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之夜,是何等輾轉難眠。
靖榕看着夜色發呆,而這樣寂寥的夜裡,她甚至開始想郝連城深在做什麼……
她受到了陸廉貞的命令,做了那樣的事情,是無顏面對郝連城深了,可情之一字,卻非她不願意想起便可以忘記的。
尤其是這胡國的夜,來的總是這樣的早,便更讓人覺得深沉而空虛了。
……
只不過……郝連城深總算是沒有辜負靖榕……而此時靖榕想的,乃是三日之前乾豐園中郝連城深的抉擇——或許郝連城鈺會覺得那個時候,阿成選擇了自己的母親,而沒有選擇自己,自己會徹底恨上阿成吧。可是,他想錯了。
若是那個時候阿成選擇了自己,那纔是做了一個大大的錯誤抉擇。
——雲姬在這宮裡活了二十多年,而這二十多年裡,她卻沒有一絲快樂,沒有一絲自由……她的錯,只是因爲她在酒醉的時候恰好遇見了郝連赫雷。那或許是她的錯,亦或是不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讓一個女人用二十多年去彌補他們兩人的錯誤。
便是雲姬那時候做錯了,如今也已經彌補夠了……
而自己在這宮中尚有自保能力,可雲姬,卻是沒有的……若是自己找到機會逃出皇宮,雖是希望渺茫卻並非沒有……而云姬,卻是無能爲力地在這裡被關押了二十多年。
而那時候自己在郝連城鈺懷裡,而云姬,卻在穆遠身後——無論如何,也是救雲姬危險小,救出自己的危險大。
所以那個時候,郝連城深做出的,乃是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可是……
爲什麼自己還是依舊會心痛呢……
靖榕將自己的理性調控太過,可她甚至沒有意識到,那只是一種叫做感性的感情作祟而已,雖然郝連城深做出的選擇是正確的,可自己的心裡,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有了郝連城深一個位置,而被自己心裡所屬的那個人丟下,無論如何都是一件讓人覺得那麼傷感的事情。
而她想到郝連城深,也想到了秦蕭。她想到郝連城深的,乃是對方在自己與母親之間做的抉擇,是讓自己的心裡怎麼樣的難受,而想到秦蕭的,卻是對方的安危,雖然有方磊笑保護,可終究他身有殘疾,且被大赤追捕……這安危如何,卻不在靖榕意料之內了……
靖榕看着外面清明的月亮——似乎只是她的錯覺,她似乎覺得胡國的月亮特別的乾淨,也離她特別的近。她甚至都已經忘了,她有多久沒有擡頭看看那皎潔月色了。
可當她看着這月色的時候,卻看到這窗外,又一絲人影閃過。
敵人!
靖榕便隨手披上了一件衣服,跳出窗外,追趕了上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飛檐走壁……龍走蛇遊……便是在這胡國皇宮最高處的一座宮殿上停了。這座宮殿乃是國主安歇的地方,也便是國主的寢宮——眠龍殿。
“誰!”靖榕對着那黑影喊道。
可那人一回頭,卻是一張讓靖榕決計想不到的臉。
“怎麼是你?”靖榕皺了皺眉,這樣問道。
“怎麼不能是我?”郝連城鈺將臉上的面紗拿下,對着靖榕這樣說道,“看你一副不願意見到我的模樣——莫非我長得就這樣面目可憎嗎?要知道,我可是你的夫婿,而你,卻是我的貴人!”
這夫婿的對詞乃是妻子,可他偏偏說了一聲貴人。
——也是,這胡國國主的妻子必須是國中最尊貴的女人,而靖榕此時也不過只是一個貴人而已,這貴人,也不過只是國主的妾,還只是最小的那一種。
“國主夜深至此,不在眠龍殿裡安歇,怎麼偏是喜歡在皇宮頂子上亂跑啊?”靖榕便是不理會郝連城鈺的話,這樣問道。
“非但我喜歡亂跑,你不是也喜歡亂跑嗎?”郝連城鈺這樣反問道。這乃是郝連城鈺強詞奪理,靖榕分明是因爲看到有黑影跑過,才追了上去,她以爲這黑影是刺客,卻沒想到這黑影卻是胡國最尊貴的男人——郝連城鈺。
“今夜夜色皎潔,我便是睡不着覺,想要來這胡國最高的宮殿之上,賞賞月亮。”靖榕這樣回話道。
“你倒是有閒情雅緻。”郝連城鈺這樣說道,語氣裡的意味,倒是有些不明。
“那國主深夜出來,是爲了什麼?”靖榕反問。
“喝酒。”郝連城鈺這樣回答道。
“喝酒?”靖榕皺了皺眉。
便是在靖榕疑惑的眼神之下,郝連城深蹲下身子,將眠龍殿上一片瓦片揭開,再是從下面挖出了幾罈子酒來。
“這眠龍殿從我父皇在世的時候,就一直漏雨……修了幾次都沒修好……等我做了這皇帝之後,住進了這眠龍殿裡,才發現各種奧妙……”郝連城鈺將其中一罈子酒打開,喝上一口,便是這樣說道;“這眠龍殿是胡國最高的建築,便是站在這裡,就可以看向很遠的地方……他是在好幾年之後才知道母親的所在的,而這好幾年之前,卻是隻能坐在這眠龍殿上,一邊喝酒,一邊看着遠方,而一邊想着我的母親……”
靖榕沉默。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爲郝連城深的母親而已!”郝連城鈺將酒罈子一放,這樣說道。
“可阿成是阿成,他的母親,卻是他的母親。”靖榕這樣勸道。
“你倒是想的明白……原本我那父親是想將這件事情掩飾過去的……他一個皇帝,想要將這件事情掩飾過去的方法,實在是太多了,可他前半輩子殺了太多人,怕是將罪孽降到我的母后身上,便是不願意將這與他有露水情緣的女人殺了——所以雲姬才得以藏起來,將那個孽種生下來!”郝連城深將郝連城鈺視作大哥,可郝連城鈺卻將郝連城深視作孽種。“若是沒有郝連城深這個人,這件事情……是決計不會被我母后發現的,如果這件事情不被我母后發現,也就沒有後面的事情了……你說,我該不該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