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沒想到自己竟然在不惑之年煥發了職業的第二春。原本只是希望能夠安安穩穩的把六十四所所長的位置坐下去，誰成想上級竟然真的有這麼大魄力，就這麼把六十四所賣給了周碩。
對於周碩對六十四所的挖角，他與其說是惱怒所長權威受到了侵犯，不如說是羨慕那些人的待遇。
六十四所的所長有什麼好當的？上面經費不足，下面設備維護不佳，職員們個個一家老小要養，壓力多大誰又知道？
看看那些被周碩挖走的研究員，基本工資翻番不說，節假日加班還有加班費，提前完成項目還有完工獎，研究課題出成果還有獎金……
這些亂七八糟的補助下來，研究員的收入比在六十四所領死工資高上三四倍都是正常。無奈的是黃石自己級別太高，哪怕向周碩投誠恐怕也沒地方安置自己。
誰想得到，周碩提的兩個選擇，上面竟然就真的同意了那個希望最小的。六十四所整個打包，從此就變成了泛翰集團下屬的泛翰研究院。他這個六十四所所長搖身一變，就此成爲了泛翰研究院的院長。從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事業人員，成了月薪五千以上的高薪人士。這樣的變化，他怎麼能不容光煥發？
雖說根本沒人和周碩競爭，不過收購六十四所的費用仍然高達兩千萬人民幣。好在科委考慮到繡城正在爭取軟件園項目，同意這筆錢可以緩一年支付。即使如此，他對六十四所改造的投資仍然不小。
將秋君和他的開發小組安頓下來。周碩和黃石在燈光昏黃的筒子樓走廊裡，黃石邊走邊說道。
“泛翰研究院從六十四所繼承的職工將近三百人，這些人裡起碼有八十人是居住在職工宿舍裡。這次秋君帶來的項目組也有十五人，這就將近一百人。但職工的宿舍是六七十年代的老樓了。而且年久失修老化的非常嚴重。再加上這些年所裡經濟不寬裕，已經很久沒有給職工分過房子，許多人都是祖孫三代、甚至四代住在一起。”
周碩看了看宿舍裡的具體環境，不由得皺起眉頭來。這裡的情況確實不容樂觀，筒子樓裡既沒有廚房，廁所也是公用的。三四個大小夥子擠在一間二十平米的單間裡。環境簡陋，衛生惡劣。冬天溫度低還好，夏天溫度升高潮溼悶熱、空氣不流通加上各種蚊蟲滋生，非常考驗人的意志。
他向黃石問道：“這條件也太簡陋了點，能不能從市面上買一批商品房，給大家改善一下？”
九十年代中期繡城的商品房市場已經漸漸發展起來了，但是市民們改善住房條件主要還是靠單位分房。福利房一套也許只要兩三萬元，市面上的商品房卻非得翻個兩三倍不可。即使如此，在周碩看來一套房子只要不超過十萬塊錢，也是和白撿差不多的價格了。
這時候的商品房主要還是供應那些早年做小生意發了財的個體戶們。有單位的職工還在巴望着單位分房的福利。這些人下海早發財快手裡餘錢多，對於改善住房條件的願望也就更加強烈起來。開發商順應市場需求，建設的都是七八十平，帶廁所、廚房的好房子。只有單位集資分房纔會建些小戶型，以圖照顧到儘可能多的職工。
可以說，福利房和商品房。這時候完全是定位不同的兩個細分市場。
黃石想了想，點頭說道：“正好研究院附近有一處商品房小區正在開建，所裡賬上還有一筆錢。周校長說個數，咱們湊個團購也好。不過就是分誰不分誰，這個不好把握。所裡既然已經改制成泛翰研究院，那麼是按照職稱分還是按照資歷分？”
周碩摸着下巴想了想，說道：“要是光給研究院分房，未免有點厚此薄彼。還得再加上集團總部、一職高和華光廠、鍵盤廠纔好。這樣一算，起碼要有個三百多套房子纔夠。”
黃石在旁邊聽得一陣眩暈，連忙擺手道：“周校長你這是要把繡城今年的商品房一網打盡啊！”
周碩不明所以。疑惑的說道：“我看今年繡城到處都在建房子，最多貴一點，三百來套不是太多吧？”
黃石掰着指頭算道：“要說咱們繡城每年建的房子確實不少，但絕大多數都是單位集資的福利房，根本不會拿到市面上來賣。一年在建的商品房小區其實也就三四個。扣去已經賣掉和預留的，現房能有一百戶就不錯了。三百多套房子，一棟樓二十戶就要十五到二十棟樓。別說咱們買不買得到。就算真的湊齊了，繡城房市也非得來場大地震不可！”
周碩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重生病，拿着自己後世的經驗來套現在。三百套房子擱在二十年後，根本在市場上打不出一個水漂來，可是放在1995年的繡城，卻是足以把整個房地產市場都掀起來的大單。
“但是後面泛翰研究院還要陸續有新的人事計劃要實施。住房條件肯定會越來越緊張，不改善是不行的。”周碩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事情我再考慮一下，看看有什麼解決的辦法沒有。”
倆人出了六十四所的職工宿舍，黃石也沒有把這件事兒。住房條件再差，也是這麼多年過來了。改制之後大家的收入都有了不小的增長，這點困難總還是能克服的。
周碩從六十四所裡出來，開着切諾基回了一職高。坐在辦公桌前想了想，這個事情關鍵還是在於大量收購現房，將會導致的市場反應。要解決這個問題，恐怕還得和政府做好溝通。
他拿起電話來，考慮了一下。政府裡他比較熟悉的也就是科委的於順水、區委書記武長庚、副市長何夕和市長江大橋。
這事兒找於順水肯定不管用，他科委還自身難保呢。區委書記武長庚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六十四所和華光廠所屬的城區不同，協調起來說不定還有些麻煩。這個事情，說不得還是要找何夕比較管用。他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全市的工廠都說得上話。弄點各單位的福利房來，也不是不可能。
至於江大橋周碩想也沒想，人家假假的也是個大市長，拿這種事情去用他的人情，實在是太過於浪費了點。
何夕接到周碩的電話，三百套房子也真是嚇了他一跳。連忙穩住周碩道：“周校長你先不要行動，這個事情我和市裡有關單位協調一下，儘快給你一個意見。總之千萬等我消息，繡城的房地產市場可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周碩賭咒發誓做過保證之後，這才被何夕允許撂下電話。想到這裡不由笑了一下，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成爲房價上漲的元兇。
轉過頭來第二天，冬天裡太陽起的晚，天剛放亮周碩就來到了一職高。然而沒等他進校門，斜刺裡一輛車就趕了上來。
武長庚從車裡鑽了出來，哈哈大笑着說道：“周校長真是讓我好等啊！”
周碩被他嚇了一跳，仔細看向武長庚。他鼻頭紅紅的、臉色有些發青，顯然並不是趕巧而是在校門外等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然而看他的表情卻笑呵呵的，顯然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樣子。
“武書記，快請進。這大冷天兒的，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周碩連忙拉着武長庚進了辦公室，倒了一杯熱茶給他。
武長庚開門見山道：“我聽說周校長想買一批房子，用來改善原來華光廠職工的住房條件？”
“是有這麼個安排。”周碩點頭道：“不過要的數量大了點，和市裡溝通之後正在等上面的消息。”
“嗨，你怎麼不直接找我？”武長庚假意惱道：“華光廠在我們區的地面上，華光廠的職工自然是我轄區下的羣衆嘛。爲他們改善住房條件，這不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嗎？”
周碩眼睛一亮，連忙問道：“怎麼，武書記你的手裡有房子？”
“我有房！”武長庚拍着胸脯說道：“不就是三百套房子嗎？正好區政府今年蓋了一批福利房，多了沒有六十套房子還湊得出來。再加上下面各街道、局辦和企事業單位，三百套絕對沒有問題！”
“這不好吧？”周碩有些遲疑道：“各單位的福利房給了泛翰集團，他們自己人的分房計劃怎麼辦？”
武長庚一揮手，豪邁的說道：“嗨，又不是不給他們分了。大不了今年和明年的房子，都放到明年分就是了。”
周碩沒想到武長庚竟然這麼好說話，眉開眼笑道：“這怎麼好意思，武書記實在是太照顧我們了。”
他和武長庚這廂間相談正歡，冷不丁的突然聽到門外走廊裡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腳步的聲音越來越近，就聽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喊。
“周校長在不在這裡？我們西塔區有房子啊，要多少有多少！全部半價賣給你，千萬不要上了武長庚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