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給你的這個野心?你父王?還是溫北蕭家?”狄禹祥慢慢地道。
“難道我自己就不能有?”佑王冷笑,聲音陡地變得尖刻起來,就像被掐中軟肋的野獸那樣聲厲內荏。
“溫北蕭家……”狄禹祥對他的反彈熟視無睹,他撫了撫手心,端詳着傷口淡道,“這次他們也來了不少人,在溫北,你們也已經集結成軍了?”
易佑死死地抿着嘴,沒出聲。
狄禹祥也不急,一下一下地收縮着手動着。
佑王看着他無意出聲,好一會,他面無表情地道,“狄大人忘了,這次京裡來了本王不少親戚。”
這些人,是再好不過的人質。
他已經準備了不少,只在狄家出手相助,他不是不無勝算。
“狄大人……”見狄禹祥不說話,佑王一字一句地喊了他,血紅的眼睛直盯着狄禹祥的臉,“你可要想清楚了。”
狄禹祥沒理會他,眼睛往門邊掃去,看到他的大兒帶回了他的幺女。
“爹……”狄長怡輕步走了過來,她頭髮有些凌亂,臉色有些蒼白,但看上去,人還好。
“嗯,來爹這。”狄禹祥朝女兒伸手道。
等長怡到了他身邊,他摸了摸女兒冰涼的小手,又往前方叫了一聲,“光兒。”
剛沿路殺過來,肩上帶有刀傷的蜀光立馬放下附在傷口的手走了過來。
“我能把長怡交給你?”狄禹祥溫和地問着未來女婿。
“能。”蜀光一個單腿伏地,低頭簡言了一句,“請大人放心。”
“跟着他。”狄禹祥拍了拍女兒的小手,道。
長怡點頭,眼淚從她的眼睛裡無聲地流了出來,她沒有去問她娘在哪,只是在父親朝蜀光頷首後,她站在了蜀光之後,低着頭不再言語。
“再派兩個人跟着小姐。”狄禹祥朝身邊的狄丁道。
“是。”
狄禹祥頓了頓,又道,“吩咐下去,任何時刻,保小姐爲首位之策。”
“是。”
蜀光之後的長怡眼淚流得更兇了,她拼命咬住了嘴,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路過來,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鞋子和裙子,她知道今日之事,絕不會善了了。
狄丁去叫人,狄禹祥看向吩咐小將怎麼加重力道的大兒,隨即掉頭掃了冷汗淋漓的佑王一眼。
狄長南進門前已把小世子交給了手下抱着,指點好父親的小將怎麼好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後,他坐在了另一手上搬來的凳子上,坐在佑王的對面,冷眼看着佑王臉上的汗密密麻麻爬了一臉後,他才朝小將點了下頭。
小將鬆開了點水,佑王就如垂死之人一般軟下了身體。
“義弟,你現在應該知道之前我對你有多好了……”狄長南伸出手,推了佑王一把,讓他直了點身,面對着佑王的面,嘴角冷酷地翹起,“你義兄我可不是仗着父蔭才當的將軍,我是怎麼當上的將軍,你要是不知道,我可以讓你親眼見識一翻。”
“呵呵,”被折磨得無力睜眼的佑王古怪地笑了兩聲,緩了一會,他慢慢睜開眼,看着狄長南一派平靜,“你們是不怕死,但總有人怕的不是?”
狄長南看他一眼,隨即朝他父親看去,見他父親眉目不動,一派沉思之態,他轉過眼,看向佑王,“你指的是我娘罷?”
佑王譏俏地哼笑了兩聲,未答。
事已至此,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你要怎麼才放人?”狄長南問了話。
“問你爹。”佑王閉上了眼,平緩着全身還沒褪去的陣痛。
若爲上人上,需吃得苦中苦,他受得了這點小疼。
“他想當隅南的皇帝,”狄禹祥聞言冰冷地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朝兒子道,“讓我等助他。”
“哦?”狄長南長長地哦了一聲,看向佑王,“用挾制我孃的方式,讓我們來幫你?”
佑王聞言睜開了眼,淡道,“義兄,我要是跟你好好商量,你會幫我?”
狄長南冷漠地看着他。
“你不會。”佑王平靜地道,“所以我們只能這樣談。”
“是不是,狄大人?”佑王轉向狄禹祥,他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了,口氣也淡定了許多,“我大冕有六萬大軍,大谷的守將乃我父王親將,手下三萬大軍,我舅父能調齊三萬過來援助我,狄大人,如果你手下有十萬大軍,且都是戰兵,這個仗你會怎麼打?你說你有沒有勝算?”
“再加你二兒他們……”佑王說到這,臉上漸有了些神。
狄長南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臆想,“是你想當土皇帝,還是你父王想?”
“不管是誰想的,我不做,佑王之後冕地再無易王,義兄,你說是不是?”易佑看着狄長南,語帶悲意,“你說我怎麼甘心?”
“我知道你想保我這一代無風波……”佑王說到這,血紅的眼睛泛起了一絲淚光,“可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說你能保我一世不?能保我大冕子孫世代嗎?你不能,我只能自己做……”
狄長南沒被眼前佑王的溫情所矇蔽,他看着佑王情真意切地說完,點了下頭道,“所以你就是用想把我拖下水的方式,來回應我對你的好,你那聲好哥哥,往後還是別叫了,本將擔當不起。”
說罷,他不再待易佑說話,轉身了他父親,道,“大冕不止六萬大軍,如孩兒所料無誤,應有十萬,大谷三萬應只是王爺的舊將之數,張知州要是被他所用,那麼還要加上兩萬民兵,溫北蕭家三萬可不當數,他們趕不到大冕。”
“是嗎?”佑王插了嘴,淡道,“義兄能確定趕不到?你可能不知道,大冕已經封城了,什麼消息也傳不出去,你就是傳令下去斬殺蕭軍,這消息也傳不出去。”
狄長南聽而不聞,繼續與父道,“算下來,他們有十五萬,看得出來,他們謀劃已久,早有準備,少則也有五年之久了,這事,我看老王爺不是不知情的,您說呢?”
“嗯。”狄禹祥點點頭,現在他也知道,珍王生前也知道他死了,他會帶妻子來看他。
他們曾經持酒對奕過,小佑王有句話說來也不假,他與珍王算得上是瞭解彼此的知己……
也是因知己知彼,捅下來的刀子才又狠又準。
“爹,你看……”狄長南問父親,“現在他們倆都在我們手上,如何辦?”
殺了,易王無後代,一了百了,冕地就算反,羣龍無首,無需太費周折就可打盡。
狄禹祥不語,摸着手掌心尋思着。
“世叔和世兄還是好好想一下怎麼幫我罷,”佑王冷眼看着這對不動聲色商量着事的父子,語氣越發的冷靜了起來,“畢竟,嬸孃一生都沒受過什麼苦,我剛可是聽世叔說了,她就是掉塊手指甲片您都心疼,如果她因你們受盡折磨屈辱……”
這時,“叭”的一聲劇響,打斷了佑王接下來的話。
狄禹祥長手一揚,甩了佑王一記耳光。
之後,他沒看佑王一眼,直接站起來,對隨之站起來的大兒淡道,“把消息傳出城去,另傳出去,說佑王與世子在我們手中。”
“狄大人……”佑王這時不顧身後的挾持,大力站了起來,朝狄禹祥喝道,“你可是想明白了?”
往外走的狄禹祥回頭也未回。
狄長南從父親的背影上轉頭,掉頭替佑王擦了擦嘴邊被煽出來的血,冷冷道,“我父這生,從未受人脅迫做過一事,你父王都不能,你覺得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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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一路前往靈堂,相阻之人本想刀劍相向,但他之後,小世子被狄家死士抱在手中,他們只得頻頻後退。
到靈堂後,貴賓廳的王公貴族見到他來,皆譁然一片,朝他望來。
“狄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永叔,何解?”
“賢弟,這到底是何況?”
“狄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灑家都快瘋了。”來傳旨的內宮長侍已經快哭了,架在他脖子的刀讓他兩條腿打了好一會架了。
與狄禹祥相熟之人皆率先開了口,狄禹祥朝他們溫和地笑笑,等他們稍安靜下來,他朝他們拱手,淡道,“易王府謀逆,我夫人在他們手上,佑王與小世子在我手上,現在大冕封城,我等出不去,狄某前來,就是與爾等告知。”
“狄大人吶……”長侍已經哭天喊地了起來,道,“這殺千萬的佑王,您趕緊把他殺了,快把我們救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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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雙手被捆綁,背靠着泥牆的蕭玉珠輕咳了兩聲,擱在土地上的水碗上飄着些灰黑的灰燼,她低下頭吹了吹上面一層,含了一口到嘴裡,慢慢地嚥下。
她被人掐過的喉嚨有些發疼,喝水有些許問題,但問題不大,一點一滴地咽,也是喝得下去水的。
她花了點時間喝了小半碗水,還未喝完,柴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打 扮精細的銀髮老婦拿着一碗發着餿味的黑糊走了進來,等她看清半暗的柴房中蕭玉珠那通紅的臉,喉間腫脹的紫紅掐痕,再看到那身邊那碗渾水,她忍不住有些高興 地笑了起來,她走到蕭玉珠面前蹲下,年老的老婦像個小女孩一樣歡快地翹起了嘴角,道,“玉珠姐姐,您把水喝了?您可真聽話,對了,差點忘了跟您說,您用的 這碗可是再精貴不過了,給您倒水之前,我特地拿去給一羣臭男人撒過尿呢,您說我好不好?我可是對再用心不過了,誰叫您是我的玉珠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