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門前,手指絞着早已經不成樣子的衣角,還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爸爸坐在沙發上抽菸,媽媽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也是一言不發,我努力控制的眼淚險些又流出來。我站在那裡,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你打算怎麼辦?”爸爸沒有擡頭。
“……”我沒有說話,不是因爲不想說,是因爲真的沒的說。
“說話啊!”爸爸有些惱怒,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我一哆嗦,擡起頭看着他,眼神裡流轉着複雜的心理變化,要是擱在以前,我肯定會跟爸爸吵個不可開交,可現在的我站在他面前顯得多麼渺小,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只能默默的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唉……你會自己房間吧。”他語調又柔和了下來,沒有再說什麼。
而我卻還是站在原地呆呆的,沒有動彈。我媽慢慢的站起身來拍拍我的肩頭,示意我跟她走,我也只是木訥的轉過身跟着媽回到我自己的房間。
我坐到牀上,脫了鞋,側躺下,背對着我媽。
“莫莫。”我猜想,我媽現在一定在看着我微微抖動的背影輕輕皺着她好看的眉頭。
“……”現在對我來說,沉默是最好的迴應。
“我們知道你自己也難受。畢竟,你自己也是想……”
“……”
大概是她看我並沒有要跟她交流的意思,就站起了身,我清楚地感受到牀的重量減輕了許多。
“你好好休息吧,你爸剛纔也是有些失望,別往心裡去。別太在意了。”她輕輕的拍了拍我被被子裹得緊緊的身體,悄悄地關上了門。
聽完那“咚”的一聲門響,我就忍不住咬着被子大哭,我想這是我近年來哭的最徹底的一次,哭的我的枕頭一擰就能出水。我哭泣,我傷心,我絕望,這一刻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失去了我一直引爲爲傲的優秀,失去了我的初戀。
這一次,我敗的那麼徹底。
……
之後的一個月,我幾乎沒有怎麼出過門,只是呆在自己的房間裡,或者蹲在牆角,或者坐在地上。蕭文婧也跟我一樣的結果,只是她跟我不一樣,她在剛剛小學畢業的時候就告訴過我,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能考上高中。她只是笑了笑,然後把成績單撕個稀巴爛,再從自己家八樓的陽臺下扔下去,轉過頭來繼續看自己的韓劇,笑的沒心沒肺。至於凌方宇,我真的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我不想面對他,沒有理由的不想面對,以至於他的短信我從來沒有過回覆,他的電話更是沒有過接聽,最後直接關機了一個月。
那一段最頹廢的日子裡,我沒有胡思亂想過,我只是什麼都不想。不想知道自己是誰,不想面對一切的一切,不想告訴自己以後要面對親戚們的指責,不想告訴自己是我自己親手扼殺了感情,更不想告訴自己曾負了迷戀了那麼久的段楓。
即使我的心已經滴血不止,可生活還是要繼續。我無法逃避。
距離開學的一個星期前。
“爸,我不想再去第一中學了。隨便找個學校上吧。”我埋頭扒着飯。
他咀嚼食物的聲音停頓了兩秒之後再次響起,我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當天晚上,他敲了敲我房間的門,然後推開一條縫,說“八天以後,我帶你去第五中學報道。”然後就合上門,沒有了動靜。
我知道,我的爸爸是很有本事的,從一無所有的農村小子,發奮讀書,在那個年代考上了大學,然後畢業自己四處託人找關係,到現在的也算得上在我們這個地方如魚得水的人物,他對我這唯一的女兒的溺愛不是一般人能體會和想象的,我愛我的父親,可我卻一再的讓他操心,讓他丟臉。
最近眼淚很多,很多。
“&*%¥¥……¥……”這是我開機之後的第一個電話,是凌方宇打來的。
我看着屏幕上不斷閃爍的名字,猶豫了好久,卻還是按下了接通鍵。
“喂。”我用盡量正常的聲音說了一個字。
“……”他沒有說話,我知道他一定在聽。
“喂。凌方宇,你在吧。”
“……嗯,我在。”在又一次的沉默後,他終於開了口。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比我好過多少,帶着微微的沙啞。
“這段時間,爲什麼關機?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在哪裡?開了學以後,你要去哪裡?”他一連串的問題終於爆發出來。
我臉上不由得有了一絲的笑容,卻還是沒有說話。
“喂!韓小莫,你說話啊!”
“沒什麼,開了學之後我去第五中學。”我慢慢的開了口。
他那邊卻又是沉默了下來,我能聽到他有些紊亂的呼吸聲。
“嗯。我知道了。沒事,你就休息吧。注意身體。”他的聲音有着說不出的低沉,聽得我眼眶又是一陣酸澀。
我默默的掛掉了電話,腦海裡卻不停的浮現了他的臉,還有……段楓的臉。不禁又是一陣煩亂,我再次蜷縮在被窩裡,緊緊的抱着自己,沉沉的睡去……
……
“拿你准考證,身份證,學費。”面前的四眼金睛老師頭也沒擡的擺弄着手裡的圓珠筆。
我把證件一一放到他面前,他一一覈對,直接收到了抽屜裡,嘴巴一張一合“韓小莫,高一21級17班。”
我摸摸自己的臉,看來它長得還真是難看的可以,這老師一眼也沒看它,我自嘲的笑了笑拿着自己的入學手冊找到那個班級最後一排的座位坐下,看着身邊這一羣陌生的新同學。
第五中學果然是蠻荒之地,在我們第一中學是所不齒的,人人都說那裡的學生成績不好不說,而且野蠻不講理,動不動就打架鬥毆。我看了看這些人,嗯,果然如此。不過,我沒有想過要在這裡交多少朋友,我只是想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好好地理理頭緒,療療傷,過一段簡單的日子。僅此而已。
開學一個月,生活百無聊賴。我每天騎着自己的自行車慢吞吞的走着,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
蕭文婧給我打過幾次電話,問我生活怎麼樣,而我的回答永遠都是“還行”。她只能嘆口氣讓我照顧自己。
凌方宇,沒有過任何消息。
我承認,我有那麼一些失望,也只能是笑笑了之,畢竟我們之間並不應該有太多的牽絆,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既然無力改變就只能盡力挽回。
我以爲我一個人安安穩穩的活,就可以生活在世外,而事實證明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想要平靜安穩的生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比如某天當你啃着烤地瓜走在校園裡,會出現一個弄着爆炸頭的小混混擋住你的路跟你說:“喂,美女,一起吃個飯啊!”
比如,在幾天後會出現一個同樣燙着爆炸頭的小太妹也擋住你你的路跟你說:“喂!狐狸精,聽說你勾引我老公啊!”
呵呵,我只能苦笑。
對這個地方,即使是隻生活了一個月,卻仍然讓我覺得疲倦不已,我想這個地方應該本來就不屬於我。
我靜靜的忍着,面無表情的喝着治療神經的藥物,最近的三四個月來,我一直靠着一些安神的藥物生活。沒錯,在我平靜的外表下,有着一個近乎神經質的我。每晚三點鐘之前我都沒有睡過覺,而過了五點就會自然醒,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看着窗外,夜夜如此,不睡。不困,頭痛。
我曾經去看過醫生,醫生只是說:“神經衰弱。”
嗯,神經衰弱,嗯,我也知道是神經衰弱。
我以爲我會在這個地方就這麼過下去。
“喂?”電話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號碼。
“……”對方沒有說話,我卻有直覺對方是誰。
“喂?”
“韓小莫,是我。”不管我們有多親密,他都會連名帶姓的叫我,而我也會總是冷冰冰連名帶姓的叫他,凌方宇。
“嗯。是你啊,挺稀罕啊,怎麼了,有什麼事麼?”我的聲音竟然有些急促。
“沒事,剛剛看見你騎着自行車回家了,我在你後面。”
“那你怎麼沒叫我?”
“呃,我……”你不敢?
我沒有繼續追問,掛掉了電話後心裡一陣明朗,或許,逃避不是問題,該面對的即使是逃了又有什麼用呢?我的身體在這裡,我的心呢?
我毅然決然的推開我爸房間的門,他正翻着一本薄薄的書。
“爸,我想回第一中學。”
他放下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決定了?”
“嗯。”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又低下了頭,沒有繼續說些什麼。我輕輕的退出了他的房間,慢慢的回到了自己房間。
輕輕的坐在自己的小牀上,翻開牀頭上的一本很厚的佛經,輕輕的頌了一小段,腦海裡浮現了一張張臉,段楓的,凌方宇的還有我自己的。
應該忘了麼?忘了以前的種種傷心和不快樂,忘記段楓的好,段楓的壞,段楓的走,段楓的留?應該面對了麼?面對種種不敢面對的,面對凌方宇的冷漠,凌方宇的眼神,凌方宇的逞強,凌方宇的告白,還有凌方宇的傷悲?
我閉上眼,淚波流轉。
一切的一切,還能回到從前麼?
那一夜,無夢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