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帝國將森嚴冷峻的目光從北地的瀚海大漠上移開,開始着手應付那場席捲整個大陸,即將持續足足大半個世紀的冰河之災時,長城以外的整個蒙古世界都重重地出了口氣。邊境上集結備戰的兩個精銳中國近衛師被緊急調往局勢失控的朝鮮戰場;奴爾乾女真部族對漠南蒙古的獵頭行動也因爲遼東的動亂告一段落。在經歷了整整兩年由血與火譜寫的戰爭之章後,蒙古人終於有了個能夠好好回顧反思的喘息之機。
究竟是誰說服了已故的黃臺吉汗,令他敢於冒失地同遠在大陸另一邊、根本從未了解過的穆斯林世界結成聯盟,一同參與進這起令人難以想象的巨大陰謀,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徹底顛覆和毀滅那個統治七海號令世界的超級強權?這個歷史的秘密已經隨着聯盟的瓦解被蒙上了一層歷史的塵埃,深深地掩埋進了歸化大汗府和西安靈狐殿殘垣斷壁的瓦礫之下。爲了這個不切實際的狂想,蒙古付出了超過五十萬條生命的代價,這差不多相當於戰前人口的三分之一。
不管怎麼說,繼續跟中華帝國對抗無疑是不明智的:即便是在戰前,帝國也擁有相當於蒙古各部聯軍十倍的兵力和一百倍的人口;掌握了世界上最先進的軍事技術和最完備的邊境防禦;更重要的是,這無與倫比的軍力後面還有深不可測的強大經濟實力作爲後盾。這直接導致了兩國力量對比處於一種完全不對稱的境地。對蒙古而言,這是一場需要全力以赴的戰爭;可對中國來說,這不過是她宏大弈局中的一處劫殺而已,只要尚且無關大局,便用不着投入太多的精力。和這樣的對手交戰,倘不是走投無路下的拚命,便是利慾薰心下的愚蠢。
如今,至少在短期之內,帝國已經放棄了旨在徹底毀滅蒙古的復仇計劃,而來自遙遠泰西世界的哥薩克便成爲了威脅的首要來源。到西元1586年6月,瓦蓮莉婭-梅爾庫羅娃公爵的遠征軍以車爾勒格斯克要塞爲依託,攻佔斡難河與廬朐河上游的肯特汗山地區,將外喀爾喀七部各個擊破,俘虜牲畜人口無數。隨着援軍的不斷到來,俄軍總數已經達到八萬人之多,對西伯利亞走廊的控制也愈發穩固。
6月20日,梅爾庫羅娃公爵下令動員六萬俄軍溯營令哥河而上出擊漠西蒙古。根據從當地牧民處獲得的情報,漠西蒙古也即中國所謂的瓦剌,包括準噶爾、杜爾伯特、土爾扈特、和碩特四大部族,其中又以準噶爾與和碩特兩部爲強。四部聞聽敵人來犯,在“丘爾幹”盟長和碩特貴族拜巴噶斯的協調下組成了六萬五千聯軍,進軍烏里雅蘇臺迎戰俄軍。
6月23日凌晨,俄羅斯遠征軍統帥部。
“齊默菲葉維奇隊長,敵人的兵力分佈情況全都探明瞭嗎?”瓦蓮莉婭在指揮桌上鋪開地圖,左手端着燭臺,右手執定馬鞭在圖上輕輕敲點着。
葉爾馬克-齊默菲葉維奇手撐桌面,略微伏下身子貼近地圖,“公爵大人,我已經根據您的指示派處斥侯全方位監視敵軍。就目前的情報來看,敵人的營地可大體分爲三處:和碩特部的兩萬五千騎,在我軍西南偏南方向十五俄裡駐紮;準噶爾部兩萬騎,在和碩特左翼約八俄裡的位置;杜爾伯特與土爾扈特兩部各一萬騎,營地在和碩特部右翼五俄裡的位置;此三處敵營略呈直線正對我軍。”
“是這樣啊,”瓦蓮莉婭若有所思地點着頭,“看來和碩特就是瓦剌人的核心力量了。好吧,齊默菲葉維奇隊長,繼續保持對敵人的監控,一旦敵軍有什麼動向,我希望能夠馬上知道。另外,立刻調集兩萬哥薩克騎兵,分頭夜襲敵軍左右兩翼!”
葉爾馬克不由瞪大了眼睛,嘴角的淡黃色髭鬚不住抖動,“公爵大人,敵軍左右兩翼都各有兩萬人馬,雖然我們有夜襲的優勢,這樣貿然攻擊也是毫無意義的!”
年輕的女公爵驕傲地轉過頭來,手中閃耀燭臺投下的陰影令她美麗的面容帶上了幾分神秘莫測的意味。“你應該在聽到命令後馬上付諸執行,齊默菲葉維奇隊長;而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向我發問。不過——”瓦蓮莉婭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既然你已經問過了,我就再給你一個額外的任務。西南方四俄裡處有一處山坡,是蒙古軍前來的必經之地,你率五千人到那裡埋伏等候。”
葉爾馬克愣了片刻,悻悻地回答道:“是,下官一定誓死抵擋敵軍,決不放一個韃靼兵過去就是了。”
瓦蓮莉婭忍不住笑出聲來,“誰叫你誓死抵擋了?你只要看到敵人大軍殺來,裝模做樣地跟他們殺上一陣,用遊鬥拖延時間,然後就算完成任務了。”
“就這樣?”葉爾馬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就這樣。”瓦蓮莉婭抿着嘴笑道:“打到一定的時候你們就自行撤退好了。不過記住有兩條:第一,不許往大本營方向跑;第二,儘量不要損失太多人。”
哥薩克隊長呵呵笑着摸摸腦袋,“公爵大人請放心,和韃靼兵正面硬碰硬都不怕,打游擊難道還會難倒我們嗎?這個任務保管完成!”
一個時辰後,和碩特部軍營。
離日出尚有幾個小時,密密麻麻的火把卻已經把天地間照得通亮。激越的號角聲中,蒙古騎兵們身着牛皮袍甲,背懸雙曲硬弓,腰別闊刃戰斧,以若干個千人隊組成戰陣。正在衆人亂紛紛揮動手中火把喧鬧不止時,拜巴噶斯盟長在一組親衛騎兵的擁簇下策馬走了出來。“和碩特勇士們!我剛接到杜爾伯特與土爾扈特兩部部長的求援急報,狡猾而卑鄙的羅剎軍隊趁着夜色向他們發動襲擊,現在兩部軍隊跟敵人混戰一團局勢不明,正是我們和碩特部建功立業彪炳勳榮的大好時候!勇士們,跟我一起去殺盡敵人吧!”
蒙古騎兵們高舉手中的火把震天價吼了起來,百夫長們舉起手中的軍旗獵獵揮舞。正當全軍上下士氣高昂即將出發的時候,細碎的馬蹄聲中人們就着火光看到一騎飛馳而來。
那騎手手中舉着一面準噶爾軍旗,渾身上下盡是血跡斑斑,他直衝到拜巴噶斯面前才勒住馬步,神情顯得萬分焦急,“拜巴噶斯盟長,我是準噶爾部族的軍使,羅剎人剛剛衝進了我們的軍營,現在情勢對我軍大爲不利,請盟長立刻調兵前去增援!”
“怎麼?”拜巴噶斯雷也似的吼了一聲,“左右兩翼都遭到了羅剎人的夜襲?該死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你,到底來了多少羅剎兵?”
“這……”軍使嚅嚅地說:“當時事起倉猝,哨兵剛來得及發出警報,羅剎騎兵就像飢餓的狼羣一樣衝進我們的營地北角,他們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提着彎刀,左衝右突來回廝殺,混亂中根本弄不清他們有多少人——當然,肯定非常多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準噶爾的勇士。”拜巴噶斯擺擺手,立刻有兩名士兵上來將準噶爾軍使扶下去歇息。
“盟長,現下我們該如何是好?”一名萬騎長走上前來問道:“要分兵兩路去援救我們的盟友嗎?還是集中兵力先擊破一支敵軍?”
拜巴噶斯看起來似乎一時有些難以拿定主意,“我軍對羅剎人並沒有壓倒性的兵力優勢,如果分兵救援的話,單單一萬兵馬也並不一定能起到扭轉戰局的決定性作用,弄得不好可能還會陷入久戰;如果集中兵力援救一翼的話,代價很可能就是另一翼的崩潰,要是不能殲滅敵人相當數量的有生力量的話同樣是得不償失。”
“盟長,那該怎麼辦呢?”
“在草原上遇到狼羣的時候,首先要把頭狼幹掉!”拜巴噶斯擡起右手揉了揉太陽穴,咬牙切齒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趁離天亮尚早,全軍馬上出發!直接攻擊羅剎人的本軍。他們既然敢於同時攻擊我軍兩翼,則必然是已將精銳主力盡出;空虛的中軍就是其最大弱點。只要我們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摧毀羅剎人的大本營,那麼就算拼着兩翼被擊潰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萬騎長點點頭,舉起手中的軍旗當空一招,“盟長有令,目標羅剎人主營,全速進擊!”
兩萬五千和碩特騎兵在黑夜中快速策馬疾行,手中的火把接連相映如同一條巨大的火龍。儘管將士們已經在竭盡全力地急行軍,拜巴噶斯心頭仍然焦急如火,不住地催促屬下們加快步伐。情況明擺在那裡,雙方都是不留餘力地搶攻,誰能夠先突破敵人的防線,就可以合攏兵力把對方的主攻部隊一舉粉碎。這是一場時間的競跑,羅剎人佔有先機,和碩特就只有靠局部的兵力優勢來彌補了。
正當拜巴噶斯分神遐思之際,前軍突然一陣混亂,“羅剎人!我們中埋伏了!”
大羣哥薩克士兵從山坡上的掩蔽處探起身來,拉開手中的樺木硬弓用力射向毫無準備的敵人,蒙古軍隊陡然遇襲慌亂不已,手中明晃晃的火把反而成爲隱在暗處的弓箭手的最好目標。密集如雨的箭簇在和碩特士兵身邊嗡嗡亂飛,不時在他們的盔甲和身體上劃開一道創口痛飲鮮血。
“都別慌!穩住陣腳!”拜巴噶斯畢竟不是沒上過戰場的雛鳥,他藉着微弱的火光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局勢,心中立刻鎮定下來。“敵人的數量並不太多,我們仍然處於絕對上風,各部以千人隊分組突擊!”
從前鋒接敵的時候開始,後續的騎兵隊便開始收攏因急行軍而拖長變形的隊列,以千人隊爲單位陳列在主將周圍。等到盟長髮出命令,立刻有五個整備好的千人軍團以密集的突擊隊形撲上前去。在越過前隊一團混亂中的袍澤們之時,衝鋒線略爲一滯,在短暫的調整之後冒着箭雨衝向漆黑一片的山坡。
眼看着蒙古人氣勢洶洶地衝了上來,葉爾馬克發出一聲唿哨,原本趴在地上射擊的俄國士兵都立刻跳了起來,身手敏捷地跳上早已準備好的快馬,一邊後退一邊把手中的箭矢往蒙古軍的密集的衝鋒隊型中連珠射去。
蒙古士兵們咒罵着用手中的牛角弓奮起還擊,然而此時天色仍舊黑暗難視,對於以散兵小分隊分散開的哥薩克,他們還擊的弓箭根本沒有準頭可言,幾乎收不到任何成效。反觀俄軍這邊,由於蒙古軍人數衆多隊形密集,再加上頓河馬與蒙古馬相比所具有的速度優勢,在這場遊鬥已然佔得莫大優勢。面對蒙古人咄咄逼人的鋒芒,他們輕快地化整爲零向兩翼迂迴避開,而當對手心中氣餒準備收兵之時又如附骨之蛆一般跟了上來,令敵人痛苦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對於每一個大陸農耕文明而言,數百甚至上千年以來,邊境上從事遊牧的蠻族部落始終是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一個能夠令得無數軍事家耗盡一生殫精竭慮地窮思對策的夢魘。快馬、強弓,機動力與攻擊力的第一次完美組合,對於以步兵爲主力的農業文明而言是幾乎不可戰勝的威脅。白登圍、靖康恥、兵敗土木堡,這是中華帝國曆史上永不磨滅的屈辱;而遠在大陸另一頭的羅馬帝國也曾經有被安息弓騎兵奪旗斬帥的切膚之痛,至於兩次阿提拉和成吉思汗這兩次黃禍更不用贅述。在經歷了千百次戰場考驗和付出億萬鮮血爲代價之後,軍事家們最終得出了一個完全正確卻又幾乎毫無意義的結論:對付弓騎兵最好的方法也就更好的弓騎兵。然而面對自幼便弓馬嫺熟的遊牧民族,農耕帝國又該到哪裡去找更好的弓騎兵呢?因此,在一百多年前,中華帝國的傳奇將領、西洋行省之父于謙總督幾乎是偏執地提出了當時尚不成熟的朱雀營方案:從歐洲引進速度更快的良馬,結合威力更強的騎射火器,創造出一種全新的兵種火槍騎兵——弓騎兵更快更強的變種。至於歐洲,在對金帳汗國野蠻殘暴的統治進行誓死反抗時,對策已經自然產生了,那就是被後世稱做“天下第一騎”的哥薩克騎兵。
蒙古軍的幾個千人隊左衝右突跑了幾回,卻始終拿敵人沒什麼辦法。密集的衝鋒隊型是極好的箭靶子,可真要散開隊伍在大草原上追逐混戰卻也勝算不大,畢竟今天的蒙古軍隊已經不是成吉思汗時代的鐵軍了。
“別跟他們玩了!”拜巴噶斯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這支羅剎軍隊明顯是敵人派來擾亂我們的疑兵,再和他們多加糾纏一點用都沒有!敵人的用意就是拼命拖延時間把我們引上歧途!別管這些散兵遊勇了,此處距離羅剎大本營只有七八里路,只要一鼓作氣殺到那裡就能夠消滅他們!留五個千人隊斷後,其他的部隊直接衝過去!”
“隊長,我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嗎?”看着蒙古大軍消失在山坡後,一名哥薩克問道,“沒有幹掉多少人,也沒有阻止他們通過,我們在這裡設伏到底有什麼用意呢?”
葉爾馬克聳聳肩,“既然美麗的公爵小姐讓我們這樣做,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反正她交待的都已經照做了。現在我們只消喝着伏特加等天亮就行了。”
“對了,隊長……”那名哥薩克壓低了聲音猶豫地說,“我聽說,呃,梅爾庫羅娃公爵把我們千里迢迢帶到這裡來是因爲中國——”
“不要瞎說!”葉爾馬克低聲喝道,“這些都是不可信的謠言!公爵小姐以女子之身親自發起這場東征,不辭辛苦爲國開疆掠地,是俄羅斯的偉大女英雄!以後軍中絕不允許再有此類的流言!明白嗎?”
“是。”
太順利了!隨着離敵軍的大腦和心臟越來越近,拜巴噶斯心中狂喜不已,擺脫了葉爾馬克的“疑兵”之後,接下來再也沒有遇到哪怕一支羅剎軍隊的阻截。看起來,羅剎指揮官果真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一舉擊潰己方兩翼之上,大本營內兵力空虛以至於只能派出區區五千兵力來故佈疑陣。哼哼,狐狸再怎麼狡猾,這樣的小把戲又怎麼瞞得過老練的獵人呢?
閃爍了整個夜晚的羣星已經不知不覺地隱沒在幽暗深邃的天幕背景下,再過一炷香左右就是日出時分,換而言之現在也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在這淹沒一切的黑暗中,拜巴噶斯看到了羅剎軍營中的***,他激動地舉起手中的彎刀,放聲高喊:“勇士們,衝啊!”
蒙古騎兵驅動戰馬朝向目標全速奔馳,不料突然間變亂陡生。衝在最前排的若干戰馬一下子踏失前蹄跪倒在地,將背上的騎手甩出老遠。後面的騎兵收不住衝勢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重蹈前車之鑑。正當蒙古人在陷阱和絆馬索前慌亂躑躅不前時,無數火箭從四面八方疾射而來。在火光中,拜巴噶斯驚懼地看到一圈憧憧黑影圍了上來,數以萬計的哥薩克士兵衝鋒時的咆哮聲令天地也爲之震動。
“這是一個陷阱!”
瓦剌四部被俄羅斯軍隊征服的消息很快在草原上傳播開去,令殘破的蒙古部族聯盟心驚膽戰。面對眼下的不利局勢,新任蒙古大汗扯力克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我要和中國停戰結盟。”扯力克在聯盟會議上說。
“大汗,這怎麼行啊?”立刻便有人反對道:“中國和我們打了數百年的仗,這樣的仇恨可不是隨便一筆就能夠劃掉的!遠的姑且不說,盧溝橋血戰的仇該怎麼算?他們掠我邊民造成的大饑荒又該怎麼算?”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要把這幾百年的戰爭再繼續下去了?”扯力克冷冷地盯了那人一眼,他是漠南蒙古一個部族的首領。“我倒想知道,你憑什麼做到這一點?現在我們所有的部衆加起來一共也只有十五萬戶,兵力則不足五萬。接連經歷了饑荒和嚴寒之後,各部現有的牲口數恐怕不足正常年景的一半吧。今年天氣如此怪異,要過冬可不容易啊。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難道你還想讓族人們飽受戰爭之苦嗎?
“現在羅剎人進軍大漠的勢頭大家都已經看到了,外喀爾喀和瓦剌各部都已被他們吞併,接下來的矛頭也就要對準我們了。平心而論,就算中國和女真土蠻不作趁火打劫,我們又有多少把握能戰勝兇狠殘忍的羅剎人?”
“大汗,戰敗了大不了死在疆場上罷了,有什麼丟人的?咱們成吉思汗的子孫怎麼能向以前的敵人屈服呢?”
“你這麼說不對,沒有韌性的木頭做不了好弓,一昧剛強吃虧的只會是我們自己。”扯力克回答道:“要是被羅剎人打敗了,我們成爲了剛烈的英雄,子孫後代卻要做一輩子奴隸。要是向中國人彎一下腰,今天看起來失去了勇士的榮譽,日後卻能避免更多的災禍。我們要像草原上的狼學習,再明知不敵的時候,首先要遠遁以求自保,然後再圖長遠。”
那首領似乎還有不甘,“可是大汗,向羅剎人屈服不是一樣的嗎?”
扯力克仰頭哈哈一笑,“羅剎人可以在大漠上生活,但是從事農耕的中國人不行,這就是關鍵!在長城以北維持一個常備軍對中國來說毫無可能,北方的牧場對他們也沒有什麼價值,中國需要的是一個安穩的邊疆。用一個虛設的封爵換取和平與貿易的承諾是我們雙方最好的選擇。因此,我決定以藩國的身份向中國臣服,當然是名義上的。”
7月22日,北京,天相殿。
“我不可能答應你們的要求。”蕭弈天直接了當地對扯力克的使者說,“帝國的有關條律已經廢除了原有的冊藩制度,包括現有的十一個藩國也要逐漸整改調整。從今往後,我大明的所有藩屬國應當對帝國承擔相應的政治、軍事和經濟義務。”
使者不由愣了一下,這和中華帝國多年來的外交政策完全是大相徑庭,“忠武王大人,小使爲何沒有聽到貴國鴻臚寺官員提及此事?”
“哦,不錯。”蕭弈天微微一笑,接下來的話卻令對方爲之氣結,“在本國,大明律只有內閣纔有權決定增刪補改,所以我剛纔就把它調整了一下。”
“忠武王大人,您這是在戲弄我國嗎?”
“也可以這樣理解吧,”蕭弈天的聲音顯得有些輕描淡寫,但蒙古使者卻感到一陣寒意。對方就像一頭收起鋒利爪牙懶洋洋曬太陽的雄獅,在打着呵欠的慵懶神態下透着內斂的殺氣。他打了個哆嗦,突然間意識到對方極易招人輕視的年輕臉孔下隱藏的另一身份:有殺人王之稱的鐵血統帥蕭弈天。
“忠武王大人,”使者屈服地換上更謙恭的語氣,“我國是真心想要放棄和中華帝國的對抗,請您接受我們的停戰要求。在這個基礎上,我們還可以作進一步的商量。”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蕭弈天的聲音中帶着一種不容違抗的威嚴,“這裡不會有什麼討價還價,你們的唯一機會就是全盤接受帝國的條件。否則,戰爭決不會停止,若是你們過得了俄國人這關,就還有機會感受一下帝國的震怒。回去吧,讓扯力克好好想清楚。”
9月6日,在俄國咄咄兵勢下走投無路的蒙古部族聯盟接受了蕭弈天提出的苛刻條件,以受保護國的身份向大明帝國臣服。扯力克以聯盟首領的身份前往北京簽訂《中蒙北京條約》,條約分漢文和蒙文各一式三份,內容大致如下:
蒙古部族聯盟應該在大明帝國的協助下建立國家,國君人選及繼承方案由蒙方自行決定,但必須由中國監督並予以冊立承認。蒙古國具有獨立的內政自治權和人事任命權,但在包括且不限於戰爭的緊急情況下應接受帝國的建議或指導。蒙古國的外交事務由帝國鴻臚寺代理,未經允許不得擅自與除中國外任何國家建立外交聯繫。
蒙古國具有獨立的立法權和司法權,但一切法律均不得與大明律相沖突。帝國公民在蒙古國觸犯刑律應交由帝國有關當局裁決處理。對針對帝國或帝國公民的犯罪行爲之審訊應該在中方的監督下進行。蒙古國有義務保證境內帝國公民的人身及財產安全。
蒙古國應實現財政自理,但調整稅率應得到中國的許可。不得設置任何針對帝國的貿易壁壘,抽收進出口貨物的稅率由中蒙共同議定。
任何針對蒙古國的敵對活動將被視爲針對帝國,帝國亦有義務在任何時候保護蒙古國不受任何形式的軍事侵略或威脅,蒙古國則爲帝國提供五萬現役騎兵和十萬預備役兵員。服役時間和薪酬待遇參照朝鮮例爲標準,軍費的一半比例由蒙古國負擔。未經帝國許可,蒙古國在戰爭中無宣戰權和停戰權。
幾乎在《中蒙北京條約》簽訂的同時,中俄兩國的使者也正在爲《中俄密約》的簽訂而握手言歡,條約中商定以斡難河-瀚海戈壁-居延海爲界,將原蒙古地區劃分爲兩部。東南爲帝國的藩屬蒙古國,西北則爲俄羅斯所有。
對帝國而言,將蒙古一分爲二是眼下所能得到的最好結果,既消滅了這個北方宿敵的威脅,又避免了前盟友俄羅斯獨吞戰果的可能。然而人們都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中俄密約》的簽署,並沒有得到遠在莫斯科的沙皇首肯,而執掌朝中大權的波利斯-戈都諾夫,更是個貪婪無度的小人……