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又在咬着筆頭髮呆，凌方宇在我身邊來來去去一直走，時不時的拿他那雙賊眼瞄瞄我。
直到我實在忍無可忍，用無比溫柔的語調說出“滾”這個詞。
“你沒事在我身邊轉來轉去幹什麼啊，我有那麼大的吸引力麼？”我轉過身背對着他。
“哎，真叫你說對了，我就是喜歡在你身邊轉來轉去，你對我的吸引力就是大！”他一臉的笑嘻嘻。
“行，你愛怎麼地怎麼地。這話要是被我男朋友聽到了，拉出去廢了你。”我眼睛也沒擡一下。
當我正等待他的反擊的時候，他出奇的不做聲，只是定定的看着我，表情有些凝固，嘴巴張了又合，好像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怎麼開口。然後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轉頭看着窗戶的位置。那一天他都沒有跟我說話，或者說在刻意的避免跟我的接觸，我無奈的笑笑沒有做什麼反應。
當天晚上，我坐在沙發上，看着手機。不出所料，手機開始想起了“悲鳴”，我的手機鈴聲不知不覺開始傾向於那些悲傷地歌曲，所以朋友們總是在我來電話或者短信的時候說我的手機在“悲鳴”。
果然，屏幕上閃爍着凌方宇的名字。內容我也大概猜到一些，我不傻，對與凌方宇，我比他自己都瞭解，最近的一段時間以來他的表現和反應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不過我一直還不能從段楓離開的事情中走出來，所以並沒有過多的在意這件事情，而下午發生的事情卻是真的讓我確定了這件事。
雖然我並不是多麼欣賞凌方宇，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討厭他，但畢竟那麼多年的朋友，感情還是很深厚的，從心底我還是拿他當做好朋友的。所以，我不想要傷害他，一點兒也不想。
【那個……是蕭文婧麼？】看着手機上的字體我無語了，居然用發錯短信這招來開頭。
【嗯，我是】
【呃。好了，不鬧了。問你個事兒。】正戲終於要上演了。
【說吧。】
【你男朋友是誰啊？】呃，不過他問的這麼直接倒是讓我覺得有些意外。
【哦，這個啊。你問這個幹什麼？是不是想知道誰那麼不長眼能看得上我？】
正當我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猜測他的回答的時候，他的短信又來了。
【我不知道誰那麼沒長眼能看得上你，反正我知道，我也沒長眼。】
我看着這條短信有些怔，不雖然之前猜測過他可能會喜歡我，但當他真的這樣表達出來的時候，我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心裡亂糟糟的，知道自己喜歡的還是段楓，但……這麼多年來朝夕相處我對他到底是什麼感覺？
正當我在思考着這些問題糾結不已的時候，他的短信又來了。
【韓小莫，我喜歡你。】
呃，我徹底呆了。
我手指摸着手機鍵盤，不知道應該怎麼打出來那幾個殘忍的字，雖然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對他是不是有些異樣的情愫，但在我的潛意識裡，我不能有任何迴應。原因太多，段楓的臉和背影不停地在我面前浮現着，與此同時媽媽的警告也在耳邊響起。
萬般無奈之下，我選擇了裝瘋賣傻。
【死凌方宇，開什麼國際玩笑啊？連我你都開始戲弄着玩啦！趕緊去屎，大半夜的發什麼神經。】
對方沉默了好久，可能也只有五分鐘，但我覺得卻像是等待了好久好久。
【韓小莫。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看着這一行字覺得五味雜陳，凌方宇，我一直以來討厭的傢伙。跟我相處了九年的傢伙，我覺得最沒有可能會跟我有感情的傢伙。他今天對我說了，我喜歡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行了吧？真是惡毒啊，居然用這種辦法來找茬。不早了，趕緊洗洗睡吧啊。】
我想，根據我們之間的默契，我的意思，他應該已經明白了吧，過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的短信終於回來了。
【哇靠，這樣都騙不到你！服了，韓小莫同學，這次你贏了。】
他終於妥協了。
這個衝動的傻瓜，就這樣表白，根本就不考慮任何的後果。他跟我，怎麼可能呢？而且，他以前跟蕭文婧的那些糾葛，作爲文婧最好的朋友，這樣做，我情何以堪？
明天，明天應該會好起來吧，他不傻，即使不能有什麼結果，他也不會希望失去我這個朋友吧，記得很久以前他說過，沒有我跟他鬥，日子一定會很無聊。我想，在他的心裡，我這個朋友一定也是很重要的吧。
果然，第二天，我們之間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打鬧的時候打鬧。只是蕭文婧悄悄地告訴我，她看出來，他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感情。而我卻是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這句話。只能笑笑之後趕緊離開。
逃一樣的離開。
我承認，我害怕面對這段感情。在我眼裡，這是一段孽緣。本來不應該發生的卻發生了，我除了逃避，別無選擇。
時間就這麼不緊不慢的過着，轉眼間就到了中考，就到了今天，就到了這個時刻，段楓活生生的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面前的男孩，消失了半年的段楓，忽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來，淹沒了我表面上的淡定和沉靜。
我忽然轉過身，不看他。
“韓小小。我……”他冰涼的手指觸了觸我的肩頭，終究還是放下，不知所措的站着，看着我微微抖動的背。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我吸了吸鼻子，覺得實在是受不住了，今天發生了太多的太多的意外，比如失利的中考，比如段楓的忽然回來，比如眼淚的波濤洶涌。
他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露出了躊躇的表情。在我看來這是驚奇的，可笑的，一向寵辱不驚的段楓同學居然露出了左右爲難的表情，只是現在的我實在是沒有心情再研究這個。
我轉過身要走，卻被他一手拉住。他的手冰涼，即使我穿了長袖T恤依然感覺到他過低的體溫，冰的我一抖。
“韓小小。我反悔了。”他握着我的肩頭，扳過我的身子，我只是默默的低着頭，沒有看他。
“我反悔了，我回頭了。當時我怕自己會有牽掛，害怕自己會停留，害怕自己會對你……有所留戀，所以逃一般的離開，連告別都不敢。我怕看到你天真的眼神，會忍不住留下來。”他的聲音充滿了懊惱和悲傷。
我的肩膀還是不由自主的輕顫，卻還是不敢看他，在他面前我永遠是那麼卑微渴求的奴隸，明知道得不到卻還是幻想，明明是渴望，卻還是不敢奢求。我深愛的男孩卻在動情的對我說着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話，而膽小懦弱的我竟然沒有感到喜悅，而是一種極度的惶恐不安，不知所措，或者是有些難以置信。
“但，我有我的夢想。那是我的命，沒有夢，我活不下去。所以，我真的不能，不能放棄，不能停留。”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堅定。
我的眼淚“啪”的一聲砸到了腳下的石灰板，那聲音震得我的腦袋嗡嗡響，一片空白混沌。
“但我真的放不下，所以，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回來了。現在，我想問你，你願意跟我走麼？”我想他的表情一定是我前所未見的嚴肅認真。
我猛地擡頭，碰到他灼灼的眼神又趕緊垂下頭。稍稍停頓了幾秒，我帶着濃厚的鼻音說：“時間真的不早了，我先走了。祝你……一路順風。”
然後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轉過身跑開，直到不遠處的一個幽深的巷子裡，終於支持不住無力的癱倒在結滿白灰的牆邊，臉上全是淚水。我發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流過這麼多的眼淚，止都止不住，快要把我自己淹沒。
段楓，我心裡最明亮清晰的身影，我最最純美的愛情所有者，看到他的笑能感動半天，看到他的眉頭稍稍一皺會忐忑好久，而現在，我拒絕了他共赴天涯的邀請。奈何，我只是一介凡人，我要吃飯，要花錢，我有爸爸媽媽，我真的，真的不能，真的不能啊。
我偷偷在拐角看着他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的背影依然是那麼的消瘦落寞，他的指尖還保持着剛剛握着我肩頭的姿勢，孤單單的行李箱也透着一股悲傷和失望，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回來的啊，而絕情如我將這一切都推向了無邊無際的深淵。
我無力的看着，繼續流着眼淚，這一刻，除了流淚，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我知道，可能天一亮，他就會離開。我知道，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再回來，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了，永遠也找不回了。
也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