子裡的茉莉開得正豔,空氣中氤氳着淡淡的花香,蕭玖璃吸吸鼻子,脣角勾起一抹笑。
“喜歡?”白逸羽擡眼看着她。
“還好。”
“還好?”
“我最喜歡你的味道,淡淡的紫金花香,纔是這世間最好聞的味道。”
“那我讓人把這園子裡也種上紫金藤。”
“不用,這樣也挺好的。”蕭玖璃搖頭,“我喜歡的並非紫金花香,而是你的味道。”
白逸羽長臂一伸,將她圈在懷裡,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啄了一口,“我最喜歡的也是你的味道,淡淡的幽蘭香,唯一可以打動我的味道。”
月光下,他的眸子閃閃發光,溫柔多情的話語讓人心裡一蕩。
“小七……”蕭玖璃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主動踮起腳吻住他的薄脣。
白逸羽將她擁在懷裡,只覺得時間若是在這一刻靜止,也好。
兩人隨後進了屋,在密室裡手掌相對,開始打坐。
一個時辰之後,蕭玖璃睜開眼睛,發現白逸羽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感覺怎樣?”白逸羽收了手,歪頭看着蕭玖璃。
“舒服多了。”蕭玖璃深吸了一口氣,誇張地舞了一下手,“有你在就是好,我省力不少。”
“真這麼想?”白逸羽眼裡迅速閃過什麼情緒。
“當然是真的,有你在,我連腦子都可以不動,就像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就好。”蕭玖璃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
“有這麼瘦的豬?”白逸羽笑得一點不輕鬆。
“那是你還沒把我養肥。”
“是啊,我太失敗了,養了這麼多年,不但沒養大,還把你越養越瘦……”白逸羽的話裡突然跳出來一絲傷感。
“小七……”蕭玖璃一愣,撲進他懷裡,“瞎說什麼呢,是我自己……”
“玖兒,如果那年在湘西,我沒有撞上那殭屍,你就不會中那屍毒,也就不會落下這病根。”白逸羽抱着她,語氣染了悲涼。
“小七,那是命,與你何干?”蕭玖璃的腦袋在他懷裡拱了拱,聲音輕了些,“可若不是那殭屍,我又如何將自己埋在你心裡?”
“玖兒,有時候,我寧願被殭屍抓傷的是你,我寧願被劃開心脈的是你,這樣,我便能被你埋在心裡。”
“誰說我沒有把你埋在心裡?”蕭玖璃愣了一下,擡頭看他,抓過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除了你,再沒有其他人。”
“真的?”白逸羽的眸光死死凝着她。
蕭玖璃突然想起了妹妹,改口到,“絕對沒有其他男子!”
“你心裡有女人?!”白逸羽一挑眉,似乎有些不快。
“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蕭玖璃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對他來講,自己要是心裡藏有女人那還得了。
“傻瓜,我逗你的。”白逸羽心裡漫開層層苦澀,擡手揉揉蕭玖璃的頭。
蕭玖璃只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他哪裡不妥,討好地眨眨眼睛,“小七,我們去屋頂坐坐吧,我白天睡多了,現在睡不着。”
“好。”
片刻之後,兩人坐在了屋頂上。白逸羽將蕭玖璃攬在懷裡,一起擡頭看着天上那半勾新月。
夜已深,周遭非常安靜,兩人輕聲低語,呢喃之聲和夏蟲的歌唱融在一起。
“小七,六皇子想把二皇子救出皇家蜂苑。”
“我知道,不可能。”
“我也覺得這樣做風險太大,但是他說二皇子待在裡面,遲早會被人害死。如今二皇子武功盡失,筋脈俱斷,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廢除一身武功,最直接的方式是毀掉琵琶骨,父皇爲何不選這種方式,你可想過?”
“你是說,皇上在給二皇子留後路?”蕭玖璃福至心靈,眼裡閃過一絲亮色。
“那夜在蜂苑我仔細看過了,守衛二皇兄的人幾乎都是父皇的人,他們應該不會要他的命,因爲父皇就沒想過要他的命。毀其筋脈,卻暗中給他留有丹藥,這是要讓他慢慢恢復,即使不能再有高深的武功,也還不至於成爲廢人。”白逸羽話裡還是帶了一絲醋意,“六皇兄是關心則亂,你別跟着瞎操心。”
“小七,皇上到底忌憚皇后和白明宣什麼?明知道不是事實,還要賜死左妃和左尚書,將左府和謝府都悉數除了去,到底是什麼讓皇上作出如此違心的舉動?他這麼做,等於永遠失去了二皇子,也傷了朝中那些忠臣的心,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蕭玖璃輕蹙了眉,這個問題想想就頭疼,如果白偉琪真的受制於皇后一黨,那白逸羽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還可能落得比白尚儒更悽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