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的消息也很靈通。”白逸羽揀那重點,娓娓道來,白靖嫺也不時讚許地點頭,“阿九的確不錯,還好當初他沒有留下,若是少了他,你還真的就缺了一條胳膊。”
“阿九的確是個好護衛。”白逸羽眸裡蘊着笑。
“七弟,上次給你的錦囊,你看了麼?”白靖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那是胡妃生前畫的畫吧?”
“是啊,那時候我剛換了乳牙,母妃畫的便是我當時拿着牙驚惶失措地跑去找她的情形。”白逸羽點點頭。
“原來如此,我還以爲那是個畫謎,是胡妃想要告訴你什麼。”白靖嫺看着白逸羽,一臉嫺靜。
“皇姐想多了。母妃能有什麼給我?”白逸羽苦笑了一下,“當年她只留下了一柄鴛鴦劍罷了。雲瑤宮的其他東西,那都是父皇賞賜她的,如何能隨意給人?”
“那些年在宮中聽人說起,胡妃和我母妃關在宗人府的時候,常有刺客夜裡前往雲瑤宮,難道你一點都不懷疑那些人是在找什麼?你也沒回去找找?”白靖嫺這話明顯帶着幾分試探。
“有什麼可找的?我倒是覺得那些刺客說不定是皇后派來刺殺我的!”白逸羽茫然搖頭,“母妃若真有什麼東西,怕也早被人找去了。”
“我倒覺得那畫一定是意有所指。”白靖嫺蹙了下眉,“會不會胡妃在你當年埋乳牙的地方給你留了什麼?”
白逸羽心裡咯噔了一下,這位皇姐,果然不簡單,怕是這些年沒少琢磨那畫吧。忽又想起唐伯說在他回宮之前,白靖嫺曾悄悄去雲瑤宮祭拜過他的母妃,白逸羽此時生疑,她前往的目的怕是沒有那麼單純。
雖然心裡警鈴大作,但白逸羽臉上卻不露半點異色,只是輕輕搖頭,“應該不會。當年我拿着那乳牙去找母妃,母妃哄了我一陣後,我便又跑出去玩了,那乳牙什麼時候掉了我都不知道,根本就沒有埋過。”
“你居然沒有埋自己的乳牙?”白靖嫺輕笑了一聲,“那時候我們可都把換下的第一顆乳牙當寶貝呢。”
“當時發現牙沒了,我也鬱悶了一陣。可那時候寶貝的東西太多,不過一會兒我就把此事拋在腦後了。”白逸羽這說辭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對了,七弟,你可回江南去看過?”白靖嫺隨即換了話題。
“不曾。”白逸羽搖搖頭,“不是都一把火燒沒了麼,有啥可看的。”
“我記得母妃說過,當年她和胡妃一起在胡家的別院裡跟着一位先生學識字,那別院也沒了?”白靖嫺的話看似漫不經心,可白逸羽卻覺得心裡一沉。
“就算當初倖免於難,後來也都被父皇收繳國庫了,如今說不準早就賞賜給了誰。”白逸羽看上去興致缺缺。
“我記得母妃時常提起,當年她和胡妃都很尊敬那位先生,還說那位先生特別有才華。只可惜,無緣一見。”白靖嫺說到這裡,低嘆了一聲。
“那時候太小,沒什麼印象,只記得母妃說他寫得一手好字。”白逸羽聳聳肩膀,“能做你我母妃先生的人,自然不簡單。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先生怕是早就作古了吧。”
白靖嫺沒有再多說什麼,隨即又和他聊到京城如今的局勢,姐弟二人的面色漸漸凝重起來。
“皇姐,其實羽這次來是有求於你。”白逸羽一臉真誠,“你也知道羽處境艱難,雖然父皇至今都不待見羽,但還是有人把羽當作眼中釘,恨不得要羽的命。爲了自保,羽想與金流結盟,求得你和大汗的支持。”
“七弟,你恨父皇麼?”白靖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恨?”白逸羽把玩着茶盞,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他是父皇,羽如何去恨?羽只恨當年設計你我母妃的那些人,羽只想有朝一日爲她們洗清冤屈。想來這也是皇姐你的心願吧。”
“若只是這樣,我爲何要勸大汗與你結盟?”白靖嫺的笑有些莫測,“二皇兄和六弟也很同情我這麼多年的遭遇,他們任何一個人登基,都能幫我完成這個心願。”
“皇姐……”白逸羽蹙了一下眉,他沒想到白靖嫺會這麼說,在他看來,兩人同病相憐,情意自然要比其他人深厚。
白靖嫺不說話,手捧在肚子上,整個人似乎比從前又增添了幾分慈母的光輝。可白逸羽分明從她的眉眼中看到了遠勝從前的堅毅和深邃,似乎他也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了。
白逸羽突然意識到,眼前的白靖嫺不再是那個急需改善命運的三公主,她如今是這金流的可敦,是金流的主母,是未來皇子的孃親,她要爲自己、爲自己的子嗣謀取最大的利益。
他和她曾經的情意,他千里迢迢冒死送她來和親的那些情分,如今都不及她腹中子嗣的利益重要。而他,有什麼可以和她交換呢?
更何況,白靖嫺剛纔有意無意提到當年那位先生,提到他母妃留下的畫,這都說明她應該知道些什麼,卻瞞着他,且在試探他,她對他終究是有戒心的,而她終究也是有私心的,他不得不防。
白逸羽沉默了。
“七弟,我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沒。若說要我在幾位手足中選擇,我自然還是更偏向於你。”白靖嫺看了白逸羽一眼,漫不經心地舉起茶盞啄了一口,“你當初設計讓我遠嫁金流,我並未抱怨過,不過如今你卻需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纔會說服大汗支持你。”
“皇姐有何要求,請直說。”白逸羽心中暗自揣測她的條件。
半盞茶之後,白逸羽走出了白靖嫺的氈包,迎面遇上了忽烈。
“七皇子,可汗派人來說有部落送來幾頭鹿,我正要去看看,不如一道吧!”忽烈熱情地招呼白逸羽,兩人隨即一起離開。
蕭玖璃隨後被白靖嫺派人請去。
“參見可敦!”蕭玖璃上前跪拜,暗自揣測白靖嫺召見她的用意。
“起來吧,阿九,你可以依舊喚我三公主。”白靖嫺虛手一扶,淺笑着指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說話。”
侍女送上茶,白靖嫺擺擺手,氈包裡再無旁人。
“聽說這茶是你帶領茶農種的,很合我意。”白靖嫺舉舉手中茶盞,脣角笑意清淺。
“公主殿下喜歡就好。”蕭玖璃也端起茶盞,禮節性地喝了一口。
“阿九,這裡沒有外人,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白靖嫺直視着蕭玖璃,莞爾一笑,“七弟他很喜歡你吧!”
蕭玖璃一滯,茶水濺出茶盞落在手上,她迅速回過神來,迎着白靖嫺的視線,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殿下他一直把屬下當作心腹。”
“只是心腹?”白靖嫺低低一笑,放下手中茶盞,話裡帶着幾分深意,“阿九,你可知道,我從八歲開始就被扔入宮中的洗衣局,成日和最低賤的宮人在一起,見識了太多宮中最齷蹉的東西。”
蕭玖璃心中一震,臉上的表情有些龜裂。
“我早就覺得七弟待你與衆不同,若說從前我尚且不知他對你爲何時而好上了天,時而歹入了地,甚至在你捨命救他之後執意要將你留在金流做駙馬,那麼如今,我想我明白了。”
白靖嫺說到這裡深深地看了一眼蕭玖璃,“七弟他對你,豈止是欣賞,豈止是心腹,也許他自認自己在人前很會遮掩,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卻騙不了我,騙不了一個從小見慣了太多污穢的人。七弟他,心悅你,不是麼?”
蕭玖璃哪裡還坐得住,她起身雙膝跪在白靖嫺面前,“可敦,你誤會了,不是殿下的錯,是屬下心悅他。”
“你果然也是愛他的。”白靖嫺低嘆一聲,“我早該料到,水煙你看不上,美朵拉你也不想要,你心中一定是有更好的人。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在意的是七弟。真是孽緣!難道,就因爲你們從小都是在男人堆里長大,纔會生出這樣的心思?”
“不,殿下他一直只把屬下當心腹當兄弟!”蕭玖璃擡頭看着白靖嫺,眼裡閃過一絲乞求,“屬下會把感情藏在心底,屬下只求能陪在殿下身邊,盡心盡職地護他安好,還請可敦給屬下一條生路。”
“你錯了,我喚你前來,並非要除掉你。我若是這麼做了,七弟怕是不會原諒我。”白靖嫺脣邊的笑意漸漸隱去,“七弟處境艱難,若沒了你,他會更艱難,所以,你必須留下。”
蕭玖璃一滯,突然發覺白靖嫺也是個高深莫測的。
“不管你和七弟誰心悅誰,你們的感情終究見不得光。更何況,他是皇子,他不可能不娶妻生子,他若是要那皇位,更得小心翼翼遮掩對你的心思。你可以留在他身邊,可以全力護他安好,但你絕對不能成爲他前行路上的絆腳石。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白靖嫺眸光深邃,蕭玖璃心裡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