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我不便說。”靖榕這樣說道。
要說一個謊是何其容易,可這謊言是否會被人戳破,卻又是另一件事情了。若是靖榕要說一個謊,要將這個謊當做真的,便是要將這謊的前因後果都弄得清清楚楚,非但要弄得清清楚楚,連裡面要涉及的地方,重要的事物,也要設計的安安穩穩。
可如今她只是到了皇宮之中,只是坐了這貴人的位置,可這前因後果,她卻尚未有時間可以設計出來。
若是對她說自己乃是胡國一位官員的女兒——想來她是不會信的。
胡國官員千千萬萬,卻沒有一個是大赤人。
而實際上,靖榕之所以會入宮來,不過只是因爲威脅到了郝連城鈺的生命而已。她原本的身份是刺客,可一天之後,她的身份卻是貴人。
這件事情,便是對紅綢說了,她也只是會以爲這是一句謊話而已。
而謊話尚未編排好,不能說,這真話說了,又會被當成是消遣對方的謊話,從而得罪對方,於是,靖榕便只能說一句:不便說。
“這有什麼不便說的。”紅綢臉上露出一個動人的微笑來,“比如我,乃是北通族族長的女兒,我乃是經過三查六審,一步一步被留下來的,最後面見國主,拿了國主欽賜的腰牌,最後才留下來的。”
她只記得那時候她於五十個秀女一道跪在大殿之中,而那郝連城鈺坐在最高位置上,託着下巴,這樣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們。她便是看他一眼,便覺得癡迷。
而也沒有什麼意外的,他選秀的腰牌就這樣留在了她的手裡——她知道,他是愛她的,而至於爲什麼這宮中有另外兩個人在……不過只是爲了堵住悠悠衆口而已。
老國主雖然賢明,可這一輩子,都被妖后蘇含玉吃的死死的。男人一旦有了權力,便需要有同樣出色的美色才相配——只守着一個女人,實在是太不符合國主形象了。
就像鮮花需要綠葉來相稱一樣,她紅綢也需要兩片綠葉來襯,雖然這兩片綠葉比她這一朵紅花,卻是不妨多讓。
“不便說自然有不便說的原因。”靖榕只是這樣淡淡說道。
“好你個陸靖榕!”紅綢臉上的笑意褪去,便是臉上換上了一副凌厲的表情,“別以爲你是新貴人,國主便會特待於你,要知道,我可是族長之女,而這胡國前身,原本是七部割據的!”
“紅貴人且別惱怒,我這不便說自然是有不便說的道理,而我這道理,卻是隻有陛下知道,若是紅貴人想要知道,大可以去問陛下。”靖榕這樣淡淡說道。
紅綢原本又想發火,卻在聽見靖榕下一句話的時候,驟然之間止住了怒氣。
她說:“這乃是國主下的口諭,不讓我告訴任何人的,而聽到的人,想來也是會受到一些責罰的。”
——竟是拿郝連城鈺來壓紅綢。
——而這句口諭,自然是不存在的東西。紅綢是不可能因爲這件事情去問郝連城鈺的,而郝連城鈺便是知道了靖榕假傳口諭的事情,也不會去追究。
乃是因爲這假傳口諭的事情,重則株連九族,輕則杖斃而亡!
郝連城鈺要靖榕生,不是要靖榕死。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大約不會去追究。可但凡做這件事情,總是有所風險,而郝連城鈺又是一個這樣捉摸不透的人……
果然,紅綢一聽靖榕這樣說,便是止住了疑問,可臉上鄙夷的表情,卻是更深了。
“你收買了水曲便以爲自己可以在宮中立足了?陸靖榕,陸貴人,你想的實在是太簡單了。”原本靖榕也沒想的怎麼簡單,而這送水曲紅珊瑚,也並非只是爲了收買她。
“我倒是從沒想過。”靖榕回答道,也不知說的是收買水曲這件事情,還是以爲收買水曲便可以在宮中立足的這件事情。
“呵,沒有想過?紅珊瑚是何等貴重的東西,哪裡是說送就可以送的?”紅綢這樣淡淡諷刺說道。
可她哪裡想過,這紅珊瑚雖然珍貴,可靖榕卻並不稀罕,這東西貴重,卻不能變賣,不能帶出宮,留着卻反而引得水曲嫉妒,倒不如送給她免得麻煩。
“我向來不是很喜歡這珊瑚——只是覺得珊瑚之中東西分明是無數的小蟲子的屍體,積年累月堆積而成,雖然漂亮,卻也不過只是蟲子的屍體而已。”靖榕這樣說道。
“胡說八道!”紅綢怒意說道。她從小生活在乾燥偏北的胡國之中,從來沒有見過大海,雖是一向受到最好的教育,卻也從來不像靖榕一樣,什麼雜書都去看,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去學。所她不知道靖榕說的乃是真的,卻以爲靖榕只是爲了敷衍自己而胡說八道而已。
靖榕並不在意。
“我便知道,我便知道像你這樣的女人,一進宮就是沒有好事的。”紅綢站了起來,看着靖榕,這樣說道。
“我這樣的女人?我這樣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靖榕警覺了起來。莫非這紅綢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卻爲何什麼護衛都不帶,只是這樣單槍匹馬地來到自己的安心閣中呢?
“一點朱脣千人嘗,一彎玉臂萬人枕。”紅綢是這樣鄙夷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以爲……”靖榕說完這三個字之後,卻是無奈笑笑。
“難道不是?前些日子我可是收到了消息,說國主出宮了,我便派人跟着,卻沒想到……卻沒想到帝君竟去了紅欄!”紅欄乃是這胡國之中最大的勾欄青館。裡面有胡國的角色女子,而自然也有大赤的美人兒,“國主出去之後,你便進宮做了貴人……你莫不是要告訴我,你並非這紅欄裡的女人嗎?”
靖榕這一次,才真的有了一些笑意,這樣說道:“你便是覺得是,便是吧。”
這樣一說,紅綢便只覺得靖榕坦蕩,倒是覺得自己猜錯了。可當靖榕舉起茶杯的時候,她看到靖榕手背上紋着的那朵花的時候,心中驟然之間有的,卻只有怒意。
——紅欄之中的女子,每個女人身上都紋着一朵花,比如這紅欄雙珠的斛珠,便是在後脖子上,紋上了國色天香的牡丹,而陸靖榕手上的這朵花她雖然不知道它的名字,卻也讓她知道了她所以爲的,靖榕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