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怡被吵醒,輕嘆了口氣。
母親說她太散漫,不好,她沒當回事,看看,現在報應來了,身邊這幾個得寵的,還不如那些她平時連幾眼也不曾望過的奴僕守規矩。
“小姐……”飛兒在哭喊。
長怡起身,下牀的時候,所幸丫環還記得來給她穿鞋,若不,長怡都不知養這些丫環作甚。
“叫居婆婆過來。”長怡落坐梳妝檯,淺打了個哈欠,淡道。
“是。”飛兒哭聲中帶着歡喜出去了。
不一會,管事婆子居婆婆過來了,恭敬地行了禮,又跪下道,“是老婆子的不是,擾小姐的安眠了。”
她本要在院外處事,哪料丫環精怪,幾個人聯手作怪往院裡闖,她慌亂中跟隨而來,惹了小姐的清靜,這事,她少不得要到阿桑婆那去請罪。
“怎地不在外頭辦?”長怡揮退了要來梳頭的蘭芷,轉過半身,與婆子淡道。
“那丫頭往院裡闖,老奴也就跟進來了。”居婆子實話實說,不敢瞞半句。
“嗯,那拖出去辦罷。”
“小姐,”飛兒在旁驚叫,“是燕兒,是燕兒被抓了……”
長怡偏頭,看向她,淡道,“是她被抓了,如何?”
“她,她……”飛兒也察覺到了不對,吞吞吐吐起來。
“她犯了錯,就可不罰了?”長怡笑笑,看向飛兒,盯着她不放。
“不……不是……”本想說情的飛兒結巴了起來。
“去罷。”長怡未再與居婆子多言,揮了下手,隨即招了蘭芷過來梳頭。
“小姐。”院子恢復了安靜,蘭芷梳頭的時候叫了長怡一聲。
“嗯?”
“不知,燕兒犯的是何事……”
“有管事婆子在辦,由得她去了。”長怡淡道。
“是。”蘭芷止了話,不再言語了,反倒是在一旁的飛兒抽泣了起來。
長怡心裡生厭,但沒回頭,由得她去了。
中午的時候,有丫環來報,說燕兒被打得昏迷了,現下高燒不止。
飛兒與燕兒感情最好,來求情請大夫,這事長怡讓她問婆子去。
今天一天長怡對她們都淡淡,飛兒不敢多言,只得去找居婆子,哪料塞銀子都不成,遭了拒絕。
她去看燕兒時,燕兒醒了過來,聽小姐對她不理不睬,抱着她大哭深宅無真情,那最天真的也是最最心狠的。
傍晚阿桑婆來送帳本,把這話說給了長怡聽。
長怡好笑,失笑搖了搖頭。
在她這裡,管事婆子之所以是管事婆子,那是替主人家分憂的,她當小姐的,自然不會去管管事婆子做的事,要不要管事婆子何用,所以她哪有不理不睬,她不都交給管事婆子去管去了……
至於深宅無真情,一來她們不是她父母,反而她是她們衣食父母,她們對她卑躬屈膝纔是她們的本份,現下當丫環的不好好當丫環,閒得有那命有空抱着人哭深宅無真情,真是比她這當小姐的還無事一身輕……
當然,這些東西,丫環們不懂,這也是她們爲何是丫環,而她是小姐的原因,長怡也無跟她們多費口舌之意。
“那飛兒,我想把她調到莊子裡去,您看?”那話說出來了,丫環們可能好日子過久了不知道厲害,不過在阿桑婆這裡按家規處置的話,那丫頭就是個被打發下去的下場。
“嗯,你看着辦。”長怡是沒想過自己動手的,沒有反對。
“那明早就送出去了。”阿桑婆淡道。
“好。”
這時蘭芷和另一個丫頭印音在一旁伺候,皆低着頭不敢擡頭。
驀然之間,她們覺得這一刻的小姐跟她們的夫人太像了,她們心下也俱是一震,這才明瞭,她們眼前的這個小姐,她再隨和,也是小姐,而她們是奴。
蘭芷這時咬緊了嘴,心有不甘。
“你早上定的那幾個丫環,今晚就她們來守夜?”阿桑婆又問。
“好。”
“那我就讓她們進來了。”阿桑婆已經把人帶來了。
蘭芷跟印音這時皆擡起了頭,這時門外阿桑婆帶來的丫環去叫人去了,蘭芷跟印音的眼睛全往臉帶淺笑的長怡看去。
長怡沒看她們,嘴裡還在跟阿桑婆說着話,與她笑道,“我這邊的下人都隨了我,太散漫,婆婆在我這邊多留幾天,幫我訓訓,免得丫環都像小姐,憑白無故的,我們家多了當主子的。”
這話一出,蘭芷跟印音的腦袋都發白,“砰”的一下就跪下了地。
長怡被聲音弄得朝她們看過去,見她們面色發白,眼神驚恐,甚至流下了眼淚,她不由嘆了口氣,自語道,“本還想多留着你們幾天呢,可惜了。”
她本來還想留着她們跟姑爺那邊多發發春,不管發春也罷還是發蠢也好,總歸能讓她多看點熱鬧。
只是她們這幾個,連誰當小將軍的陪侍,誰嫁給蜀光身邊的心腹這種事都分攤好了,昨晚看上蜀文的燕兒更是夜不歸宿,投懷送抱去了,這種事,再鬧下去,都要於他們家顏面有損了,長怡只得不能再留她們。
“小姐……”長相最好,最爲柔弱的印音哆哆嗦嗦地開了口,“您別……”
長怡笑着搖了頭,未聽她多語,此時恰好那新來的四個丫環來了,她擡了手,那經過訓的四個丫環朝她欠了□,兩人走到一人一邊,拉了哭出了聲的兩個丫環下去。
芷蘭,印音都還想說話,只是阿桑婆在一旁抿着嘴嚴苛地看着她們,嚇得她們失了聲,只剩哭泣。
阿桑婆冷眼看着人被拉走,回過頭,卻朝長怡嘆了口氣,“小姐還是太急了點……”
“嗯,”長怡點點頭,承認了,又笑道,“看看姑爺那邊怎麼說。”
居婆子中午來報了事,說燕兒那邊把她的一些私事都說出去了,長怡覺得事已至此,她再仁慈,母親都會皺眉了。
燕兒是靠出賣她才得了小將軍那邊的好,這時燕兒出事,這邊的芷蘭更是爲小將軍送了不少吃食和她做的針線活,長怡想看看,蜀光會如何做。
她急是急了點,還有別的兄弟姐妹看着,難免會被人說道幾句,但長怡但覺無妨。
怎麼說,她都是這家真正的小小姐,她給別人臉色看頂多被人叫驕縱,別人給她臉色看,那叫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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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長怡被祖母叫了過去,祖父不在,倒有兩個堂姐在。
堂姐住她家,也是爲的求個好婚事,畢竟從她父親這處說謀,對方的身份地位都要高出一等,再則有父親身份在,婆家也得高看,姐姐們素日對她好,長怡過去圍着她說了好一會兒話,祖母也是安慰了她幾句,讓丫環沒大沒小,她怎麼教訓都是對的。
只是一會,叫木棠的堂姐說起了雪梅的事。
雪梅被長怡給放到漿洗房去了。
“我看她嘴氣不好,我父母出去,說什麼沿路凶多吉少的話,就不想放到身邊招晦氣了,留着等我孃親回來發落,棠姐姐提起她,是……”長怡看向狄木棠。
狄木棠聽言搖頭,道,“竟是如此,我就不提了。”
說着,看了眼身邊的狄圓。
狄圓是求她提起這人,見狄木棠這一眼把她出賣,她尷尬地笑了兩聲,輕道,“我記得她是個老家人了,怎不知規矩,她嫁的好像是……是……”
“是我父親身邊的老護衛。”她說不出,長怡幫她說出了,另道,“圓姐姐與她熟識?”
“不熟……”狄圓扯了扯手絹,微笑着搖了頭,“畢竟是老家人了,叔母是最重老家人的,我就是幫着問問。”
“我孃親走時,說了讓我看着辦,勞姐姐費心了。”長怡看向狄圓說道了一句,遂起身扶了一直在打瞌睡的老祖母。
狄趙氏醒來,招了手讓兩個堂孫女下去,等長怡扶她入臥室的時候,一入夜就精力不濟的老人家半閉着眼睛道,“家大事情就多了,小孫孫要多點耐心,別讓人鑽了空子。”
“長怡知道,祖母放心。”長怡心裡一暖,扶了老祖母入了屋,又給在等老祖母回來的老祖父請了安,伺候他們上了牀,這才離去。
當晚半夜,長怡被調到身邊的丫環小鈴輕聲叫醒,她聽小鈴在她耳邊輕輕說,“她們幾個上吊了,燕兒死了,蘭芷印音無礙,飛兒還有半口氣,鄭管家的說,一個都不救了,明天就給她們安個勾引姑爺毒殺您的罪名,一個都不放過,免得都認爲您好欺負。”
長怡醒了過來,當下揉着額頭嘆道,“這羣瘋丫頭,這是吃了瘋心藥了?”
不知道是誰給這羣丫環出的餿主意,不知道她爹是打仗打過來的,手中經過的人命不知幾何,居然連她都敢陷害,這豈不是真嫌自己命長了?
母親曾說她覺得蜀家唯一的一點好,那就是狠得下心,也敢明言爲往上爬付得起代價,曾經長怡也是這麼覺得,可未來夫君太出色,也有點不好,想嫁給他的鶯鶯燕燕太多,敢想的不敢想的,一塊來了,她這本想在這一旁看熱鬧的還沒看幾天,清閒都快沒了。
好在,也就幾天,她把身邊的人一換,母親一回來,想來就要看蜀小將軍怎麼應付了……
長怡沒起牀,想了一會,也就閉眼睡了過去。
臨睡前她想,兔子要吃飼主的肉,無非是小將軍那邊動了,他這一動,她這邊雞犬不靈,假若這種飛來橫禍要出現在她往後嫁給他的後半生,她倒真是不缺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